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喜欢，更喜欢》持尘

5、她的心〇伍

　　军训第一天，许昕就撞教官枪口上。

　　那天下午集训，许昕陈梦还有沈园园在外面晃荡。
　　别人都在操场集合了，教官一点名，就差她们三个。
　　教官直接把电话打到蒋迅亮上头。

　　开学的时候每个同学都在老师那里留下了家长联系方式。
　　谁知，许昕为了省事，电话直接留了自己的，自己给自己当起了家长。
　　蒋迅亮巴拉巴拉说完，顺便把许昕这段时间的表现也一并回禀过去。

　　小姑娘一脸平静听完，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淡定道：“老师，陈梦急性肠胃炎，我和沈园园在医院陪她，我让班长和教官请假了，他没帮我们说？”
　　蒋迅亮原本以为对方是许昕的父母，结果竟然是许昕本人接的电话，也就说他的告发一字不漏都被小姑娘听到了。
　　隔着一端电话，空气里弥漫气一丝尴尬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巴，一时哑声。
　　为使自己老师的形象在学生心里如泡水的海绵般发胀高大矗立着。
　　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这号码怎么回事，怎么留的你自己的号码？”

　　弘毅是贵族学校，每个学生家里都给备了手机，只要不是太高调，老师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许昕语调毫无波澜，继续胡诌道，“我家里穷，爸爸妈妈买不起手机，省吃俭用的钱都为培养我成材了，我只能留自己的号码给老师。”

　　旁边的沈园园和陈梦张大着嘴巴，这丫的骗人不打草稿就算了，连脸都不会红一下的吗？
　　这种骗人的理由连三岁小孩都不相信，许昕偏说的一脸正经。

　　蒋老师懒的同她浪费口水，只要这几个人是安全的，并且能在规定的时间回学校就好了。
　　能上到这所学校的，哪个不是家里有钱有背景的，他也不想惹上一身麻烦，于是说道：“这、这样啊，陈梦情况怎么样？没事吧？”
　　许昕朝陈梦看了眼，“在打点滴，医生说挂完两瓶就好了，老师放心，我们会尽快回去的。”

　　挂了班主任的电话，一旁的陈梦和沈园园装腔作势的拍起手来：“许昕棒棒哒，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睁着眼睛说瞎话，敢于欺骗广大善良群众……”

　　许昕收起手机，笑嘻嘻道：“我说陈梦在打点滴，还要半小时。”
　　看了看手表，“我们还能逛二十分钟，然后打的回学校，时间正正好。”
　　陈梦圈住许昕脖子，“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肠胃炎，咒我呐，我掐死你。”
　　许昕缩了缩脖子，身体往下钻，躲避陈梦的暴力：“我得肠胃炎怎么接老班电话，我可是豁出命去了，要不然你们跟我一起遭殃。”

　　一直没说话的沈园园深锁着眉心，忽然开口道：“许昕你这样编故事真的能行？”
　　陈梦转头看她：“怎么不行，老班也没跟我们计较了。”

　　沈园园分析道：“你以为老班为什么放过我们？”
　　“那是因为现在是军训时间，如果不是出很大的事故，不惹到他头上，他才不愿意管这个闲事。”
　　“许昕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跟班长打过招呼了？”

　　陈梦也反应起来：“许心心，你真的那么说了！你真的提前跟班长打过招呼了？”
　　陈梦心里寄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沈园园无情的打破了陈梦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她连肠胃炎都是现编的，怎么可能跟班长打过招呼，要不然老班还会打电话过来。”

　　陈梦叹了口气，“咱跟班长关系还没搞好，万一老班问起来，班长揭发我们呢？这才开学第一个礼拜，咱们就被老班盯上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昕微微吃惊地按住嘴巴：“我真的说了吗？”
　　陈梦一脸我败给你的表情：“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园园摇摇头，叹气道：“估计是平常火车开的太多，开脱了，自己都没个abc数了。”
　　“那可怎么办？”陈梦有些惶恐，看着她的好姐妹们。
　　沈园园道：“还好钟瑾没和我们一起出来。”

　　她们三个脸皮厚胆子一个赛一个大，这种事情以前初中做多了。
　　只不过这次非同小可，是教官，毕竟是军队里的人，跟一般的老师们不一样的。

　　逛街的心情瞬间七零八落，三个小姑娘打了个车回学校。
　　还好军训服都放在教室抽屉里，放下东西之后，在厕所里面急匆匆换好。
　　三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操场，终于在一片绿油油的迷彩服里千辛万苦找到自己的方阵。

