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永恒绿叶

45、EXTRA-N

　　已经，不再想要战斗了。
　　要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危险、除了秩序外不被任何所注视的空间里，让自己恢复平静后，再把神之爱播撒于世界。
　　于是，秩序兽振翅高飞。
　　它本就没想与任何人为敌，仅仅是践行自身将神之爱播撒于世界的义务。它只是，想要拯救这失去了秩序的世界。
　　在记忆回归之后，就更不想同自己本应守护的少女为敌。哪怕播撒神之爱乃铭刻于数码核、构成它之存在的根基，最初它是作为少女们的守护者诞生在世界上的。就算世界毁灭，又如何？只要伙伴的定义未曾更改，只要仍有达成和解的可能，只要不是绝对的敌对……它，不愿意与之为敌。
　　尽管自身存在不稳定，可能下一个瞬间便会数据崩溃。但向着先前利用【数据破坏】制造出的门飞翔的秩序兽并未抵达终点，侍奉【恒常性】这位秩序的杰斯兽在秩序兽的必经之路上打开门，阻拦在它的面前。
　　本质是慈爱的秩序兽绕过杰斯兽，想要越过这屏障，去往杰斯兽身后的门扉。
　　而杰斯兽举起了上肢镶嵌的圣剑。
　　【恒常性】不愿接纳秩序兽的回归，宁可将通过秩序兽已经被数据侵蚀同化的【人类世界】重启为代价，也不要这身负千年兽数据碎片的秩序兽回来。
　　只要将这特异点在【人类世界】消灭，在【人类世界】死去的数码兽不会重归【数码世界】的数据之海，更遑论从【数码世界】复活。
　　这是要它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脱。就算牺牲掉自己选择的代言，也要让可能危及的因素毁灭。
　　没有分毫可能的豁免，再大的价值，也是割舍的代价。重症用猛药，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因此，杰斯兽阻拦在秩序兽的面前，举起了它的武器。
　　这也许就是秩序兽步向毁灭的转折点。
　　电光石火的霎那，仿佛是从另一个空间坐标点跳转过来的、巨大的毁灭出现在杰斯兽的身后。杰斯兽自己开启的、通往【恒常性】所在的数码世界的门，再之后，秩序兽开启的、通向那未知安宁之地的门，前者骤然消失，后者的门扉后出现了谁也没想到的事物。
　　晦涩的流星划过天空，砸入被选中的孩子们面前的长河中，溅起数十米高的水花。
　　秩序兽停在半空，它面前暗红的空洞被什么填补完全。黑色的东西想要通过这窄小的门扉进入【人类世界】，却像被薄膜阻隔，蚊虫叮咬后皮肤表面迅速凸起的红肿般，向【人类世界】内部前进果冻似的东西最终放弃突破这层看不见的阻隔。
　　侵蚀着【人类世界】的红色数据流以这凸起为中心收缩、重新组合，难以置信的东西出现在天空中。单侧翼展227米的秩序兽仰望这比它翅膀还要庞大的橙色印记，就像地上的人类站在百米高的冰山旁。
　　那是什么？
　　没有任何一个人事先想过，自己会在此时此刻，于头顶的天空，看到这样的东西。
　　它与被选中的孩子们认知中的勇气徽章唯一的不同，就是最中心的圆。勇气徽章是全然的橙红，而天空那太阳的中心，是沉淀暗红后全然的黑。
　　尽管等比放大后，这几乎占据了半个天空的太阳徽印的不同之处，也更加引人瞩目。
　　甚至将半个星球的注意力汇聚到了这一处。
　　两个高大的身影从河川冒出，是被从天空击落的杰斯兽。另一个身影也被认出，披着苍色斗篷、手持利刃、一身漆黑的铠甲，是曾数次出现在被选中的孩子们面前的阿尔法兽。
　　【数码世界】的数据体，在【人类世界】中，会暂时获得【人类世界】的特性。
　　尽管天色昏暗，但仔细端详，不难看出阿尔法兽的狼狈。
　　用神圣计划去看，甚至能够看到阿尔法兽那减了多半的HP值，就差没给它标注个重伤状态了。
