17、第十五章 入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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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法珍领着陈游到了潘妃所住的嘉莲宫，唤了宫中管事儿的宦官去请潘妃。然后便同陈游在暖阁中一同待着。
茹法珍并不理会陈游，独自品着下人端来的香茶。不一会儿，却听得小太监来禀一声，说是潘妃仍在浴中，让茹大人稍稍待会儿。
陈游宁息站着，微垂着头，目光却不经意地在暖阁中华丽的装饰物间游走。
细小的局部装饰便不用多说，光是那根镶着碎琉璃，嵌着玳瑁的金漆大柱便已足以说明这嘉莲宫的主人多么承蒙圣恩了。
若是将这柱上的金漆刨下琉璃摘下，便也可给秦淮大堤巩固一番了吧。陈游暗暗思忖着，不由得娥眉紧锁，摩挲着手中的包袱。
正想着，却闻得一阵兰香扑鼻，带着些温热的湿气。
“啊呀，游儿！你总算来了！”潘妃只着了一身锦缎浴衣，几缕湿润了的青丝粘在额上，雅丽地迈着步子。贴身宫女慌忙拿了锦袍上前服侍，却被潘妃攮开了。
陈游毕竟知道些礼数，微微欠身。
潘妃好似满心欢喜般地让旁人取走了陈游的行李，又将她拉近雕着牡丹富贵的铜镜前，取了黛要替陈游画眉。陈游别着头，却不能抵抗，只好任凭举止有些奇怪的潘妃处置。
描上了黛眉，潘妃却不高兴了：“还是素雅的好看。”便命人取了清水来替陈游洗脸，潘妃用丝帕来回搓着陈游的眉头，硬生生地搓出来两块红斑来，陈游疼得后退了两步。而后，潘妃又取了套殷红华丽的衣裳要陈游换上。
陈游心中困惑异常。本以为这潘妃只是觉得自己有趣，一时兴起才要了自己，如今却奇奇怪怪地替自己梳妆打扮，看来事情并没有自己原先想的那么简单。
待陈游穿戴好，潘妃便在一旁细细打量。
“游儿，你可真是个活脱脱的布娃娃！”
陈游望着一脸兴奋的潘妃，不动声色的略一皱眉，便低头定定地看着潘妃足上绣着朵朵映山红的丝履，没做声。
潘妃吟吟又笑，转身从屏后取了个布偶模样的东西过来，摆到陈游面前。
“游儿你看，”潘妃琼脂红唇微微上扬，“你们俩多么相像哪！”
陈游这才发现，这布偶身上的衣裳竟同自己身上是一样的，颜色血红得刺眼。
倒吸了一口冷气，陈游忽然觉得潘妃的吟吟笑意底下却藏着些异样的凉意。
“从今个儿起，游儿便是爱妃之物了。”
闻声回头，只见萧宝卷已站在众人身后，道。
暖阁里哗啦倒了一片，众人慌忙跪下行礼，惟有潘妃只是微微欠身，而陈游也似乎有些愣愣地杵在原地。
茹法珍轻喝一声：“见了尊颜还不下跪？”
陈游攥紧了拳头，她实在不愿屈膝向眼前的少年下跪。然后，膝盖轻轻颤晃几下，重心终究还是降了下去。
双膝刚要着地，潘妃却伸了玉手来将陈游扶起，边说话边狠瞪着茹法珍：“膝上若是留了红印还了得？”
潘妃身上的浴衣还有些潮气，软软地贴在她的白皙肌肤上，完美地展示出少女婉丽的线条。
萧宝卷的眼睛仿佛也被潘妃浴衣上的潮气所沾染，视线蒙蒙似的，也朝着潘妃顺从地笑笑：“就从了爱妃，免了陈游的屈膝之礼吧。”
茹法珍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眯着眼望了望陈游。
现在，站在陈游面前的这对帝王妃子，身上都洒了贵权才会使用的香，然而这股香气却是一致的靡靡而刺鼻，让陈游感到格外的不适。
正在陈游觉得昏昏沉沉之时，萧宝卷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陈游的双足上，蹙眉道：“衣裳倒是挺衬的，只是这双大脚显得过于突兀了些。”
陈游低头看着自己从裙底探出的那双脚。
