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十里菱歌

5、我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天族太子和千梧乡玄女虽说现今才大婚，但两人早已育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龙子。不用想，这明摆着就是未婚先孕。得知这一事实时我吓了一大跳，乖乖，原以为九重天上的那一群白衣飘飘的神仙走的都是禁欲路线，连谈恋爱小手都不可以逾矩摸一下的，料不到啊料不到，如今这世道，连神族的作风都如此开放了。
　　姑娘家到底面皮薄，听闻那位初月玄女坚持不肯将婚事大办，连天帝天后都拗不过她，最后还是请出了一位上古青鸾尊神给她做思想工作，她才勉强答应宴请一些亲友。
　　初月玄女的美貌闻名天下，天族太子的男色震动九州，这样一对璧人，我早就想会会了。我在酒宴上拉长了脖子等了大半个上午，吉时都过了，也等不到这一对新人出场，派了个下人去打听一番回来，才知道神族的婚俗和咱们鬼族的不一样，这婚宴，只是为了宴请四方来宾，新人可到场可不到场。
　　难怪我没在婚宴上见到莲华，这满座的宾客都只是一些不亲不疏的人。这样干呆着实在无聊，我和身后的十二名小婢子及四名侍卫说要去上茅厕，让他们别跟着，借机开溜。

　　我回到了珑宓小姨的百媚楼。
　　百媚楼，是一栋声名远播的青楼，而我那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珑宓小姨，则是百媚楼的老板，江湖人称“百媚生”。狐族女子大多擅长媚术，其中当以我小姨为翘楚，在她的调教下，楼里一些姑娘光凭一个媚眼就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小姨自诩是个风月诗人，主业开青楼，副业画春画。她对楼里姑娘的管理也十分松散，来去自便，卖身卖艺自便，只要支付给百媚楼一定数额的银两，就能进入百媚楼寻客源。
　　不是每一位修仙的最后都能得道飞升，呆在这楼里的，大部分是一帮刚修炼成精不久的小妖怪。有的是爱上了某某人，在这里学习俘心媚术的，有的是修炼到了一定程度，需要吸食男子精气来进一步修炼的，若真要问，每位姑娘背后都是长长的一串故事。
　　小姨作为百媚楼的掌事，楼里每一位姑娘的来历她都十分清楚，她却当我小，不肯告诉我，只对我道她们都是一些可怜人。
　　我从小在小姨身旁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小姨的妖艳风情我十中学了七八。我三万六千岁那年第一次周游天下，回来时，“狐媚子”这个名号早已传遍四海九州，在世人眼中，我不知检点，行为放浪，是各府夫人教育自家女儿时的反面教材。名声搞得这样坏，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一朵纯真无邪的小白花了，唯独小姨，心中一直惦记着我是一个未出阁的闺女，怕我被楼中风气沾染，特地在百媚楼的顶层为我辟出了一间与世隔绝的厢房，住在里面，楼下男女们的欢声笑语一点儿也传不到我这儿来。

