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身不由己（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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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庄沛生送我回到住处，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他帮我打开车门，穿过小巷送我上楼。
“庄，今天的算我欠你。但我注定还不起了。”
他拥住我的肩膀，“你不用还。什么都不用还。现在我站到你身边来。你放不开他。我也不奢望能够完全地住进你心里。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他停下脚步。
“……如果我办得到。”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你叫我沛生。”他的声音像水一样地绕过我的耳际。温暖而寂寞的声音。
我怔怔地望着他。
气氛在我们相互对视的眼光里变得沉默寂静。
“那么你还是叫我庄……怎样都行吧。”他深吸一口气，敞开大衣把我裹进他厚实温热的胸膛。
这一瞬，我竟然感觉自己好像一只哺乳动物，回到她自己的窝。
“沛生。”我轻声吐出两个字。
在我说完“沛生”这两个字以后，我感觉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接受男人的怀抱，但我还是不如想象中的决绝。我一直不愿承认，除了柏衿，还有人也可以给我温暖。这一刻，我想在心底跟柏衿说再见。
“汐，你偶尔可以看一眼你的身边。有时候真想告诉你，你可以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他的声音缓缓从头顶传来。
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忽然之间很想掉泪。带毒疯长的阴生植物，将注定不能对自己的爱情由衷地忠诚。但是已经无法自拔，所以我必定要付出代价。我觉得自己将会继续地向某个深处陷下去。
“我本来可以不依靠男人独自存活。可是你让我变得懦弱。知道吗，我已经开始对自己不忠诚。而你一定会受伤。”
他静静地听完。他的呼吸渐渐在我的头顶凝住，然后吻了我的额头。“我说过，我愿意冒险。”
他的气息在轻轻地抖动，平静却汹涌地落在我发梢的空气里。
“我知道你喜欢孩子。”他再次拥紧我。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顺着他的气息一起抖动。“嗯。”
“男孩女孩？”他将下巴靠在我头上，低声问。
“只要是孩子。”
“那我们以后既要男孩也要女孩。”
“沛……”
“不用说。”他俯下身来吻我的脸颊和嘴唇。他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和我一样感到不安全。
我轻轻地回应他的吻。果真，我还是太容易妥协。
他的手拥住我的腰和头部。他的吻几乎是小心翼翼，却如浪涛一般迅疾地将我包围。我感觉自己像要在这狂热而短暂的浪涛中漂流到世界的尽头。仅仅是一个清醇的吻。但让我既惊惶又眩晕。从未有过的眩晕。这是一瞬间的事。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让我动摇了心底那块根深蒂固的东西。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荒芜里颓败了很久而终于被包裹起来的花朵。
然后他的嘴唇碰触到我脖子上的一小块皮肤。温暖蔓延。
“不管怎样，我会让你好好的。”他用他温润的长者的口气对我说。
但我听到他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送我到了公寓门口才告别。我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他的黑色呢大衣消失在深夜的楼梯口。
我掏出钥匙来开门。在我推开门的瞬间，一双手从后面握住了我的肩膀。我惊愕地回过头，顿时感觉脑中轰然一声，胸口冰凉几近窒息——“你？！”
蒋贤志迅速地将我拉进屋子，反手关上门。“小汐，没想到是我吧？”
“你放开！”我摆脱他的手，靠在墙壁上喘气。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在沙发里坐下。浓烈的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蒋贤志。因为吸毒和堕落，他已经变得削瘦发黄，满脸胡茬衣衫破败。看过去像一个流浪汉。唯独那双眼睛，仍然闪烁着浑浊的光。
我理了理被他抓乱的大衣。打开门，“你出去！”
“有烟吗？”他没有理会我，兀自摆弄着茶几上的东西。“你回来了也不跟哥打声招呼。果真出过国就是不一样，他妈的看不起自己哥哥了。”
“出去！”我对他吼。
他打了个呵欠，努起嘴角，笑笑地看着我，“小汐，兄妹一场，没有必要这样。其实我来找你，不为别的。你现在发达了，总该拉我一把。”