比起同龄人来，陈游双脚的尺码的确略微偏大一些，但在现代社会中，没有多少人会刻意注意这一点。胡子表哥说了，脚越大越是能够脚踏实地地做事，因此，就连陈游本人也没有介怀过此事。然而在以小脚为美的封建社会，特别是由于站在以“金莲步”出名的潘妃身旁，陈游的双脚则格外地招惹到了萧宝卷的侧目。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这样便做不成布娃娃了呢。”潘妃万般不高兴地扯着布偶的双腿，来回旋弄着，垂着睫毛呦呦欲哭。
陈游方才明白，潘妃只是把自己当作了会唱歌的活布偶罢了。只可惜，自己的这双脚并没有称了潘妃的意。
“是啊，真可惜。”萧宝卷慌忙安慰潘妃，转而问茹法珍，“爱卿有何主意？”
茹法珍的大脑立刻高速运作起来，顿了顿道：“小的以为，若将游儿姑娘的双足用布帛缠小了，便可同布偶一般模样了。”
缠足？
陈游心中不由得电闪雷鸣。
萧宝卷同潘妃恍然大悟，立刻吩咐了茹法珍去办。茹法珍应着，朝着陈游冷笑了一声，便出了暖阁。
陈游见潘妃脸上挂着极为灿烂的微笑，背脊顿感冰凉，颤颤地往后退了一步。
（缠足是从何时兴起，众说纷纭。一说始于隋，但这并不代表南北朝时期没有缠足一事。）
南康王萧宝融若是身在建康，多半都不会留在府里，而是时常往宫里头跑。为的不仅仅是繁忙的政务，也是为了能够在御花园某个僻静的角落里品茶静思。萧宝卷虽然并不喜欢萧宝融这个弟弟，也便随了他去。另一方面，宣德太后也将宝融视如己出。所以，南康王在御花园中闲荡倒也自在。
这一日的阳光特别的好。南康王拜谒了宣德太后，并请了安之后，便信步走在御花园中，任凭这世间万物的热量统统散播到他的身上，渗入内心。
“智昭，比起你那性格怪异的皇兄，也许你才更适合……”那日，宣德太后对他如此叹息道。
尽管言辞未尽，萧宝融便也将太后话中的意思明白了几分。
“儿臣若不是身在帝王之家，做个文弱书生倒来得快活。”萧宝融苦笑，轻摇着脑袋回答道。
回想起宣德太后当时的眼神，萧宝融原本稳健的步伐也不禁有些踟蹰，终于停在了一株松树面前。
松树千年朽,槿花一日歇。
萧宝融轻吟出声，不由得感慨万分。
人类的生命力终究不及这棵青松，即便站在了天下的制高点，却也只是历史的沧海一粟，待到浪潮狂涌，将自己淹没在沧海之中，便连泡沫都不是了。
在萧宝卷即位的近两年间，萧宝融见了太多的血腥荤膻。那些或心怀野望或在乱世中无所适从的人们都如同筛子中的沙粒，稍一抖动，便哗啦啦地落到了泥地里，湮没不见。
也许，是时候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出路了。
如今豫州将反，皇上派了崔慧景同萧懿去阻。但凭裴氏一己之力，若无意外，豫州恐是撑不了多久便会立刻回到萧宝卷的手中。然而，登基不久便是血光满皇天，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三番几次下来，朝廷军备也会渐见疲乏。萧宝融毕竟督着七州军事，这些事儿即便是看似柔弱的南康王，心中也是清楚明白得很。
纵观皇齐天下，军备最为整饬的，恐怕便是在雍州的那一位吧。
萎黄的色彩透过松树扁平的树叶洒落下来，笼着树下这位看似纤弱的少年。
萧宝融正想着，却听得一阵女子的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
定是皇兄同那潘妃又在玩着什么游戏了吧。萧宝融摇头，刚想离开此地寻个清净，却发现这隐约的喊声似乎在别处听到过。
游儿！
萧宝融皱了皱眉，迈开步子。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五章 入宫（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