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山庄》烛影摇红

13、药瓶

　　药瓶
　　柳依依一手挽起自己湿淋淋的长发，一面用力拧干水分，一面愤愤然向左秋寒抱怨道：“都是左大哥的错，这下可好了，我在莫愁湖玩这么久还没有出过这种事情呢！”转而想起自己美味的糕点蜜饯尽数喂给了莫愁湖的鱼儿，更觉伤心：“还有我的糕点，我的蜜饯……我还没有来得及吃呢！”

　　此刻二人正在莫愁湖附近的一家农户之中。翻船之时，农人的女儿月红刚好在附近采莲，一见有人翻船便赶紧和一群同伴将二人拉了上来。所幸二人学过一些游泳，倒也并未吃什么苦头，不过就是落水弄的形容狼狈而已。

　　左秋寒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摇头叹道：“好一个恶人先告状的野丫头，倒说起我来了，你可不要忘了是谁从船上跳起来的！”叹气声中，伸手拧干衣襟上的水分。

　　二人落水之后，身上衣衫尽湿，偏偏农家又无合身的衣衫，只得请月红匆匆去市集为二人购置。

　　柳依依自己想想翻船之事忍不住笑起来了：“说来说去总之就是你不好，你没事逗我说芙蓉糕味道不对的！”

　　左秋寒无奈叹息道：“芙蓉糕的味道原本不甚对，不过跟你这个丫头说呢，怕也说不清楚。”看看柳依依狼狈的模样，不觉好笑，随手拨了拨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道：“等到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天京吃芙蓉糕吧！天京天香阁中做出的芙蓉糕味道最是地道了！”

　　柳依依撇嘴，仰首看着左秋寒，左秋寒衣襟湿透，发髻早已凌乱不堪，水珠从乌黑的发上流淌下来，滑过饱满的天庭，入鬓的剑眉，直挺的鼻梁，滴落在薄薄的红唇上。柳依依莫名其妙的一阵面红。左秋寒素来注意外表，通常都是青衣飘飘，唇角含笑，高贵优雅。只是想不到就是弄得如此狼狈了，却依然不减那种优雅沉静的气质，却反而多了种慵懒的颓废。柳依依向自己吐吐舌头，她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必然是狼狈不堪，活似个乡下小丫头。

　　左秋寒见柳依依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自己，不觉微微一笑，向柳依依瞬了瞬眼。柳依依莫名的一阵心跳，不敢再看，赶紧低头继续努力拧干衣衫。

　　左秋寒其实也并未在意柳依依的异常，一面用力拧干头发，一面摘去身上的浮萍。好一会儿，突然觉得一室皆静，不觉有些讶异，笑道：“怎么了，小麻雀不叫了？天京的芙蓉糕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居然这么轻易就把我们依依的心思都吸去了吗？”

　　柳依依一听这话，便知道左秋寒又在取笑自己，猛然抬头，面色依然绯红，口中已不满道：“左大哥就会取笑我。”

　　左秋寒笑着摇头，正欲再取笑柳依依几句。突然皱眉，似是想起什么，不觉啊了一声，赶紧从身上取出十数只精致的玉瓶，小心的检查了一下瓶口，见玉瓶并未漏进水去，才松了口气，将玉瓶信手搁在桌上。柳依依好奇的看着他，见那些小瓶均是白玉所制，上面似乎雕有什么。伸手拿过一只，只见上面的雕工细致非常，刻的赫然是敦煌飞天图。那敦煌形态雍容，姿势优雅，心中极是喜欢，不禁叫道：“好漂亮的瓶子啊！一定很贵重吧！”

　　左秋寒一愣，好笑的看了柳依依一眼，想想自己身上本也不可能弄干了，懒得再去整理衣襟，应道：“是啊，是蛮贵重的！” 看柳依依将瓶子左右摆弄，细细的看图案，却并无打开瓶子看看的意思，一阵好笑，问道：“依依可知道什么是买椟还珠吗？”

　　柳依依撇嘴，虽然不明白左秋寒为何如此问，却依然答道：“我当然知道啊。买椟还珠，是说春秋时代，楚国有一个商人，专门卖珠宝的，有一次他到齐国去兜售珠宝，为了生意好做，珠宝畅销起见，特地用名贵的木料，造成许多小盒子，还把盒子雕刻装饰得非常精致美观，而且还会发出一种香味，最后把珠宝装在盒子里面。后来有一个郑国人，看见装宝珠的盒子既精致又美观，问明了价钱后，就买了一个，打开盒子，把里面的宝物拿出来，退还给商人。”

