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花事了》hifumi

1、第 1 章

　　韩屿倚在车门上，夹着烟的手指不时抖动几下，将沉甸甸的烟灰甩落在硬梆梆的水泥地上，左手中指上的铂戒随着男人动作的起伏在阳光下泛起一圈圈冰冷冷的苍白色。悠哉游哉地注视来去匆匆的学生的时间里，韩屿偶尔干咳一下，兴致上来时便朝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漂亮女孩扬起一个清爽无害的笑容。
　　10月长假已结束了一段时间，往来的大学生终究还没能脱离长期休假的悠忽，每一个的脸上都残存着浓郁的玩性，一举手一投足和对彼此喷吐的言语无不透露出稚气和成熟和谐并存的奇妙气息。这一带是大学城最热闹的地段，也是大学生闲暇时最喜欢逗留的场所。纵然各所大学之间关于夜游的安全问题的恐怖流言从不间断，但这并不足以滞留年轻人安分不住的双脚。即便入了夜，这条街上窜动的脑袋大都是还是那些玩得乐不思蜀的学生。
　　韩屿以事不关己的眼神漠然远眺或走或跑、兴高采烈的年轻学生，狠狠将烟吸入肺中，继而耐心地花长时间慢慢吐出。
　　自始至终，韩屿的视线——尽管偶尔会有所偏移——都牢牢盯着马路对面的一家书店。店不大，与门同宽的“泶壬书店”的大招牌高高挂起，很是显眼。店门口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类新书的宣传海报：“《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已到！”、“最新英语六级考试手册预订开始”……如此不一而足。从马路对面看过去，敞开大门的书店内的景象一清二楚。四周被贴墙而建的大型书架紧紧包围，正中是两个摆满书的方桌，空出的地方随意地安置了几张带靠背的轻便椅子。客人只有3个女生，2个男生，零星地散布在各自偏爱的角落，有所警戒般面朝不同方向，半垂着脑袋翻弄书本，时而轮番抬起头扭扭脖子，左右观察一阵或瞟眼手表，又匆匆地把脑袋埋回书里。
　　附近某所大学的大钟“铛铛”的整点声夹杂在风中飘来，原本铿锵有力的声响因为距离的关系细微得仿佛蜂鸣。韩屿看了眼表，确认过时间后信步踱到附近的垃圾筒前，将指间剩下的半根烟在垃圾筒盖上掐死，毫不留恋地抛弃。男人左右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袖口，看见沾有烟灰的地方就耐心地挥手拍去。做完这些琐事，再抬头望去，才注意到本就不怎么明晃晃的天空业已转暗，远处似乎有块厚重的云一路缓缓压过来。韩屿瞥了眼阴沉沉的天，嘴角泻出一个像是在说“不出所料”的笑容，这才终于穿过鲜少有车经过的马路和人行道上熙攘的人群进了书店。
　　脚刚踏进店门，新书的油墨气旋即扑鼻而来，韩屿的鼻翼似是敏感地翕动了一下。男人忽略不快的感觉，径直来到门口边的收银台前。那里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直溜溜的短发乌黑乌黑，软软地附着在额头和耳尖上。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身材虽偏瘦但很结实，这点只需瞥一眼挂着长袖外套下的肩膀和暴露在阴冷空气中的手臂即可一目了然。
　　“严邗。”
　　韩屿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收银台光洁的桌面。
　　严邗闻声抬起头，见到韩屿后只是轻声在喉咙深处嘀咕了句“你来了”，随即突然想起般歪过头看了看身后书架上的Snoopy台式闹钟，清清嗓子，道：
　　“比平时早啊。”
　　“天气不好。”韩屿翘起大拇指指了指天，严邗不相信似地探出脑袋望了几眼，缩回身体后半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换班的人还没来，我走不了。”
　　“我等就是。”
　　“等得了？”严邗下战书似地挑起眉毛。
　　“当然。”
　　“呵。”严邗不置可否地一笑，作出一个“请便”的手势，兀自将视线移回才看到一半的《红楼十二层》上。韩屿在靠近收银台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随手提起一本书翻了起来——《怪谈》，不是韩屿感兴趣的那类书，但用来打发时间也未尝不可。
　　正看到身披霜雪的雪子朝巳之吉吓得发青的面颊幽幽吐出寒气，换班的女孩“突”地撞开被风吹得半掩的大门，匆匆忙忙闯进店里。女孩身上带着新鲜的雨水味，刘海紧紧贴在额头上，不大的店内因此许许漾起一股雨天特有的潮气。
　　“正走在半路上突然就下雨了。”女孩自行解释，顺势斜了眼韩屿，微点了点头算作招呼，又转向严邗，“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接下来的事有我就行。”
　　严邗“唔”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塞回收银台的抽屉里，慢吞吞地来到韩屿跟前。韩屿交代了一句“你先在这里等等”，匆匆转身出了门。女孩连连打了两个喷涕，小声叨叨着“啊呀啊呀”拐进收银台从抽屉里取出毛巾抹了抹脸，回过头，见店门口愣愣地杵着表情木然的严邗。少年视线的尽头是顶着雨到马路对面开车的韩屿。
　　“那个就是和你住在一起的人？”
　　女孩把毛巾塞回去，用下巴指了指正在倒车的韩屿。
　　“嗯。”严邗点头。
　　“感觉人不错嘛！”
　　“……还行吧。”严邗好久才挤出句话，见车开过来，慌忙话别女孩进了车门业已敞开的助手座。
　　刚坐下来，握着方向盘的韩屿头也不转地抛来一句“安全带”，严邗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让自己系安全带。车厢里有音乐流淌，BUCK-TICK的《ドレス》，半快不慢的歌，这样的雨天里听来别有一番味道。
　　“什么时候买的车？”严邗坐定后，揉揉因为新车特有的气味而隐隐发痒的鼻子，问。
　　“就刚才。”韩屿言简意赅地回答，随后许许补充，“接你前逛了圈车市，看见中意的车就买了。坐起来还舒服吧？”
　　“车坐起来不都一样么？”严邗不以为然地撑起下巴呆看窗外的雨景。
　　韩屿耸耸肩，不置可否。

　　一个星期前，和严邗同租一间房的同居人韩屿突然向他表白。方式内容一如男人平时的作风那样痛快利索，理由也很简单：虽然只一起住了一个月左右，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你的率直吸引，如此而已。无论怎么听都是千篇一律的老套借口，让人信服不得。
　　“我不介意你是不是喜欢我，实在是因为堵在心里不舒服才说的，也因此没打算逼迫你回应什么，你只管当成什么都没听过就是。”
　　听这话时严邗正在洗碗。韩屿几乎包下了两人的所有伙食，吃人嘴软的严邗只得不甘不愿地围个难看的大围裙与顽强的油污拼搏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在看新闻的韩屿突然拐进厨房，严邗本以为他会说些风凉话笑话自己，却意外地听到了男人的表白。
　　男人的口气很是云淡风清，平板的音调犹如在颂读一本冗长乏味的童话小说。听完这话，严邗甚至忍不住抬头确认韩屿手里是不是正捧着一本《整人大全》照本宣读。可事实上男人手里什么也没有，韩屿环着手臂靠在厨房门口，嘴角吊起，似笑非笑的面孔一如往常那样高深莫测。
　　“真喜欢我就来帮我洗碗。”
　　严邗甩了甩塑胶手套上的泡沫，扬起下巴。
　　韩屿似是心满意足地干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