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蔡国 ...
-
知道真相以后的公子敬仲愤怒得无以复加，冲进太子寝殿，抓住御寇的衣襟：“你们害了祯儿！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她自己向君父请求提前一天出嫁的。”太子御寇垂泪：“你打我吧。是我没用。”
公子敬仲摇头，一拳击在案几上，神情悲凉。
他以为自己瞒住了所有人，原来是所有人瞒住了他。
过了很久，公子敬仲终于开口问道：“她走的时候，有人送她吗？”
“有。”
虽然，只有寥寥几人。
妫祯离开时，乘的是一驾红旄鸾车，饰以缡纹。
邑苋只是象征性地举行了简单的祭祷，便草草打发妫祯出宫了。
经过一系列事件，邑苋几乎把她当做瘟疫，避之不及。
没有山呼相送，没有华贵妆奁，没有随嫁媵女，甚至随从侍女都寥寥无几。
改嫁给老息侯的儿子，是件极不光彩的事，再加上燔祭因她而延后，新郎姬荀既疯傻，又伤重垂危，这一切，都让妫杵臼和邑苋觉得，此事不易张扬，越少人知道越好。
妫祯以为，没有人会来送行。
妫阑是刚刚才知道的，居然赶来了，毕竟是小丫头，泣道：“姐姐千万保重，阑儿一定会去看你。”
“好，我等着阑儿。”
妫斛和祁由竟然也来了。
妫斛不似往日那般高傲，道：“你总算嫁出去了。本公主特来恭喜你。妫嬉也嫁走了，你也出嫁了，以后宫内没有对手，也是无趣。”
妫祯淡淡道：“妫祯浅薄，何德何能成为斛公主的对手？”
妫斛细细端详她，微笑：“你不必有德有能，只要你这张脸就够别人头疼了。不过，”她语意一转，命侍女捧上朱漆匣，“怪我疏忽了，其实你不是我的敌人，妫嬉才是。我送你几件东西吧，大家姐妹一场，以后你也别怪我了。”
“姐姐重礼，妫祯不敢受。”
“漆匣里是金饰玉器，工艺精美，都是别处没有的。既然我敢送，你还不敢收吗？”
妫祯想了想，便称谢，命惠屏收了匣子。
祁由道：“我却没有什么礼物送给公主，公主勿怪。”
“祁姑娘已经送了最大的礼物，妫祯无以为报，只能记在心里。”她能顺利出嫁，祁彭的确功不可没。
祁由抿嘴一笑，算是默认。
“希望太子与祁姑娘早日成婚，子嗣成群。”
祁由面露讥讽的微笑：“多谢祯公主美意，只怕未必。”
“太子只是忙于国事，祁姑娘勿要多虑。”
祁由似笑非笑：“祯公主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若有公主这般绝色，自然不担心。”她望向天空，流露出伤感与孤傲，“我早知太子殿下的心不在我身上。罢了，听天由命吧，我也不强求。”
说到此处，她忍不住回头张望一阵，道：“太子殿下今日没有来，倒是令人意外。”
此刻，太子御寇正坐在高高的宫墙屋顶之上，吹一阙曲：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鸾车起驾之前，妫祯掀开竹帘，最后望了一眼陈宫。
真红嫁衣，艳如云曙，柔滑如酪，却不及她的容色夺目。
送嫁的寺人侍女在两侧叩拜，众皆俯首。
阿兄。
她在心里轻轻唤一声。
她的眼神温柔晶莹，唇角撇了撇，似是要哭，最终却朝天空笑了笑。
辚辚车声中，太子御寇远望着那红色的鸾车夹在车队中，渐行渐远。
这一曲《月出》，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从此寂寞无主。
他站起来，将竹笛一抛。
竹笛在天空划了一道弧线，坠入河中，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史载：陈侯杵臼九年，夏六月乙卯之日，奉天子命，陈国公主妫氏出嫁适息国。
天风朗朗，妫祯出嫁的舆车出了宫门，出了城门。
她将经过漫长的官道，最终会抵达息宫。
哺时，傅姆周氏与惠屏准备好了羹食，送到妫祯的鸾车中。
刚一掀开竹帘，惠屏大惊：“公主如何将镯笄、环佩摘了？这可是不祥之兆！”