　　左秋寒看着柳依依不服气的样子，忍俊不禁，朗声大笑起来，调侃道：“原来依依还很博学多才啊，哈哈，不错不错！不过呢，你这丫头啊，充其量，也就是那个郑国人了！”

　　柳依依不高兴的瞪着左秋寒：“我哪点儿像那个郑国人啊？我会那么没眼光吗？”

　　左秋寒笑着，拉了椅子过来，坐下：“看看你，现在不正拿着那只盒子吗，有没有准备把盒子里的东西退还给我啊！”

　　柳依依睁大了眼睛，恍然明白过来。她本来确是见玉瓶雕刻精致非常，正有意跟左秋寒讨来玩，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只瓶子，正打算跟你要啊！”一边说一边拿起另一只玉瓶，细细的端详上面的图案，竟是一幅观世音的雕像，刻的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当真是令人爱不释手。忍不住又拿过另外几只玉瓶细细玩赏。

　　左秋寒看她一眼，笑着摇头：“你这丫头啊，哪能藏得住心思！”

　　柳依依抬头可爱的一笑：“左大哥，这瓶子真是好看呢，雕的真好。我就不认为里面的东西会比瓶子好！不过是几颗药丸而已呢！算了，为了避免你说我买椟还珠，不识货，我就连里面的东西也一并笑纳了吧！”调皮的向左秋寒做个鬼脸。

　　左秋寒好笑不已，只是看着她。柳依依想一想，又道：“这样吧，让你全送给我，你难免会舍不得，就送我两只瓶子好了，怎么样啊，我不很贪心的！”

　　左秋寒微微摇头，暗笑这个丫头真是有点买椟还珠了，看她娇嗔模样，仍不禁宠溺的一笑：“好吧，你自己选，就看你眼光如何吧！”

　　柳依依两眼闪闪发亮，开心的笑：“真的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伏在桌上，细看十多只瓶子，但觉样样皆是精品，拿起那只看到这只，居然一样也不舍放下，直是无所适从。随手拿起一只，晃晃瓶子，隐约可见瓶中装有几粒丸药。不觉心念一动，暗想：“左大哥说我买椟还珠，那就是说这瓶子里的东西很珍贵了，应该是比瓶子还要珍贵得多，不过我要这些药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选装药最少的瓶子，这样左大哥高兴，我也省了挑选的麻烦。”主意拿定后，便拿起玉瓶，晃晃看看，选中了第一只敦煌飞天瓶，内装三粒药丸，另外拿了一只散花天女瓶，里面却只装了两粒药丸。

　　拿起两只瓶子，看向左秋寒，开心笑道：“我就选这两只好了！”

　　左秋寒一直都看着柳依依挑选，看了她挑出的两只玉瓶，不禁用一种惊讶的神情看着柳依依，有些不能理解，道：“依依，你还真不是普通的会挑啊，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选这两只吗？”

　　柳依依眨一眨眼，理所当然道：“因为里面的药最少啊！”

　　左秋寒错愕，许久挑起左眉，缓缓道：“因为药少？”

　　柳依依点头，理直气壮道：“是啊，我看左大哥好像很宝贝这些药丸呢，我想君子不夺人所好啊，我只不过是喜欢瓶子而已，所以就选了这两只瓶子，里面的药最少啊！这样我们不是皆大欢喜了吗、各取所需了吗？”

　　左秋寒先是愣愣的看着柳依依，接着仰头哈哈大笑，直笑得说不出话来。

　　柳依依皱眉看着左秋寒，有些莫名其妙，初见左秋寒之时，左秋寒的笑容优雅沉静，明眼人可以一眼看出只是种礼貌性的笑容，最近却是越笑越多，越笑越大声了。不解的摸摸鼻子，道：“不要笑啦，左大哥，你今天笑得可真是多呢，平时也不见你这么笑！”

　　左秋寒忍笑的看着柳依依，半晌突然叹气道：“你既已选定了，就送你吧。不过，依依，你可知道，你选中的瓶子里所装的正是这里所有玉瓶中最为珍贵的药丸！”