　　从九重天回来，我简单梳洗过后，爬上床，蒙住被子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际，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触碰我的下唇。
　　我猛地惊醒，看见小姨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我的床边上，她今天穿了一件藕白色的纱罗裙，衣袖处用淡粉色的针线绣着朵朵樱花，头上绾了一个流云髻，额间用朱砂点了三瓣红梅，这副美丽又冶艳的模样，把我一介女流也迷得魂儿都飞了。
　　我“嘿嘿”猥琐地笑了两声，色眼眯眯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妖精？躺下，陪爷好好风流一回。”
　　她面无表情：“不错，这调戏手法若是舍得用到莲华神君那儿去，你把他搞定的几率估计能提升百分之一。”
　　我从床上坐起来，伸出食指摇了摇：“错了，神族已经和我那卖女求荣的阿爹达成了协议，我和莲华之间有一纸婚约，除非我们哪方悔婚，否则，我把他搞定的几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坐起了我才注意到，小姨原来是在给我涂唇脂。她左手拿着一个打开的小盒子，里面粉粉嫩嫩的桃花色煞是诱人。
　　涂好了，她把装唇脂的盒子盖起来放到一旁，拿起另一个胭脂盒打开，指腹沾了一点胭脂往我颊边抹：“不是说对他死心了？还愿意嫁给他？”
　　我想了想：“原本的确是对他死心了的，然而我这次在九重天上见到他，发现他还是那么俊那么帅那么好看，我的心似乎又活过来了。”
　　小姨鄙视地戳了戳我的脸颊：“肤浅。”
　　“是啊我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我轻轻松松地回应，“我和莲华已经分开一万年了，这一万年里，我要是还能喜欢上别人我早喜欢上了，然而……”我忧伤地叹了口气，“有句诗是怎么念的来着？曾经沧海难为水，巫山云雨，翻云覆雨什么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小姨恨铁不成钢地白了我一眼，“有没有文化，敢情你满脑子就只记得和你的莲华神君巫山云雨，翻云覆雨。”
　　我的脸颊有点儿发热，幸好小姨刚替我上了胭脂，估摸她也瞧不出来。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是了，就是那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云雨。”我道，“既然我再也喜欢不上别人，而我身为鬼族公主，又轮不到我说不嫁。为了联姻，哪怕不是莲华，阿爹也会把我许配给其他人，与其嫁给那些素未谋面的，我还不如就嫁给莲华呢。”
　　小姨道：“随你。”
　　我摸索不出小姨对这个事是什么样的一个态度，她向来最疼我，而我一万年前的的确确被莲华重伤过。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了一个安抚她的说法：“我相信莲华，只要我嫁给了他，成为了他的妻子，他即使不爱我，也会将我照顾好的。”
　　小姨为我妆点的动作顿住。
　　也许是我自作聪明了，从小姨的立场看，这话大概起不了什么让她安心的作用。她经营的是青楼，楼中的一些姑娘和莲华有过接触，莲华到底有多风流，小姨是心知肚明的。当年，阿爹把我许配给莲华的消息传到小姨耳里后，小姨独自一人到了昭乐云宫，素来最注重形象的她，居然当众提起了阿爹的领子，若不是旁人阻止得及时，恐怕她的粉拳就要落在阿爹的脸上。
　　当时我并不在场，事后听宫中的小婢子禀告，说从未见过珑宓女君如此暴怒的模样，她针针见血地怒斥阿爹：“绣绣从降生时起，你就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当年若不是我捡回得及时，绣绣恐怕早就冻死在了雪地里。我至今未嫁，辛辛苦苦把绣绣拉扯大，你鬼君倒是轻松，小妾一个接一个地迎进门。如今吾家有女初长成，你说把她许配给谁就许配给谁，天下岂有这等便宜事！”
　　小姨这番话让我又是心酸又是感动，一连泪湿了三条手帕。
　　我毕竟是鬼族的长公主，阿爹就算再软弱无能，他终究也担了一个鬼君的头衔，众目睽睽之下，他是万万不能向小姨屈服的。婚约书已经白纸黑字地缔成，在这之前，由于我的婚事阿爹已得罪过魔族一次，这次，在得罪神族与得罪小姨之间，阿爹果断选择了后者。
　　这么多年，小姨的偏见尚未能放下，在她心目中，莲华就是那个伤害了我的坏人。这次阿爹命我去九重天送贺礼，不外乎是想我和莲华见一见，联络联络感情，小姨对这件事也是极度不爽的。
　　我抓住她的手，认真研究起她指腹上的胭脂，转移话题道：“我不在的这几天，美人你又开发出什么新妆容啦？”我摸摸自己的脸，遗憾道，“可惜我现在要睡了，不能顶着你的妆容出去溜几圈。”
　　小姨别有深意地回答道：“这个妆叫做‘失恋少女容光焕发妆’，专门为那些失恋少女研制的，能让那些无精打采的失恋少女容光焕发。”她又揩起一指腹的胭脂往我脸上重重地抹，“他能不能照顾好你我不知道，但我有眼看见，你这次见了他回来，脸色死白死白的，一点红润也没有。”
　　我哭笑不得：“美人，你这次真的误会他了。我只是受了风寒。”估计是妖族那两个糙汉把我推进水里泡太久了，我回到百媚楼后就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的。我把小姨的手抓起搁到我的额头上，撒娇道：“你摸摸，热不热？”
　　小姨怔了怔：“不早说？”
　　我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我这不是怕美人你担心嘛。”
　　论撩汉，我不是小姨的对手，然而讲到调戏妹子，我这些年在百媚楼里倒是偷偷摸摸地向那些前来寻花问柳的男客人们学习了不少。小姨败给我了，起身去拧了一条热毛巾回来帮我把脸上的妆容擦干净，接着让我躺下，帮我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掖好，“迟些再审问你。”她嗔怨地瞪我，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睡吧，迟些我让瑞雪给你把药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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