　　这三丫的，猫着腰，蹑手蹑脚神不知鬼不觉偷偷从后面钻进队伍里头。
　　“同学，让我个位置。”许昕矮着身子，低着脑袋。
　　好歹她也生出了一点羞耻之心，唯恐其他同学看到她的正脸，撅着屁股挤了挤旁边的男生。
　　那男生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许昕左右看看，这片男生都是大高个，前头有几个比教官还高，正正好挡着视线。
　　这个位置绝对绝佳好位置，许昕下定决心要在这里生根发芽。

　　于是又低了低声，带着一点儿祈求和可怜的语气卖惨道：
　　“同学，做个好人，我不是和你抢地盘，我是被逼无奈，水浒传你看过吗，我现在的处境就跟林冲武松一样，被逼上梁山……”
　　说了一堆，旁边的人都没有回应，许昕心想，这该不是个魔鬼吧，人家女孩子这么求他，都不会心软的吗，这么冷酷残忍。

　　“心心，心心……”站在前面的陈梦拼命给她使眼色，许昕懵懵地看过去。
　　陈梦指了指许昕旁边，表情很一言难尽。

　　许昕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徐徐抬起头去。
　　她的帽子很大，挡着眼睛上面的视线。摘掉帽子，差点吓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饶是许昕这样身经百战的，这回也是彻头彻尾的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尤其是对上对方那双平静无波的桃花眼时。

　　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许昕缓缓的，露出一抹尴尬却不失甜美的笑容，伸出爪子对对方挥了挥，“嗨，嗨，班长，好巧诶……”

　　林若白低着头，一脸平静看着她。
　　一身军装与他身上透白的肤色融合的恰到好处。
　　许昕舔了舔嘴唇，自己打破静寂：“你、你也在这里啊，这是什么狗屎猿粪，哈哈哈幸会幸会。”

　　脑海中划过刚刚在电话里对班主任说的那席话，许昕咬了下舌头。
　　可是这人怎么跟木头似的，光她在这儿说话，他都没个互动什么的，她哪怕再话痨也不行啊。
　　于是许昕往中间的空隙里蹭了蹭。

　　阳光灼烈，许昕低了低头，屁股只及他腿上。
　　她突然地蹲下身，把帽子挡在头顶上，躲在林若白身旁的阴影里。
　　仰着脑袋，美滋滋地看着他笑，“前人栽树，后人开花，不对，后人乘凉……”

　　林若白往旁边侧了侧身，余光扫到教官的影子，刚想伸手拉她一把，但是反应再快，也没有教官动作快。
　　许昕只觉得后背受了一脚，听到身后教官中气十足的声音：“栽花，我让你栽跟斗。”

　　一脚踹下来，许昕没稳住，倒了下去。

　　*
　　教官自认为这脚踹的不重，但到底抵不过许昕瘦弱。
　　又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哪里受得了军人的力道。
　　直接脸朝地面倒了下去。

　　她整人失控，膝盖跪在地上。
　　林若白出于本能，抓住许昕胳膊一拉，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教官恼的不行，骂骂咧咧，“别以为是女生我就会网开一面，又是迟到又是旷操，站军姿还说话，蹲在这里乘凉，是想上天还是想造反？”
　　“叫什么名字？”教官一脸戾气，拧着眉，十分不悦。

　　许昕垂着头，轻轻从林若白手里挣开自己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问你话呢？”见许昕没理自己，教官一把扯过。
　　许昕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又摔倒，身体虚晃了一下，才勉强稳住。
　　她捂着胸口，弯下身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距离很近，林若白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许昕。”她的声音很微弱，回答教官的问话。

　　“啥？”教官掏了掏耳朵，语气挖苦，“刚我看你挺高兴的嘛，咋啦？给我装柔弱？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跟你们闹着玩，军训就要有军训的样子，去，跑操三圈。”

　　太阳在头顶焦灼，许昕喘不过气，心脏像被石头压住一样，窒息的难受，脑袋一阵一阵晕眩，视线里白花花一片。
　　她抬起头，动了动嘴唇。
　　教官不耐打断她：“怎么？又给我找什么借口？”

　　许昕咬着嘴唇，默不作声转身，撑着身子小跑向操场。
　　林若白看着女孩瘦弱孤单的背影，眼前划过她那张苍白的小脸。
　　心口涌动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说不出的不安，以及不爽感。