妫祯最不喜欢戴这些赘物，不以为然道：“最不祥的就是我自己了，摘几件首饰还能克我不成？或许，两两相克，倒是否极泰来，变成祥兆了。”
傅姆周氏心疼道：“公主今日辛苦，先进些浆膳吧。”妫祯今日半夜就起身了，紧接着便是盥洗、傅粉、梳髻，再一层一层地穿上厚重的燕服，一步一步地叩拜，此刻只觉越华美的饰物，越是沉重累赘。
惠屏急得不顾地面砂砾，跪在地上磕头：“公主若是不带上这些镯笄、环佩，奴婢就不起来。”
妫祯瞪她半晌，惠屏只是不起。
妫祯无奈，将环佩逐一戴了回去，遵照着泮宫的女师的教导，举手投足，环珮琳琅满目却寂然无声。
只是，这个样子，还如何进食？
一路车马劳顿，终于抵达蔡国境内。
蔡国的旅途出人意料地顺遂，所有关卡一律通行。傅姆周氏事先准备的给守关官兵的贝币、刀币，完全没有派上用处。
这一日，他们在祁水驿馆投宿。
沈焕道：“驿馆周围似乎有人在东张西望，不知什么来头。公主没事不要出来。”
晏哺时分，傅姆周氏端了热汤上来供她盥洗，侍女季瑛又端了浆食进来，还有一壶荆条蜜水，一小碟腌肉脩。
妫祯将荆条蜜水分给傅姆周氏、惠屏等共饮了，看见沈焕正在后院秣马，便对季瑛道：“把脩肉送去给沈将军。护卫将士们的膳食也催一下，让疱人赶快送来。”
对沈焕，她一直心存感激和歉疚。他原本不必跟她去息国，舟车劳顿不说，前途还很堪忧。
季瑛答得响亮：“是！”喜滋滋把脩肉捧去给沈焕，对沈焕说了句什么，沈焕便骤然转头望向室内。
妫祯朝他笑了笑。
沈焕的脸蓦然泛起酡色，慌乱地扔了秣草，双手在身侧擦了擦，才接过去。
见他神情忸怩，妫祯倒是乐了，干脆进了内室去用膳，免得他难为情。
妫祯刚刚案几后坐定，忽听得似有马车疾驰而来，紧接着拔剑之声四起，伴随一声沈焕的喝问：“什么人？”
她悄悄掀起竹帘一角，窥见沈焕与护卫将她的屋舍团团护住，季瑛也在旁旁虎视眈眈——她的父亲是武士，自幼就教她苦学了不少功夫，大可以作侍卫用。
那青色帷车堪堪停在面前，四五十名蓝衣侍卫皆荷戟持戈，来势汹汹。
难道又是息国党争的余孽？
而送嫁的护卫队人数极少，加上沈焕都只有十来人，双方力量对比悬殊。
沈焕持剑，向朝室内压低声量道：“公主勿忧，臣拼死也要护得公主周全！”一面握紧了青铜剑。
对方头领态度十分嚣张，大声道：“我家主人有请陈国公主。”
沈焕呵斥：“你家主人是谁？意欲何为？你们既知是陈国公主，那就该知道我们公主是周天子赐婚，谁敢阻拦？”
“少废话！去了便知！”
沈焕怒道：“不去！”
双方僵持不下。
青色帷车忽然传出一声女子柔媚的轻笑：“沈将军，如今眼里只认得祯公主，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那声音似曾相识，沈焕一怔。
侍女挑开车帘，一位女子步下帷车，身被华服，裙裾以彩色丝线绣着流云纹。与妫祯一样，她也有修长的秀颈，衬得她体长而秀，貌丽而逸。高髻叠叠如云的，明妆俨雅，眉如远山，神情楚楚柔顺。
她款款行至沈焕面前，嫣然一笑。
沈焕恍然，施礼道：“蔡夫人。”
妫祯早已闻声步出室内，讶然道：“嬉姐姐？”
一见到她，妫嬉似乎惊了一霎，脸上甜美的笑意有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还是嬉姐姐听着顺耳！我就怕你叫我蔡夫人，听着生分。”她拉住妫祯的手，目光莫测地细细打量，半真半假道：“才多久不见，妹妹倒是出落得愈发光彩照人了，真叫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意思站你在旁边了。”
她狠力地一捏妫祯的手，笑容更加亲热了。
“今日本来就打算赶到都邑上蔡，向姐姐问安的。不想姐姐竟亲自来了。”
“姐姐等不及了，想早点见到我这美貌的妹妹。”妫嬉一面笑，一面拉她上了那驾的青色帷车，“来，跟我回宫去，咱们叙叙旧。”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蔡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