　　在阿尔法兽冒出河面的同时，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天空中，那本来是黑色的凸起以人类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着，随着睁眼般的开合，一只金色的眼瞳出现在天空。
　　是只在龙类数码兽身上看到过的眼瞳形状。
　　这巨大的眼睛盯着阿尔法兽，连带岸边被选中的孩子们都被那眼睛放入视野。直面这巨大的眼睛，人类的脑海一片空白。就好像直视无法理解的未知之物，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眼睛，再无他物。
　　能感觉到，被什么注视。
　　无法动弹也不敢动作，哪怕被注视的主角是前方的阿尔法兽、他们只是余光中的景物，这样仿佛直面了世界的真实与自身毁灭的结局，心跳和呼吸都要停止，难以言喻的恐惧。
　　直到那只眼睛的视线挪向他处，曾被映入眼帘的人类才找回自己的呼吸。
　　那只眼睛合上了眼帘。
　　黑色的凸起就像屋顶汇聚一处的水滴，随着汇聚至此的水的增多，无风起浪地泛起涟漪——一滴内里泛红的黑色的水滴，穿破【人类世界】外侧无形的阻隔，向着大地掉落。
　　秩序兽再度开始移动，迎着那成分不明的滴液，就像伊卡洛斯冲向太阳。
　　足以将黑夜替换为白昼的光芒亮起。
　　通天彻地，这是进化的光。
　　秩序兽用黑色的翅膀包裹住自己，一切掩没于光辉之中。
　　但这光芒并不刺眼，仅仅是深夜中骤然出现光芒造成的不适，离得最近的几人很快放下遮挡光芒的肢体，和自己的搭档一起，看到那光柱中先是出现了同先前秩序兽翼展无差的巨大光球。这光球先是变成了上下各有两只巨大翅膀的椎体，紧接着，像是被排挤出去的东西，两颗小小的光球从巨大的光球中分离出来，那巨大的光球肉眼可见的缩小了十数米的直径。
　　紧接着，四只翅膀椎体的光重新恢复成什么也没有的球型，缩小、再缩小。直到最后缩小到只有秩序兽百分之一，启明的金星如钻石星辰，连秩序兽的一片羽毛都比这小小的光团要长。
　　层层展开，缭绕的光化为片片羽毛，这辉煌便是最终，天使降临。
　　先前分离出的两团光球也各自有了形体，一个是蜷缩的猫咪，随着成型，从天边向着河畔滑落。
　　而另一个，透明的球体中，黑色的立方体兀自旋转着，每一个平面都是能够吞噬希望的沉默。
　　在杰斯兽的记忆库里，储存着这样的形象：金发碧眼，有着六对羽翼，外表为孩童的统治者。那个统治者曾予【数码世界】以毁灭，是统御大罪的傲慢前身，是天际坠落的第一颗明星。
　　而今，它的记忆库，又要增加这样相似的数据。
　　这头顶太阳徽印、同样有着十二片羽翼的、孩童外貌的数码兽。
　　和每一位天使相同，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尽管它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处与望月芽心的记忆相同的痕迹。
　　已经打上太阳的烙印。
　　就这样看着迪路兽从天穹坠落，唇角划过愉快的弧度。
　　顺着把迪路兽拱涌至河畔的涟漪，天使的视线，落在重整旗鼓的两位骑士身上。
　　在群魔环绕的天穹，落到这河水的上空，平视着骑士们。
　　“呐，【秩序】的使者们，这里代吾主问询——”
　　这天使如此靠近，被选中的孩子们才发现，天使比他们中最矮的孩子还要矮。目测连一米五都没有，手腕与脚腕都有着食指宽的金环，写满了数码文字。披肩与护腰般交错覆盖着身体的两对蓝色的翅膀，和身后边缘仿佛在燃烧的四对白翼。
　　被选中的孩子们从未见过十二片羽翼的天使，在对方接近到这种距离下，还插着望月芽心的数码机的泉光子郎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新的窗口打开，其中显示的正是这位天使的资料。

