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爱》夏∮雪

23、二十九

　　船在乔清扬的要求下，渐渐靠岸。
　　夕阳西下，江面一片澄练，初春的寒意陡峭，使得迎着风头站在甲板上的乔清扬不住地哆嗦。她隐隐觉得不安，很奇怪，岸边聚集了不少人，个个都一袭黑衣黑裤，引人注目的统一齐整。
　　她指着岸边：“陆川，陆川。”
　　陆川走过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少年在指挥着黑衣人的队伍。那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可眯起眼打量他的脸，小小的脸庞上凌厉的眼神，俨然就是另一个若叶。
　　韩静跟过来，轻声地：“看来是打算破釜沉舟了。”
　　乔清扬听见了，转头，冲着陆川幽幽地笑。花满楼的杀手都聚集到了绿城江边码头，这说明什么？她眨眨眼，有人快要死了，打算同那些无辜的绿城百姓们同归于尽呢。可是亲爱的，你能够对着这样的穷凶极恶而视若无睹么？
　　陆川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冷漠地说：“我的父母生下我，不是让我做一个救世主。”
　　舍己救人那是崇高，可，不舍己救人，却不该被定义得不堪。当你有一千两时，路过一个乞丐你可以居高临下地丢下两个铜钱，挥挥衣袖，潇洒离去；而当你有且只有两个铜钱时，你把它丢给乞丐，你就会饿死，而此时此刻，做怎样的选择，都不能说是错的。陆川想，他上有老下还没有小，这样陪着过去送死，未免太不值得了。
　　韩静闭上眼，无奈地感叹：“我不想再看见死人，无论什么人，我都不想看到。乔，陆川，我们能不能就此离去，我怕了，我真的很害怕，以前我把母亲的仇恨当作毕生的使命，可，比起血淋淋的尸体，我赫然发觉，其实纠结于过去是多么的愚蠢。我想念你的大哥，乔，是我太贪心，总觉得他还不够好，不适合我，可当他死在我面前时，我却感到窒息般的空虚落寞。这个世上，可还有人会这样无条件地爱护我么？没有了。人一死，什么都没有了。”

　　乔清扬不和他们理论，直接翻身，踩着水面来到岸边。她扫视周遭敌意的目光，微微笑：“他死了没？死了没，快说啊，我赶时间。”
　　四个人抬着轿子走出来，若叶高坐着，手里握着一把扇子。他的眼角血丝毕现，脸色微青，看上去，剧毒已经侵入了他的五脏六腑。虽然脸色不好，他仍气定神闲地挥着手里的扇子，而薄薄的扇面上绣着一朵腊梅，迎着寒冬白雪，傲然绽放。
　　乔清扬问：“欧阳给你解毒了？”看着也不像，只是他居然能活到今日，实在有些费解。
　　若叶勾起嘴角，手下的人立即排成一列，举着银色小弓，几十支短箭扣在弦上，朝向她。
　　乔清扬看着那些短箭，眯起眼，沉吟片刻，道：“你想怎样？刺杀成功了，杀了我或绑架我，之后呢？你还打算做什么？”
　　若叶把扇子朝她一抛，道：“把解药给我，这事就此完结。”
　　乔清扬接下扇子，扬起嘴角：“你杀了我全家，然后轻飘飘丢下一句完结，就完结了？若叶，我想亲眼看着你七窍流血，死在我跟前。”
　　若叶说：“那你还有个选择，与我同归于尽。还有整座绿城为我们陪葬，唔，这样也不错。”
　　乔清扬皱皱眉，嫌恶地：“够了，够了，你成功地让我感到恶心反胃。若叶，你这个疯子，就算这个世界人都死光了，也不会有人来爱你。”
　　若叶附和地笑了笑：“是啊，人人都爱你，你是天使我是恶魔，我们天生一对。”
　　乔清扬想丢掉扇子，可扇面的奇异触感让她不由停下了拔剑的冲动。她低头审视这面扇子，那一点点氤氲的暗红，怎么会是梅花，这分明是血渍。她觉得握着扇子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声音也渐渐地迟疑起来：“若叶，你把欧阳怎么了？”
　　若叶优雅一笑：“他不肯给我配解药，我又怕自己来不及找到你就毒发身亡了，考虑到他常年治药炼毒，我想他的血一定很有营养价值，所以……哦，对了，你手上的那块，是他身上最好的皮肤，那扇子上的图是我画的，还不错吧。”
　　乔清扬僵直着背脊，直到身后有人将她扶直，她才发觉自己在不住地倾斜。手里的扇子因为若叶的话，霎时间变得异常沉重。
　　乔父从她手里接过扇子，直接丢进江里。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若叶喝欧阳的血解毒是不假，可这扇子是他骗你的。欧阳的尸体我已经送回雪山安葬。”
　　乔清扬喃喃道：“欧阳死了？”
　　乔父苦笑：“或许是他难得的英雄气概苏醒了。”

　　若叶说：“老头，我这里有二百三十一人，乔清扬还负伤，你何必来搅这浑水。”
　　乔老答道：“你可以试试，我这浑水搅得如何。”
　　说罢，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踩着迎面而来的箭雨朝若叶的轿子飞去。
　　乔清扬拔剑砍去了面前的短箭，侧身挡箭时，意外地看到大坝边有一对渔夫相谈甚欢地走过来。她看了眼前方，若叶坐在轿子上，而先前领头的少年握着剑，拦截下她的父亲。少年剑剑狠辣，只攻不守，而乔老顾忌自己长者身份，一直在回防。她冲他喊道：“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不帮我杀了若叶，我就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说着，她掉头就往渔夫方向跑去，边跑边喊：“杀人越货了，快去通报官府！”
　　两个渔夫面面相觑，疑惑地朝向她。

　　陆川急急地将船停在了安全距离，同父母交代完，与韩静划着小船上岸。正巧看到乔清扬在与两个渔夫争执，她焦急地推搡着他们，可那两人丝毫不领情，僵在原地非要探一究竟的神情。乔清扬回过头观察她父亲的战况，猝不及防，一个渔夫从斗笠里摸出一截匕首，精准地插入她比寻常人低半寸的心房。
　　远远看见，韩静吓得停顿了呼吸，陆川甩下她，飞奔过去。
　　乔父察觉异样，转过头，若叶见到大好时机，蜻蜓点水般轻盈地跳离高高的轿子，抽出袖箭，攻向他的后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手培养的继承者，那个天赋异秉又心狠手辣的小孩，从鬼门关又教他救回来的小孩，竟然也抓到了他的大好时机，刹那间转变了剑向，刺向了他的胸口。
　　少年说：“你看呢，你的血都是黑的。你这个魔鬼！”
　　若叶看着胸口泊泊而流的黑色的血，倒在地上，竟莫名地痛哭起来。
　　好可怕，原来有那么一天，他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