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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国行[1] ...

  •   雨夜时分,曹彰在炸雷声中惊醒,凝神看了眼手中很久没有翻动的书册,目光里沉淀着黝黯的色泽。从门窗缝隙灌进来的风吹得灯火明明灭灭,如同他现在的心绪浮浮沉沉。默默起身将书册收好放回原处,忽然背后的大门被碰的推开,潮冷的空气涌灌进室内。

      “有人死了,公子!后院死人……”
      闯进来的侍卫魂不守舍,脸色苍白如纸,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慌什么!没见过死人!”曹彰厉声呵斥,边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仔细讲,怎么回事?”

      “今夜也不知犯了什么邪,一个劲地想上茅厕。等我终于舒舒服服地出来时,几个兄弟已经、已经被杀……”
      侍卫努力组织着辞句,回想起他们倒在血泊里的场面,惊惧和悲恸后知后觉涌上来,抖颤着身体,泪水涌出眼眶啪嗒啪嗒掉落。

      “没用的东西!”

      曹彰烦躁地推开挡路的侍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狂风骤雨迎面扑来,狰狞的闪电撕裂黑沉沉的天际,瞬息间将院落照得如同白昼,旋即又落入无底的黑暗,明灭间的光亮映出曹彰鬼神般的身影。来到惨案发生地,望着七倒八歪惨死的侍卫们,不消说,他很愤怒。

      愤怒于敌人敢在曹府嚣张,更愤怒于自己沉溺在虚妄之想,连应有的警惕心都忘记!
      这片假山地带距离父亲大人的藏书阁……子建的住所都很近,倘若出现一点差池,想后悔也来不及。

      闻讯赶来的卫兵们望着他阴沉肃穆的脸面,都噤如寒蝉,深恐那怒气转移到自己身上。曹彰缓缓定了定心神,他逐一查探死者的伤势,有的是一刀毙命,有的则看不到伤口,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才发现脖颈处扎着一根银针,衬着闪电,能清晰瞧见针上闪烁的幽光。毫无犹豫地利落刀法,暗器萃取了剧毒,作案时间短,退得也极迅速,种种迹象表明……

      “是专业杀手所为。”

      清冷如水的少年音说出了他的感想,曹彰回眸,不期然望见那道融入雨雾的纤秀身影,随意披了件浅紫色的外衫,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莹美如玉的肌肤,长发没有束起,柔顺地垂至腰际,慵懒的模样颇有几分魅惑——许是匆忙间被从睡梦中唤醒,没有来得及整理装束。

      子建淡漠喜静,今日怎么会出现在这种污秽地方?正待劝说他回去,瞥眼瞧见出现在亭廊间的端庄妇人——母亲卞氏,旁边侍卫们跪了一列。曹彰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今夜之事可不是死了几个人那么简单。

      “杀手来无踪去无影,几乎不给府内兵卫反应的时间,看来他们对府内布置了如指掌。卫彦与逃走的那位过招,说了对方可能是袁家豢养的死士。”

      袁家死士!?

      淡淡的少年音听起来漠然无情,宛如月下冰水中幽邃的漩涡。曹彰下意识地抬起视线,油纸伞下子建清浅的身影有些陌生,衣袂迎风微浮,纤秀与冷酷两种气质融合,酝酿出危险的神秘韵味来。卞夫人静静听罢,也深深凝睇曹植一眼,袁家死士——她很明白这个词对于儿子的含义。沉思片刻,威严的目光扫向众人:

      “都去外面警卫,不准任何人进入。”

      齐齐应偌,侍卫们立即消失无踪。曹彰则留下来,沿着被雨水冲淡的血迹在前面开路,一直走到了假山前面。石头缝隙里流出血污,浓重的血腥味即使在风雨里也遮掩不住。在得到母亲的准许后,曹彰挪动开关,假山发出沉闷的隆隆声,中间露出条裂缝,缓缓向两边开启,血腥味毫无保留地迎面涌来——地面趴着两三个血人,脑壳崩裂流出浆液,身体几乎被暗器扎成了蜂窝,或许已经无法称之为人。

      曹植则丝毫没把尸体放在眼里,迈腿轻轻跨过,唯一令他反感不悦的是地面湿滑血污太多。接着卞夫人也不顾曹彰和贴身丫鬟的劝阻,走进假山甬道中来。石壁上的灯台被一一点着,照亮阴暗的甬道,地面淋淋落落的鲜血指引着前进的方向。留心着机关暗器,拐了几道弯,穿过两扇大开的铜门,蓦然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室。

      穹窿顶用夜明珠镶嵌成星河日月的模样,琉璃榻由羊脂美玉打造,半人高的鹤莲方壶残留着熏香的味道,书架上满满的奇珍异宝——摆设皆若皇家规制。曹彰微微蹙起眉头,他知道父亲一向不把傀儡皇帝放在眼中,但是面前这种程度……似乎过了点。

