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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周末的清早。
      香玉已经去了图书馆。戚戚从早上开始就对着镜子粉妆打扮。
      夏至美在睡梦中不知呢喃着什么。这些天以来,她一直为那天的失态感到懊悔,告诫着自己要做到优雅和宽容。但对于戚戚,宽容真的很难,喜欢更是不可能,所以就干脆选择不去理会。
      手机铃声在左晏的枕边响起。
      她闭着眼睛摸起手机,电话接通后,她便没有再说话。
      千百种情绪在她的心里翻涌,她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很不情愿的爬起来,披上一件外套走了出去。
      一路上,有叶子星星点点的飘落,在眼前划出些许悲凉的曲线。
      旻牙湖畔茶座。
      旻牙湖是这座校园里的一道别致的风景,湖水将校园的教学区和宿舍区南北隔开,东面有一座旻牙山,越过山坡就是大海。
      湖畔的茶座里已经满了大半,情侣、朋友一早就聚在这里谈笑着。
      左晏踩着拖鞋走进去,扑鼻的咖啡香将她残存的那点倦意一扫而空。环顾四周,看到父亲正靠着落地窗望着平静的湖面。
      父亲穿着深色的衣裤,两鬓已经有些霜白。虽然十年没有见过父亲,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侧影。
      “找我什么事?”
      左晏终究还是没有喊出一声爸,对于别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对她而言却如此艰难,这算不算上天对她的一种不公平?
      父亲眼神里交错着激动和关切,微张着嘴巴望着左晏,似乎第一句话要花费他许多的力气,“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到了上大学的年纪了。”
      左晏淡漠的看着父亲,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父亲身体前靠在桌边,不断的搓着手心,“你还好吗?”
      左晏轻轻的发出一声冷笑,“你何出此言呢?我好与不好和你有关系吗?”
      父亲愕然的看着左晏,虽然他知道左晏也许会恨他,但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很失落。
      “拿刀戳穿了别人的心脏,还要上前问问人家疼不疼?”
      “左晏……”
      “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吧!我们之间不适合寒暄问候。”
      “左晏……”
      “别叫我的名字!”
      “对不起。”
      左晏站起身,“如果你没什么要说的那我还是走了!我没有时间浪费在这么无聊的事情上!”
      父亲立刻起身拉住左晏的手臂。
      左晏不耐烦的甩开了父亲的手。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就十分钟!好吗?”
      父亲近乎哀求的神情让左晏更加生气。
      左晏叹了一口气,坐回了位子,“你摆出这副表情干什么?过去的十年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快点长大,好摆脱那种无人可依靠的凄凉。我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你却嫌时间过的太快吗?你希望我永远生活在连委屈都说不出口的过去吗?”
      左晏的声音很稀薄,淡淡的凝结在零度的口吻中。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
      父亲眼中似乎有隐隐的泪光。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父亲的眼神越是自责她就越是愤怒,为什么伤害别人的人总是一副可怜的表情,被伤害的人却看起来像个疯子。
      “我真的为你高兴。”
      “是吗?”左晏冷冷的看着父亲,“我该对你说声谢谢吗?”
      “左晏,我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亏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但是我爱你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希望你能知道,也但愿有一天你能了解。”
      “那你告诉我该怎样了解?我们十年没有见了,为什么今天你会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想我永远都没办法了解。”
      “那是因为......不管怎样……我们是父女……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即便我们不能生活在一起……但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可我认为血缘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血缘可以带来最深的爱,也能带来最深的痛,别人都选择前者,而你选择的是后者!你用血缘给你的权利选择了伤害你最亲最近的人!你就凭着自己高兴活着!只要你高兴,你可以背叛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可以抛弃口口声声喊你爸爸的女儿……如果!”左晏不自觉的放大了音量,“我没有考上大学,今天你还会出现在我面前吗?”
      “左晏......”
      “回答我!”
      “会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
      “那为什么十年里你没有出现?今天却跑过来惺惺作态,来表现你的痛苦、你的自责、你的悔恨、你的爱心!!”
      “我以为......”
      “行了!”左晏举手示意父亲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我并不想要听什么解释,从前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期待过你的出现,但是从今以后我不再需要。”
      左晏想起过去无数次被母亲训斥后极度想念父亲时的心情,那么恳切的想念换回的都是无人回应的清冷,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乞求怜爱的孩子,从今以后,她想要的东西她会自己去争取,得不到的,她也早已断了念头。
      父亲低下头一直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是回去吧,像以前那样就好,时至今日,何必再惹出什么纠葛呢!”
      左晏站起身。
      “左晏!”
      父亲叫住她,将身旁的一个包裹交到了她的手上,“这是你顾敏阿姨为你准备的一些东西,里面有她亲手做的点心,拿回去和同学们一起吃吧!如果有空她还希望你能来家里一起吃顿饭。”
      “顾敏?是你现在的老婆吗?你认为我会去吗?这些东西我不会要的,拿回去叫她自己慢慢吃好了,我不吃别人的东西也一样长这么大!”