他纤细的眼角让我感到恐惧和反胃。我瞪着他，“给我出去！”
“呵，还是这么火爆脾气。老哥就找你借点钱，没必要发这么大火。”他说着，在沙发上躺下来，身体干瘪。他猛烈地打着呵欠，毒瘾开始在他身体里面冲撞。
“我没有一分钱。”我强烈抑制胸口翻涌的怒火，“你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他终于站起身来，斜着眼睛走到我跟前。“小汐，别生气……”
“出去！我他妈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我这辈子都跟你没关系！你给我立刻滚出去！”
他突然捉住我的手，用鼻子在我身上使劲嗅了嗅，“你他妈还是那个味儿。”
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想干呕。胃里的葡萄酒像火山爆发一样地在里面翻腾，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掀开来。
“你……出去！”我用尽力气要把他推出门。
但是他的四肢仿佛一个长久饥饿的兽，用畸形的力量把我掀翻在地。“告诉你！你爸死得早，当初要不是我跟我妈照顾你，你能有今天？！”
我撑着地板爬起来，手臂处传来一阵生疼。“蒋贤志！你他妈不是男人！”
他蹲下来，用手捏住我的下巴，“你说我不是男人？！”他笑起来，邪气在他的眉间剧烈地扭动。
“不是男人？！”他猛地按住我的肩膀，“老子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信不信哥哥我再证明给你看看？！”
他开始撕我的衣领。惊痛间我狠命地朝他的手背咬了下去。
“臭婊子！”他的手缩了回去。
“出去！我要报警了！”
“报警？”他朝我逼过来，“看守所么，现在不就是你哥我的流动宿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多少人上过床，现在来装纯洁，真他妈的腻味！”
他飞快地将我身上的大衣扯掉。里面是那件伴娘礼服。
一瞬间，室内的光线在他眼里变得浑暗不明。我的脑海迅速地掠过那幅白花花的身板伏在我身上的画面。
我挣扎着，但是感觉自己像溺水一般地正在沉下去。
他顿了顿，将我脖子上的项链抓住，用力往下扯。
“你放开！”我惊惶地护住那串珍珠。
他像嗜血蚂蚁一般，用毒瘾发作时的蛮力抓着那串项链。
后颈一阵钝痛，我发不出声音来。
“放开她！”忽然间我听到庄沛生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接着，蒋贤志被打倒在地。又听到几声踢打。
我闭上眼，感到有冰冷的海水正在淹没我的胸口。我开始轻微地抽泣，等待那水将我的头顶覆盖。
“汐！”不一会，庄沛生蹲下来，慌乱地用大衣裹住我的身体。“你怎么样？”
我睁开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将我抱起来，放进沙发里。
我仰起脸看着头顶上的灯管，感觉那滩冰凉的海水早已没过了头顶。我要在里面无止境地沉下去。不会再有退潮。
他坐在我旁边，焦灼地望着我，“还好我在你楼下多待了一会。”他轻抚我凌乱的头发，然后将我抱在怀里。就像抱一个伤痛的婴儿。
“汐……你得搬家。这里太不安全了！现在小偷和强盗猖獗。”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没有表情。后颈处仍在窒息地痛。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搬去和我住。”他放开我，走进了我的卧室。
不出几分钟，他用箱子把我很少的那些行李拖出来。“我不能再让你住这里。今晚就搬过去！”他顿了顿，“你住客房。”
我忽然笑起来。我住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客房。他还在维护我的什么呢，早已被我葬送了的所谓贞洁？讽刺啊，我在他的潜意识里竟然始终是一张白纸的印象。
我的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疯狂。他紧紧抱住我，惊惶地看着我笑出眼泪。
泪水把我的脸颊打湿，淹没了我在不久之前产生的幻觉。
“你说，我是不是婊子？”我冒出一句话来。
他一惊，红肿的眼里闪过惊慌和酸痛。他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笑，有泪水从扬起的眼角滑落。“跟那么多男人上过床，用身体赚钱。你说，这不是婊子是什么？”
“汐！”他猛地抱住我的头，“你别这样！不要这样！我们说好的……你要好好的。我要你好好的……”
他一边重复着说，一边吻我。他的吻像群鸟一样掠过我的脸颊和头发。然后他把我的身体包裹在他的衣服里。
这个动作终于让我感到安全。
良久，我停止颤抖，紧紧环住他的腰。我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心里的战栗。
“沛生。”此刻我只能待在他的胸口。无从逃遁。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身不由己（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