　　基路帕兽·使徒形态
　　形态：模版是光明兽哒！
　　种类：这是神之爱哒！
　　等级：天使从来都是以理服人哒！
　　留言：DANDAN，芽心——让我们下个轮回再一起旅行吧。

　　【人类世界】重启的倒计时仍在继续，每分钟都仿佛跨越了世纪般漫长。
　　很显然，这个资料是对面故意泄露给他们的。基路帕兽的目的或许只是通过这个板面传达自己不会亲口诉说的诀别，否则为何到现在，甚至连视线都没挪过来，停留到那、它曾宣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搭档身上。

　　“——若以千年兽的数据碎片为交换，是否同意告知：【勇气的继承者】的下落？”

　　【勇气的继承者】？
　　在被选中的国中生们搞明白这又指代了什么之前，沉默的骑士已经对天使挥动了武器。
　　显然，阿尔法兽是不愿意做这种交换的。
　　被穿透的只是天使过去的留影，再次出现的基路帕兽双手把持着不知从何处拿来像杖延长的双刃剑，径直向阿尔法兽冲锋而来。两把剑刃僵持着，天使与黑骑士注视着彼此。骤而分开，在天空攀升，间或交错，如同两颗追逐彼此的星辰。
　　杰斯兽还停留在河畔，它甚至退化为哈克兽，从河水中走上来，仰头望着不断交击的天使和黑骑士，不知在想些什么。
　　泉光子郎只说了基路帕兽的名字，光看也知道基路帕兽是天使型数码兽，再加上现在能和黑骑士你来我往不落下风，便将基路帕兽认定为同样的究极体。
　　数码兽并不会因为HP值的降低减少自身的战斗力，甚至于，只要脱离战斗，缺损的HP值便会被补充完全，新的战斗意味着重新开始——当然，这种设定在【人类世界】是不起效的。在【人类世界】中，数码兽失去的HP值只会随着时间的前进而恢复，并没有一键刷新这么方便的设定。因此，随着HP值的减少，【人类世界】的数码兽自身的战斗力也会逐步降低。
　　因此，与现在的基路帕兽对敌的黑骑士本就不处于巅峰，甚至还随着基路帕兽不断进攻，阿尔法兽的战斗力在持续走低。只不过时间还很短，阿尔法兽的战斗经验也非新生的基路帕兽可比，这才是双方僵持不下、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根源。
　　尽管被选中的国中生们取回了各自搭档的记忆数据，但没一个想过要让自己的搭档去阻拦天空那两道交错的轨迹。事前，阿尔法兽完败战斗暴龙兽与钢铁加鲁鲁，甚至奥米加兽都只能以守代攻，完全不是阿尔法兽的对手。现在基路帕兽那么小的身型却跟阿尔法兽不相上下，国中生们还是能够看出来彼此之间实力的差距，不让自己的搭档去送死的。
　　但【人类世界】重启的倒计时仍在缩短。
　　还剩下九分钟时，迪路兽终于清醒过来，在八神嘉儿的怀中张开眼睛，看向它的搭档。
　　之前只有秩序兽看清了一切，而此前一直在秩序兽体内的迪路兽，自然也从头看到结尾。
　　突兀出现的黑骑士，穿透【人类世界】的外墙，砸穿门扉，撞在杰斯兽身上，两位骑士就跟着惯性从天空坠落，在秩序兽无言的注视中，滑过它翅膀的边缘，掉在水底的河床上。阿尔法兽能穿过空间壁，而将它扔进来的那位进不来，也仅仅是因为对方的体积太大了。仅仅是一只眼球的虹膜，就占据了秩序兽开辟在天空的整座门扉。
　　而后，秩序兽被新的【秩序】接纳。在新【秩序】的庇佑中，消除愤怒，又剥离了属于迪路兽的数据，转移进化为拉贵尔兽究极体、智慧天使的姿态，并通过新的演算方式与模板，以【基路帕兽·使徒形态】，出现在门扉之前。
　　使徒的基路帕兽，与阿尔法兽、杰斯兽一样，是侍奉【秩序】的使者。
　　区别仅在于，三者的【秩序】并不相同，但没有一个【秩序】是属于【人类世界】就是了。
　　因此，【恒常性】推举的、对【人类世界】【重启】的倒计时，并未停止。
　　此前的关键是秩序兽，然而秩序兽变成了基路帕兽并将第三个【秩序】牵扯进来。人类对于【秩序】一无所知，是时候请现场嘉宾为场外观众答疑解惑了。