      “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已经交给你妈妈了,不要因为钱的事情有负担。”
      左晏怔怔的沉默了一会儿,“你说什么?你已经把我的学费......给了我妈?”
      这个信息对于她来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内心的小世界顷刻间天翻地覆。她一直以为这十年来父亲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走过来,所以母亲这些年对她的冷漠和怨怼她都选择了忍耐和承受,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真的母亲欺骗了她吗?
      “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吗?”父亲的脸色十分暗淡,“你和左芸的学费一直都是我来负担的,我是你们的父亲,这是理所当然,你妈妈没有告诉你,也在情理之中。”
      “你是说......这些年......你一直都和妈有联系,一直都拿钱给她,是吗?”
      愤怒随着血液在身体里翻滚,她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父亲沉默。
      “你今天来这里就为了告诉我这个?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离开我们母女三个人你好像也没有大富大贵,那些钱对你来说也是负担!……但你不需要担心,以后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管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这些年你们受的委屈,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我只是想......能不能......偶尔......来看看你?”
      父亲小心翼翼的看着左晏,害怕听到她的拒绝。
      “我们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也没什么意义,你回去吧!”
      父亲将手上的包裹塞给左晏,“如果你不喜欢我拿东西给你,下次我不再带来,但这次你一定要收下。”
      “我说过了我不会要的!下次你也不用再来!”
      左晏一把推开了包裹,包裹重重的摔在地上,听到里面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父亲弯下腰想拾起来。
      左晏一把捡了起包裹说,“你回去吧!”
      “左晏!”父亲叫住左晏,“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太瘦了。”
      左晏没有回应,她不习惯这样的关心,即便这话有多么真心。
      “左晏!我今天特别高兴也特别难过,高兴的是我见到了你,难过的是,我没有想到你的性格有这么尖锐的一面,不知道你受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样?我想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父亲的眼眶红的越来越明显。
      左晏转过身背对着父亲,她的心被那几句话戳到鲜血直流,更无法面对父亲泛红的眼睛,一切都是那么残忍。
      爱与恨纠缠成疾。
      她还是决定就这样离开。
      一个不小心,撞到正捧着一杯咖啡的李赞逸。
      咖啡洒了他一身。幸好那杯咖啡是冰的。
      左晏没有余力去顾及一杯咖啡洒在了谁身上,甚至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继续急匆匆的走出去,连头都没有回,一把将包裹塞进了湖边的垃圾桶。
      “你不会道歉吗?”
      李赞逸跟了出来,语气柔和没有丝毫责问的口吻。
      左晏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这种声音吸引的,但这个感觉只像一阵风一般吹过脑海。
      “我刚才撞到的人是你?只是无心撞了你一下,需要这么小气吗?还要大老远的追出来要我道歉?”
      刚刚的情绪依旧在她内心翻涌。她仔细看着一眼男生,竟然是那天在银杏路上唱歌的那个男生。
      清晨的阳光,洒在旻牙湖上,泛起一层银光,映射在少年的侧脸,棱角分明的眉眼间,蓄藏着一股吸引她的力量,紧紧抓住了她的视线。
      “你只是撞了一下吗?你没看到咖啡全洒在我身上了?”
      他的语气依旧很安静。
      左晏看着他,心里暗自惊奇,这个男生无论从哪里看都透着宁静平和。
      “那你想怎样?”
      左晏看了看他身上的白色T恤,被咖啡染上一大片,这一刻她才忽然感到有些抱歉,可是她并没有说出那句对不起。
      “你认为呢?”
      “我认为你的衣服可能需要洗干净!换下来吧,我洗完之后还给你。”
      “你不觉得道歉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道歉的人、还有像你这样要求别人道歉的人都太奇怪了!道歉能解决什么问题?被洒在衣服上的咖啡能回到那个杯子里吗?被破坏的东西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吗?你要的不就是像原来一样干净的体恤衫?我说了我可以给你洗干净,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在这里计较我是不是该向你道歉?”
      “我并不是非要你道歉!”他开始有些生气,“还有......虽然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我也没有故意去听你们的谈话,但是!你对待你爸爸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分了!”
      怒气烟煴在他的眉宇间。
      她为他这瞬息变化的脸色感到一阵莫名。
      她不理解他的表情,他不理解她的尖锐。
      “你有什么立场站在那里指责我?我凭什么要接受一个陌生人半路跑出来对我指指点点,我活着不是让别人来教训的!”
      在她的记忆里,太多的人可以对她摆道理论是非。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指责你?”
      “你了解什么?你是谁?你又好到哪里去?你如果真的这么有教养,就不该对一个和你毫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一杯咖啡洒到身上就那么委屈吗?”
      她克制着顷刻就可能崩塌的情绪,心跳声就堵在唇齿之间。
      乌云开始密布在原本空旷的天色里,然后蔓延到她的心野上。
      “我不知道里面的原由,但是有些事情不论什么原因,错就是错的!”
