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喜欢，更喜欢》持尘

12、她的心壹拾贰

　　他们是最晚离校的，整个校园静下来。
　　之后都没有再说话。

　　许昕故意走慢几步，假装看来看去，偷偷打量林若白。
　　他很高，腿很长。走在身旁，压迫感极强。

　　她就姑且把这种压迫感。
　　当做安全感吧。

　　嘴角悄悄抿了抿，掩不住内心欣喜。又怕被他捕捉，抬起手撩了下风吹到颊边的发丝，极力压下唇角。

　　许昕低下头。
　　日光将他的影子拉的斜长，和她的影子距离很近。又走了会儿，许昕假意抬头看天空，少年醒目的侧脸映入眼帘。

　　侧脸……真的很好看。

　　阳光穿过头顶的树荫，漏下疏浅光影。
　　透白的皮肤上，染了一层薄薄阴影，衬得眉眼轮廓愈加深刻。脖颈上微微凸起，并不明显的喉结，在白皙的肌肤上，撩拨人心弦。

　　目光徐徐上移。漆眸映射着零散的光，幽暗深邃，静默疏离。

　　许昕咽了口口水，脚步缓下来，抬头望望蔚蓝天空。感觉天空都比往常明朗多了。

　　同学都走光了，连公交站台也空荡荡的。
　　他们在公交站台站了一会儿，过去两辆车，呼啸而过，飞起一地烟尘和尾气。
　　沉默让人尴尬，许昕没话找话说，“班长，你坐哪路车？”
　　没人回答她。

　　许昕微微侧目，少年低着眉睫，手指划动手机屏幕。她朝车牌上瞅了几眼，试图在密密麻麻的站点中找到他家的位置。

　　自然是找不到的。

　　肚子有点饿了。
　　许昕前后左右望了一圈，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
　　她看两眼林若白。不舍得这么轻易走开。

　　又站了一小会儿。
　　目光朝身后的便利店瞅瞅，又瞅瞅林若白。

　　他还是那样，低着头看手机。对她的焦灼毫不关心。

　　军训结束到现在，一点零食都没吃，饿得实在受不了。许昕走到候车椅前，摘下书包放上面，拉开书包链，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

　　她丧气地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然后把书包重新背在肩上，转过头，林若白垂眼看着她。
　　她目光直视而去，他没有避开。许昕揉了揉肚子：“班长，你饿吗？”
　　她不想说我好饿，但是肢体语言出卖了她。林若白不语，只微微抬了抬眼睫。

　　“你肯定饿的，”许昕只当他默认，自顾自说，“我一个女生都饿了，你男生肯定更加饿。”
　　她手指不远处那家便利店，“我请你吃关东煮好不好？”
　　也不管他答应没答应，脚步轻快飞奔过去，奔到一半，停下来转头看后面。

　　林若白跟在她后面，黑色的书包斜勾在肩上，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塞进了校服口袋。
　　许昕往回走，到林若白跟前，和他步伐保持一致，边走边说：“你想吃什么？”
　　“我猜你应该喜欢吃鱼丸，喜欢吃鱼的人都很聪明……”

　　“我吃鱼眼睛。”不等她说完，林若白用一种缓慢，平静的语气，开口。

　　许昕瞬间噤声。

　　班长竟然有着和他外貌不符的爱好？
　　匪夷所思，不敢想象。

　　她想到那天无意中撞到他抽烟。
　　林若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点好奇。
　　想更深入了解。

　　*
　　走进便利店，门口欢迎光临还没结束，许昕已经兴冲冲跑到煮关东煮的机器前。
　　便利店很空，没有多少学生。店员很殷勤，看到这两个学生一前一后进来，想当然猜测他们是情侣关系。

　　“小同学，想吃点什么？”店员拿起一旁的杯子。
　　许昕在机器前看了几秒，想了想，把抱在怀里那本厚厚的书塞进一旁插着口袋的林若白怀里，“班长，麻烦帮我拿一下。”

