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空轨衍生·艾约子女篇）》relief

12、（十二）

　　（十二）

　　即使如此，我也是被爱着的……吗？

　　跟着玲姐姐回了屋子里，我发了很久的呆，方才鼓足勇气摸上了二楼。整个布莱特宅邸都是静悄悄的，而父亲的房间如他所言没有关门，仍然有暖黄色的灯光从屋子里流泻而出，照亮了走廊上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蹑手蹑脚的越过自己的房间凑到父亲的门前，做贼一般的只探出半个脑袋。果然他也还没睡，就靠在床边捧着本我从来不会去看的厚重精装书籍偶尔翻动一页。我恍然想起似乎极其年幼的时候我也曾有过类似的举动，不知为何摸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怀着小小的期待探出了半个身子，向着屋子里他单薄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那时的他慢慢的转过身来，并没有回应我，眼底尽是疏离与冷漠。我原本渴望着能够被他抱起来……亦或者只是摸一摸头聊作安抚的心情被彻底打碎，只能灰溜溜的缩了回去快步跑开。我忽然觉得，我如此固执的依赖着我的母亲，那或许也是因为，只有她才会像亲人一样紧紧的拥抱我，毫无保留的爱着我吧。
　　想到这里，我原本呼之欲出的心情又再一次退却，默默缩回了他视野所不能及的阴影里。玲姐姐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个没有用的胆小鬼；哪怕好不容易得到了我仍然被他所爱的希望，我却依旧没有勇气向他开口询问，向他索求渴望已久的疼爱。因为，我依然在畏惧着被他拒绝后所不得不面临的寂寞与悲伤。
　　就像这样好了……像这样坚定的认为他并不爱我，因此不去寻求爱，也不去做出回应。只要让自己接受并且习惯的话，就不会再次受伤。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叹了口气准备回到一楼房间去独自面对这个孤独的夜晚。未料转身的时候，不慎带起了挂在胸口的红曜石吊坠，“啪嗒”一声撞在了墙上。
　　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吊坠护在手心里——好在动作不大，这么轻轻撞了一下并没有造成损伤。雪拉阿姨说过，这个吊坠是昔年外婆的爱物，后来交给了妈妈，再后来又挂在了我的脖子上。纵使年幼我也晓得这个吊坠的意义非凡，因此总是很小心的贴身带着。
　　“呼……”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仔细吹了吹吊坠上沾染的灰尘方才爬起来准备下楼。甫一抬头，便见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出了房间，此刻正立在一边耐心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当下骇得我险些脚下一滑摔个底朝天。
　　好在父亲及时拉住了我，扶着我重新站起来，复又掏出手帕来擦掉我鼻尖蹭着门框时沾染到的灰尘。因着心虚，我没敢再抗拒，乖乖的站在原地任由他替我掸去裙摆上的灰尘，复又捏起那吊坠看了一眼，再珍而重之的塞进我的衣服里：“找我有事吗？”
　　“没……没有。”
　　我缩着脖子后退了半步，不敢抬头去观察他的表情。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受伤，只要不在乎，就不会难过……我这样坚持着告诫自己，吸了吸鼻子轻轻道：“那个……我去睡觉了，爸爸。”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轻轻“嗯”了一声，跟着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一向都是这样，不会多问更不会计较，所以我也只能默默的低下头去，扶着栏杆慢慢的向下挪。没走几步，却又听见他追了出来，挂在手腕上的导力器随即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小心脚下。”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没敢说话，只依言扶着栏杆重新下楼回到房间里。他沉默着跟了进来，看着我钻进被子里，再仔仔细细的替我将被子裹好。我原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悄悄离开，不过他却起身从外公的书架上摸出一本我依旧叫不出名字的书来，坐到床边随意的摊开来，就着导力器的微光兀自看了起来。
　　我心下狐疑，眨巴眨巴眼对于他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他却微微一笑，同我晃了晃手中的书籍后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摇头。
　　“那好，你继续睡吧。艾丝蒂尔说你睡着了容易踢被子，我看会书再走。”
　　“诶？”
　　我后知后觉，依稀明白了他或许是猜到了我会觉得害怕，因此特地寻了个拙劣的借口留下来陪伴我。不过我很快又打消了这个疯狂的念头，按部就班的背过身去，强迫自己赶紧闭眼睡觉。
　　说来也奇怪，自从知晓屋子里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之后，我便莫名其妙的不再害怕那些传说中吃人的幽灵鬼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软弱并着期待，好奇并着踌躇的奇妙心情。在此之前，我从来不曾长时间的距离他这么近，更不曾像这样只有两个人，安静的呆在一起。
　　想到这里，我翻了个身转回去，默默面对着他的后背。对于这样一个背影，我其实还算是熟悉的……因为他经常像这样背对着我，令我无法观察他的表情从而猜测到他的情绪。
　　这些年来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面对我，面对着这个和他血脉相连却又险些夺走他挚爱的女儿的呢？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又是否能够接受这一切，原谅这一切呢？
　　显然，我是个比他还要懦弱的胆小鬼，我一定做不到……我甚至可能无法向他一样竭力为自己蒙上一层淡漠的伪装。仔细想想的话，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怨怪他不爱我……越是想得多，越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睡，头上蒙着被子也捂出了一圈绵绵密密的细汗。我心下叫苦，犹豫着是不是该把被子拿下来，却又怕惊动了他。未料棉被毫无预兆的被他拉开：“睡不着吗？”
　　我想了想，终是极其诚恳的点了点头：“妈妈不在，我害怕。”
　　导力灯黯淡的光线下，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不过他还是主动开了口：“我去找玲商量看看。”
　　说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哭丧着脸：“没用的，玲姐姐说她今晚绝对不会把妈妈还给我。”
　　“……这还真是伤脑筋呢。”
　　难得遇到了万能的父亲也解决不了的棘手问题，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只能苦笑着替我拂去额角的汗水：“你实在害怕的话，我就去把灯光再调亮一些。”
　　我可以向女神发誓，时至今日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当时为何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拼死拽住了他的衣袖：“妈妈她平时都是抱着我睡的。”
　　“……露米娜，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是给出了这样一句回应。我迅速的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是做出了一个多么愚蠢又可笑的请求，当即缩回手去抱着脑袋再度钻进了被子里：“晚安。”
　　“露米娜。”
　　“我已经没问题了哟。”
　　我倔强的咬紧嘴唇，试图抓紧裹紧的棉被里所能带来的最后一丝安全感。只要不期待，就不会受伤，只要不在乎，就不会难过；露米娜布莱特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所以勇敢一点，坚强起来，不要有期待，更不要去索求……
　　棉被上又传来方向拉扯的力道，被我拼死按住，不愿意失去这最后一层庇护；孰料下一秒，他却不由分说的将被子整个儿展开，跟着翻身上来，重新将我们两个裹在了一起。
　　我一时愕然，久久未能反应过来他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却又听得耳后一声妥协并着叹息的低语：“过来吧，露米娜。”
　　“……。”

　　那是我第一次被我的父亲拥抱。
　　他身上有和母亲同样的沐浴露的味道，他的怀抱不似母亲那样柔软却比母亲更加温暖到火热。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也许是一个被父亲爱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