      他的神情有些难以掩饰的激动,他只知道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诋毁和辜负的,但他看到她的眼神从尖锐变成了深陷的幽怨和荒凉,像寒冬一般冰冷。
      他们都好像无法再进一步翻越彼此的领地,言语都只能各自到此为止。
      天际一片混沌,看不清界限,九月的天气在顷刻之间好像变的像冬天一样寒冷。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可是她却仍然没有学会习惯。
      ......
      十年前,一样的天色。
      那一年,左晏九岁。
      她放学回到家。
      母亲怀着妹妹左芸,挺着七个月身孕的身体在准备晚饭,每挪动一下脚步都显得很笨重。
      外面乌云密布,大雨马上就要落下。
      左晏急匆匆的跑进来将书包丢到一边。
      “妈!外面快下雨了,我们去接爸爸下班!”
      母亲不耐烦的说,“你没看到我准备晚饭吗?快点进去写作业!”
      “外面就要下大雨了,我们去给他送伞!”
      “你爸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
      左晏在客厅没找到伞,于是跑进了卧室,终于找到一把雨伞。
      外面已经开始电闪雷鸣。
      母亲走到卧室前一把将门关上,吼了一句,“老实在家里做作业,别总添乱!”
      左晏不顾,因为她根本不懂母亲为什么那么不耐烦,便自顾自的跑了出去。
      那也许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狂风猛烈,将乌云席卷成黑色的阴霾,留在她的心里。许多年来,从未散去。
      母亲见左晏一个人跑出去,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披上一件外套就追了出去。
      父亲工作的地方离家有一段距离。左晏撑着伞等在公交车站,母亲吃力的追过来,拉起左晏就往家走。
      左晏甩开母亲的手,“你自己回去!我要接爸爸回家。”
      “我没有力气,你能不能听话,和我回去!”
      “所以叫你自己回家!又没有叫你去!”
      母亲不想再说话,更没有力气在这种天气里说话,只好向女儿妥协。一直等到公交车来,带着左晏走了上去。
      上车之后,母亲抱怨说她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固执。
      左晏不理会,还气母亲不关心父亲。
      车开的很慢。外面的雨太大,车窗上的雨水成片成片的滑落,模糊了窗外的一切。
      平常只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这次却用了两倍多的时间。
      母亲在想,也许丈夫早就往回走了,这一趟去了也是白去,只当是左晏任性胡闹。
      走进父亲的办公楼的时候母女两人浑身湿了半透。早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走廊里显的十分安静。
      她们拖着湿透的鞋子,走到父亲办公室的门口。
      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是父亲和一个女子打情骂俏的声音,如魔咒一般,从此将左晏的家庭诅咒的支离破碎。
      母亲用冰冷的手掌紧紧攥住左晏的手。
      那冰冷的温度让左晏颤抖,虽然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明白一定是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不敢上前一步去推开那扇门。
      母亲伸手的推开了门。
      女人坐在父亲的腿上,父亲坐在办公桌前环抱着那个女人。
      见到左晏母女,两个人甜腻的表情瞬间凝结。
      父亲神色慌乱,立刻将女人推开。那个女人却不知收敛,双手交叉在胸前坐到了一边,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一旁讪笑。
      母亲转身离开,左晏紧追了出去。
      不知道是什么方向,也不知道走在哪条街道,就这样一路淋着雨,任凭左晏跟在后面怎么拉扯都无动于衷。
      母亲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不顾穿越马路时的红灯和车辆。
      终于,母亲昏倒在满是泥水的街道上。
      在左晏无助和恐惧中,母亲被送到了医院。
      腹中的胎儿七个月早产。
      母亲昏迷了一天一夜。
      父亲一直守在病床前,等待母亲醒来,然后请求她的原谅。
      第二天,母亲醒了过来。她只对父亲说了一句话,“滚出这个家!”
      父亲跪了下来。他的忏悔是真诚的,可母亲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左晏知道,这个家已经被推置到悬崖边,母亲若不肯原谅,这个家就要散了。
      然而,左晏的存在和妹妹的出生并没有让母亲改变决定,即便父亲再怎么苦苦哀求,她依然选择了决绝。然后,忘了从哪一天起,父亲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出现在她们的生活里。
      从此以后,母亲的脸色几乎都是幽怨的,仿佛这个世界永远亏欠了她,也将她的怨恨深深的植入左晏的血肉,因为如果不是那天左晏坚持要去找父亲,母亲就不会看到那一幕,父亲的不忠也许就会永远被掩盖,这个家还会继续完整。
      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但是,当母亲用恨来填满父亲离开的空缺时,左晏就站在那些仇恨的边缘,时刻在提醒着自己,是他们父女联手将她推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
      那一天成为左晏生命中永远的梦魇。
      十年之后,一样的雷电交加,她已分辨不出眼前的倾盆大雨,是今时今日,还是那年那时。
      她站在那里,望着起着气泡的湖面。
      多希望大雨能洗掉记忆的残忍,让记忆只是一段记忆,不再让她的胸口泛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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