　　“倒计时没有停止？只要秩序兽消失，【恒常性】就会停止对【人类世界】的【重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重启】的掌控权，已经不在【恒常性】这里了。”
　　“【恒常性】是【秩序】，【世界树】是【秩序】。那个，也是【秩序】。”
　　“【秩序】无法进入【人类世界】，因为【秩序】自身的数据量太大了，【人类世界】可能会被这种超量的数据【同化】——简单说，就像苹果汁和水勾兑到一起，水也会变成苹果汁只是味道淡了些——因此干脆拒绝这种数据量的进入，就像【数码世界】有防火墙这种构造一样，【人类世界】的外壁也有筛选和阻隔的效果。”
　　“现如今，要停止【重启】，只能满足那位【秩序】才行。演算方式的差异，【世界树】和【恒常性】并不算一个系统，我帮不了你们。”

　　倒计时只剩下最后5分钟时，八神太一重出江湖。
　　基路帕兽并没有停下来，仍死咬着阿尔法兽不放。也可能基路帕兽认为，只要搞定了阿尔法兽，线索还不是手到擒来。毕竟从基路帕兽自身的能力来看，完全不用专门从阿尔法兽这里获取线索，此刻跟阿尔法兽死磕，未尝不是在报之前还是成熟期时与阿尔法兽结下的私仇。
　　因此，就算勇气徽章的曾有人八神太一赶到现场，目标只有阿尔法兽的基路帕兽目不斜视，没有将分毫注意力从阿尔法兽身上移移往他处。
　　想不出其他方法，被选中的国中生们只得硬着头皮让自己的搭档去阻断天使与黑骑士的轮舞。
　　此前只在追逐阿尔法兽的过程中展现了近身实力的天使飞向半空，写满数码文字的阵图在天使的身后展开，层层叠叠。当基路帕兽停滞在半空时，已有九颗排列成十字的光球追随着基路帕兽这位头顶太阳的天使停在半空，迅速膨胀到盖亚能量炮的大小，分别迎着自己的目标与追击者袭去。
　　吃一发盖亚能量炮没什么，但浓缩的宏伟十字架就不行了。纵然伪典的威力比不过正典，但宏伟十字架是特例。或者说，天使型的技能都是非但不减弱反而威力增强的特殊系列，也跟使徒形态再演算使用光明兽为模板有关。
　　紧随炽热的能量球之后，是雷之锁链连接而成的巨大天网。这天网甚至先能量球一步、缠绕住目标后，能量球在紧随其后击中无法移动的标靶。在场的基本都是疫苗种，疫苗种打疫苗种没有属性加持，堆数据加攻击就行了，速度快、先手必中、瞬时高强度攻击倾泻。力神比多兽再超音速还快得过图层覆写、空间传送？
　　反正都比不过老老实实积累数据、基础扎实的阿尔法兽。
　　没把被选中的孩子们的搭档们当场打爆，或许还记得曾经的情谊。解决掉碍事的插|足者后，基路帕兽又与阿尔法兽杠上了。【天罚术式·伪典】这一技能的存在，可以让基路帕兽完全复制阿尔法兽的技能，阿尔法兽也许是知道这点的，从头到尾都没用技能，而是拎着王龙剑平砍。基路帕兽还要给自己的武器上加持才能接住王龙剑，好在武器被打爆了还能逆转时间重构出来，否则基路帕兽早就选择用地图攻击远程洗地而不是劳什子近战。
　　最后还是哈克兽再度进化为杰斯兽加入战场，勉强从基路帕兽那里打探到了情报。

　　“把【世界树】偷藏起来的那几个孩子的身体数据交出来！吾主不要【人类世界】这里的复制本，要原始数据——既然【恒常性】拒绝吾主进入【数码世界】，那就把吾主要的东西交出来！！！”
　　“【恒常性】在看着这里吧！”
　　“杰斯兽，你站在【世界树】那边吗？如果这样，我也将视你为敌！”

　　“你不觉得，天上那个图案，变大了吗？”

　　时间在此时停止流动。
　　除了已经成长为国中生的被选中的孩子们、孩子们的搭档们和【秩序】的使者们。
　　那位天使传达自身侍奉的【秩序】的意志，若不献上【勇气的继承者】，【人类世界】将在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的下一秒【重启】。
　　而后，基路帕兽通过太阳之门，回归【秩序】的玉座。
　　只留下熠熠生辉的太阳徽印中间的门扉，等待着后来者穿过它去往未知的彼端。

　　冒险已经结束？
　　冒险又将开始？
　　在时间停止流动之后。
　　在时间再次流动之前。
　　在人所未知的时间里，被选中的孩子们，再次踏上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