　　她挑了五六串，又舀了辣汤盛进杯子里。扭头发现林若白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刚要说话，林若白朝收银台走去。
　　店员是见过大场面的，像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女生买，男生付钱，所以许昕挑好之后，店员就快速把这笔单打进电脑里，等许昕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若白已经付好了钱。

　　说好的她请客。
　　怎么变成这样了？

　　许昕只是微微怔忪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样不行，不能白吃班长东西，那岂不是专程陪她买东西，还得帮她付钱，这像什么话？
　　林若白拿着她的关东煮走过来，许昕拿起另外一个杯子，往里面挑串子。

　　林若白不动声色低眼看着她，“吃不饱？”
　　语气像是怀疑她的胃口比牛还大似的。

　　“不是啊，”许昕往里面挑了一串海带，抬眼朝他笑，“海带有营养，多吃一点。”说着，又往里面加了一串。

　　林若白表情复杂看了她会儿，但到底没说什么。
　　小姑娘兴致勃勃的，又往里面挑了一串鱼丸，叹了口气，“可惜没有班长最爱吃的眼睛。下次我吃鱼，会把眼睛帮你留下来。”
　　林若白往杯子里扫了一眼，竹签挑起一个鱼丸，沥干汁液，放凉了会儿，移到许昕碎碎念的小嘴前。
　　“吃。”他顿了顿，说，“闭嘴。”

　　林若白的那杯关东煮，许昕说什么都抢着付钱，林若白懒得同她争，随她去。
　　她捧着他的关东煮，开开心心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然后把杯子移到他面前，观察他的面色，说：“不管喜不喜欢，给点面子，咬一口。”

　　林若白依然没有多大反应，脸上的表情乏善可陈，看不出情绪。

　　从他的脸上，很难看出，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像她，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吵起来叽叽喳喳像只麻雀。

　　她那时候不知道林若白不爱吃这种。什么烧烤、关东煮、麻辣烫、膨化小零食，许昕最喜欢吃的，都是林若白嫌弃的。

　　她简单以为，把自己最爱的东西分享给他，他也会喜欢。

　　他没有拒绝。
　　应该就是喜欢了。

　　就像那张试卷。
　　就像眼前的关东煮。
　　还有之前的好多次。

　　没有拒绝。
　　就当是同意了。

　　许昕鼓起勇气，戳起一个鱼丸，移到他嘴边，轻轻地，在唇角按了按。
　　示意他吃。

　　林若白始终没有张口，眼眸深邃，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滚动着，让人看不懂。
　　见他不吃，许昕挫败地收回手，想也没想的，咬了一口。
　　她咬下那一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咀嚼变得生硬又艰难，慢慢吞咽下去。
　　自始至终，许昕低着头，没有看林若白，以至于想和他说的话，也忘记了。

　　林若白看着坐在对面默默吃东西的小姑娘，微微发红的耳尖。她其实极少脸红，大大咧咧的性格，似乎什么都不经心。
　　抬手擦了下唇边。
　　她吃下去的鱼丸，在他唇角停留过。

　　过了不大一会儿，许昕缓过来，摸了摸耳朵，笑道：“这关东煮好烫啊，吃的我汗流浃背。”

　　欲盖弥彰。

　　林若白很淡的笑了下，没作声。

　　*
　　下了公交车，许昕还是不想回家，在外面逗留了好长一阵子，临近快天黑的时候，才荡回家。
　　她家住在城区。小区的房子都很老了，还是她爷爷那会儿留下的。前阵子刚下过雨，楼道口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发霉味儿，墙壁上脱落了大片面积的白墙皮，路灯是早就坏了，一到晚上就看不清路。

　　她在一楼的通道口没看见那辆熟悉的电动三轮车，暗自舒了口气。这条楼梯许昕走了很多年，从小到大，摸也能摸到。有时候还是难免会被谁家门口堆放的废品绊了脚。

　　单元房每层住两户，许昕家在五楼。楼梯台阶又高又窄，走到的时候累的气喘吁吁。她站在门口慢慢调匀呼吸，拉开书包链，在里层的袋子里摸出一枚钥匙，开门。

　　家里还是和往常一样，邱雪果然不在。许昕的父亲许昌明是一个工匠，一年有至少十个月不在家里。家里，五十平，两室一厅加一个厨房和厕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初中许昕就开始住宿了，每个星期回一趟家。在家里，她也没有自己的房间。长年累月都在弟弟房间打地铺，住宿对许昕来说反倒是好事。