　　柳依依愕然，睁大眼睛：“为什么啊？里面药丸很少啊？”

　　左秋寒无奈笑道：“傻丫头，你难道就不明白什么是物以稀为贵吗？100件羊皮裘的价值难道可以和一件貂皮裘相提并论吗！”

　　柳依依想了想，认真道：“也是呢，这样好了，我看我回家以后给你找几个瓶子把药装好了还给你把，我只是喜欢瓶子！”
　　左秋寒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真是个笨丫头，既然你挑好了，那就是你的了，难不成，我送出去的东西还会收回吗？只是记得，飞天瓶中的药专治内伤，散花瓶中的药是治毒伤的，你好好收起来吧！会用得着的！”

　　柳依依仔细看着手中的玉瓶，听左秋寒说的那么珍贵，不禁好奇的打开瓶塞，闻一闻气味，却也只闻到一股药味，皱眉抬头看着左秋寒，正欲说话，突然注意到左秋寒耳际有一片浮萍，看来甚不协调。想也不想，就凑了上去伸手欲摘下那片调皮的浮萍。

　　左秋寒有些疑惑的看柳依依突然凑了过来，不觉愕然。感觉到柳依依温柔的小手，轻轻碰触着自己的右耳，少女的体香阵阵袭来，心中不觉微微一荡，伸手轻轻用力将柳依依揽入自己怀中。柳依依猛然一震，她万万没有想到左秋寒会突然伸手拥住自己，身子不觉微微一僵。鼻中传来一股清新的男子体味，淡淡的，似有一种奇异的药香，却又有种出奇的安定人心的力量。微微僵硬的身体不觉慢慢柔软下来，柔软的娇躯静静的依进了左秋寒怀中，一时之间，竟有种奇异的酥麻，顿觉无声胜有声，此刻只愿天长地久。

　　空气静静的凝结在二人身边，窗外的夕阳穿过西面的窗户轻轻照拂在二人身上，温暖柔和。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咯吱一声，门已开了。二人直如触电一般迅速分开，柳依依面色通红，连看都不敢看来人一眼，垂眼坐着，只恨不能钻进地洞中去。

　　耳边响起月红有些尴尬的声音：“柳姑娘、左公子，你们的衣衫给你们买来了，你们是要现在换吗？”

　　夕阳西下，莫愁湖边，一男一女。

　　柳依依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左秋寒有些好笑的跟着她。见她头也不回，心中好笑，忍不住叫了一声：“依依！”

　　柳依依脚步微缓，还是不肯说话，半天闷闷的站在那里。

　　左秋寒心中一阵怜惜，又觉好笑，柔声道：“傻丫头，这是怎么了啊？”

　　柳依依闷闷的看着左秋寒，左秋寒已换上了一件灰色儒衫，头发也重新整理过了，淡然优雅的看着自己微微笑着。有气无力的叹口气，喃喃道：“我都没脸见人啦，我以后再不要来莫愁湖了！”狠狠瞪着左秋寒的笑容，愤愤道：“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啊！”

　　左秋寒温柔的笑着，不甚在意的伸手替柳依依整一整鬓发，含笑道：“傻丫头，这有什么呢？”柳依依不甚领情的拨开他的手，心中不知是气是羞，只是一言不发。

　　摇一摇头，左秋寒伸手轻轻握住柳依依纤小的玉手，柔声道：“傻瓜一个，你迟早会嫁给我的，这有什么的！不要乱想了！”

　　柳依依猛然听到这话，不觉一愣，心中泛起一阵酸酸甜甜的味道，一时竟痴了。悄悄才抬头看着左秋寒，晕黄的夕阳给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修长的身形更觉卓尔不凡，似是与生俱来的淡雅气质，温柔的笑容……面色不觉微微的红了，眼前的人啊，是将要陪伴自己终身的男子吗？

　　左秋寒静静的凝视着柳依依,温柔的眼神中全是深深的情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柳依依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尘世间再无什么是重要的了，眼中只有这个男子，这个一身青衣，飘飘逸逸的男子，只是在那一个夏日的清晨，这个男子忽然出现在恋荷水榭中，似乎是上天早已注定的，注定在那个早晨他会在那个地方出现，注定他今天会静静的握住自己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夕阳中，晕黄的光芒中，静静的拉长了两条身影，两条甚或……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