　　“好了好了，都别看了，继续站军姿。”
　　教官对自己这一套杀鸡儆猴的做法十分满意。
　　现在的孩子太难管教，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瞅瞅，日后怎么立威严。

　　舔了舔烈日下干涩的嘴唇，一道低低的属于少年的声音在稍显安静的空气里响起。
　　“教官。”

　　转身欲走的教官停下，眯起眼睛看向那个差不多和他一般高大的男生。

　　这一刻，林若白自己也觉得有些疯狂。
　　他向来对这种事情漠不关心，从小到大，他只要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
　　别人怎么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今天，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破格？
　　他只是觉得，胸口的不爽和不安感越发浓烈，如果不做一些事情不说一些话，以后会后悔。

　　周围突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林若白身上。
　　少年不疾不徐的，平和看着教官，开腔道：“学校把我们安排给您带，出于对军队和对您，业务水平和道德观的完全信任，您体罚学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瘦弱的女生，挨不挨得住您的那一脚？”

　　林若白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教官，字字句句从容自信。
　　他说这些话不是冲动为之，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担得起。

　　教官脸色变了变，“违反纪律，我惩罚一下都不行了？”
　　身后有几个男生帮着开腔，“教官，好歹是女生，您要是男生挨那么一脚说得过去，一个女生，教训几句就算了嘛。
　　“对啊，班长说的对嘛，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体罚我们吧，这才第一天啊，这么热的天，别说跑三圈，就是跑一圈都吃不消。”
　　剩下的也议论纷纷起来。

　　教官脸色变的很难看，吹了一声口哨，“怎么啊？都想造反？！去，你们几个出列，全部给我做五十个俯卧撑！”

　　林若白甩掉帽子，脱下外套绑在腰上。
　　第一个走出列队之外，撑在地上做俯卧撑。

　　之后，俞苗几个也出了队伍，在林若白身边做俯卧撑。
　　纷纷的，班上的男生们都出了队伍，排成一排做俯卧撑。

　　沈园园看了眼陈梦，陈梦看看钟瑾，三人眼神交汇了一下，也走了出去，跟着那帮男生一起做俯卧撑。
　　之后又有几个女生走了出去。

　　做俯卧撑的越来越多，留在队伍里的稀稀拉拉的。
　　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们，热血青春仗义重感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对教官的不满。
　　短短几分钟，整个队伍，几乎全部都出列，接受惩罚，做俯卧撑。

　　教官气的咬牙，脱掉帽子摔在地上，想骂人，终于还是气的憋了回去。

　　汗水从额头、脖子低落下来，在水泥地上瞬间就蒸发不见了。
　　林若白喘着粗气，视线却无意识地朝操场上那个瘦小的身影寻去。

　　没有看见许昕，视线刚要再扫一遍，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了句：“许昕晕倒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林若白猛地蹿起，汗水糊住视线，他顾不得擦，甩了甩头发，看见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人。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俞苗和林若白率先冲了过去，根本也没有理会教官的意思。

　　蒸腾的大热天，四十度的大太阳底下，许昕倒在地上，蜷缩着，捂着胸口，感觉快要死了一般的难受。
　　眼前有两个身影在晃，她仅凭最后一丝意志，牢牢攥紧其中一个的手臂，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

　　沈园园和陈梦也跑过来了，手里拿着矿泉水，递给林若白。
　　林若白蹲着身子，半托起许昕，往她嘴里送了一小口，只是湿润了一下嘴巴，然后把矿泉水还给陈梦，对剩余几人说：“你们先回去，我送去医务室。”

　　陈梦不放心，要一道陪去，林若白已经蹲下身，让俞苗托着许昕放在背上。
　　“不用了，”林若白转头说，“医务室太远，俞苗陪我去。”

　　伏在林若白背上，许昕有一点知觉，她抓了抓林若白的手，微弱的声音说：“不去……医务室……”
　　她靠着他耳边，虽然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听清了。
　　他拧了拧眉。

　　两个人都汗津津的，衣服穿的薄，她的胸口顶着他的背部。
　　他尽量忽略这种异样感。
　　没有理会她。

　　得不到回应，许昕不依不挠，抓着他的手，“不去……医务……室……医……务室……不……去……不去……不想……去……医务室……不……要去……”

　　真的很吵。
　　林若白停住脚步，撇过头：“不去医务室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