　　每次回到家，家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她的弟弟许磊磊，患有儿童自闭症，是个可怜的孩子。儿子是许昌明夫妇的心头肉。每隔一段时间，邱雪都会带着儿子上省医院做检查，他们的去向从来不通知许昕。

　　她在这个家，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因为她并不是许昌明夫妇的亲骨肉。
　　她是一个被遗弃的小孩。
　　当年要不是爷爷心慈，她不可能活到现在。

　　许昕把书包摘下，随手扔在沙发上。肚子又饿了，晚饭还没吃。走进厨房，看了看冰箱里的东西，还有剩余的一些食材。
　　但是她不敢动。
　　邱雪要是知道了，会打她的。

　　许昕关上冰箱门，走回沙发坐下，肚子实在饿的不行了。下午的时候，姑妈打来电话，让许昕去她那里。
　　姑妈本来今天要去接她，还说晚上带她买几件新衣服，哪有小姑娘整天穿学校的校服，都没有漂亮衣裳怎么行。
　　不过今天姑妈要去外地进货，没时间去接她，这会儿还在路上赶着回来。

　　许昌明夫妇对许昕很苛刻，好在她还有姑妈罩着，这一段路再难走，也不算难捱。况且她和弟弟感情也不赖，算是在这个家里的唯一慰藉。
　　当初正因为五中的学费最便宜，许昌明夫妇贪图小利，执意把许昕送去五中就读。五中地处偏远，要坐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一点儿也不方便，除了学杂费便宜之外。

　　为此，姑妈和许昌明差点吵起来。但到底执拗不过，毕竟，许昕的监护人是许昌明。
　　这三年来，是姑妈不断鼓励着她，弘毅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姑妈激动得像个孩子，拉着许昕买了一身行头，就连她的手机也是姑妈出资。

　　“以后，我们心心就是大人了，别人有的，我们心心也要有，不能被他们瞧不起。”

　　那天晚上，许昕彻夜未眠，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姑妈说的这句话，她发誓，就算是为了姑妈，也要争气。

　　可是事实却……

　　许昕决定今晚不在家里住，先去姑妈的超市逛一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再说，拎起书包走出门。

　　*
　　林若白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抬眼就看到了桌上的书。
　　刚刚回来的时候，翻过了。
　　确实不是一本正经的书。

　　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把这本书带回家，为什么没有提醒她，书在他这儿。
　　忽然之下产生的冲动，促使他做这个决定。
　　急不可待地去做。

　　林若白随手拿起那本书，封皮上写着几个红色加粗的字体：《总裁的秘密：绝望娇妻的叛逃》
　　“……”

　　动作僵硬了几秒之后，林若白努力克制扔掉的冲动，随手翻了几页，滚烫热辣的字眼冲击感极强。
　　他放下书，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思忖。

　　手指沿着书脊一溜烟滑过，精准抽出其中一个文件袋，这是蒋老师给他的，里面装着全班同学名单。名单里记录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

　　很容易找到许昕的名字，全班前二十名。
　　Q、Q号，微信号，还有，手机号。

　　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天。
　　她趴在课桌前，一双晶晶亮的眼睛，从掌心推出一张纸条。
　　——同志，手机号，q、q号、微信号、微博号任选一个，我加你。
　　嗓音低低的，像在说他们共同的小秘密。

　　她已经知道了。
　　他的秘密。

　　可是奇怪的是。

　　他一点也不介意。
　　秘密被她发现。

　　神秘、刺激、新鲜，还有一点喜欢。

　　心口仿佛被一只小爪子轻轻揉了一下。
　　奇痒无比。
　　抓心挠肺。

　　林若白舔了舔嘴唇，忽然口干舌燥起来，抓起桌上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好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