      “攻打下袁氏,这些密室就存在着。”卞夫人缓缓解释着,玉指摆弄着书架上的瓷器,石壁蓦地弹出一个匣子,但里面是空的:“子文,你可知密室内藏了什么?以致于盗贼冒死闯进这里来。”

      扫描一眼周围的奇珍异宝,见不到什么可为之丧命的东西,所以曹彰耿直地回应了:“儿臣不知,父亲仅吩咐我看好假山这片地带。”

      “结果你并未看好,以致教奸人盗走了传国玉玺。”

      卞夫人微微眯起眼睛,视线有着显而易见的魄力。她观瞧着曹彰容颜遽变,嘴巴张张合合,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曹植则仅仅挑了挑秀气的眉,困扰似的浮出清浅笑容。

      “玉玺不是交还皇家了么?”
      当年从袁术手中夺回玉玺的时候,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当然包括他曹家三公子曹彰。那么皇帝手中的传国玉玺怎么回事,难道是假的!?曹彰不知道这事传扬出去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但想想父亲那张毫不在乎的脸,突然泄气似的捶了下石壁。
      “算了,当我没问!那么到底是谁盗走了玉玺?传国玉玺不是后来放入的吗?连我不知道的事他们都知道,这些个袁家死士也太有能耐了点。”

      “如果府中有他们的内应,也算不上什么能耐。”

      曹植漫不经心地说着,浅墨色的眸子宛若江南烟雨,无从捉摸浮沉的情绪。曹彰则在脑海里快速过滤几个人物,最后定格在甄氏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上——他对抢夺别人妻子的事一直很有成见,要知道大哥曹昂就因此赔了性命。怎么子桓也学起了父亲,非要等到失去什么才追悔莫及?

      “我会即刻派人去南皮,对子桓说明甄氏不能留。”

      “不能留也得留,甄氏已经怀了子桓的骨肉,而且这骨肉有可能是将军第一个孙子。”不指望曹彰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卞夫人抚着胸口缓缓收敛闷气,另只手臂交给曹植搀扶,在琉璃榻上坐下来稍事休息:“再说了,那孩子性情懦弱,连为袁熙守节都做不到,怎么能够指挥袁家死士。”

      这个理由倒是说服了曹彰,他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那内应是谁!李晋?子桓对那小子很信任不假,但并未到连这种事情也告知的地步。”

      “等卫彦回来吧,他或许能抓住一两位逃犯。”

      曹彰微微颔首,默认了曹植的提议。可是心静不下来,来回踱着步子,夜明珠的照耀下映出浅薄的影子。待在地宫里听不到外面的风雨,曹彰却总觉着有场未知的风暴正在席卷而来,淹没邺城,淹没这座府邸,灌进这座地宫……

      “子建!”恍惚间抓住了曹植的手腕,对方疑惑地回眸,曹彰紧盯着那双淡墨色的眼睛认真说道:“往后遇见这种凶险的事,不要离我太远。”

      抓着自己的手极其用力,纤细的腕子很快起了红痕。曹植隐隐觉察到兄长不安愧疚的情绪,回想到了什么,他安抚地笑笑,拍了拍曹彰的手背,轻声回应:“好。”

      风雨渐息,卫彦黎明时分适才归来,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满身的伤痕,白色衣衫几乎被染成了红色,不难想象夜间他经历了怎样的战斗——追赶袁家死士百里之遥,落入他们的陷阱,和数十位死士殊死战斗,凭一人之力,拖住了他们近半个时辰。邺城守备军姗姗来迟,只来得及救下奄奄一息的卫彦。

      晨曦穿透云层照耀下来,卫彦深感不适地眨了眨眼睛,直到曹植将那缕光芒遮住,他才看清楚小主人不悦的面容。

      “你可知罪?”他听到小主人用清冷的声音责问。

      “卑职知罪,未能抓住一位凶犯。”

      “你可知罪?”
      曹植再次问道,淡墨色的眸子变得幽邃如夜,纤秀的身影似乎笼罩在冰冷的云雾里,淡雅娴静的气度溶萃着些许寒意。这样的小主人非常陌生,以前仅仅见过一次,那是在救援季珪大人的时候。卫彦闭了闭眼睛,沙哑着声线说道:
      “卑职不该那么拼命,但他们闯入府内肆意嚣张,惊扰到了您……”

      “那又如何。”
      “……他们是袁家死士,在此作乱不知有何阴谋。”

      “那又如何。”
      “为首的那位便是当年劫持崔大人的凶手,卑职劈开了他的面具,看清楚容貌分毫不差。”

      曹植轻缓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担架非常之近,卫彦能清晰看到小主人清冷如月的目光,仿佛能吸聚灵魂似的,教人惶然迷惑。

      “即使如此,也不劳你付出性命。”风姿清逸冷睿,紫衣少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卫彦,薄唇微启静静说道:“我说过,会亲自将他们击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南国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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