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的来信》玖颜

1、她和他

　　搬家的时候，纪舒和才知道，原来自己家里的旧东西有那么多。
　　总是舍不得扔，所以越攒越多。
　　旧发卡、旧笔袋、旧明信片……那个被尘封已久的箱子里就像是有拿不完的东西。
　　一样又一样的东西被取出后，铺在纸板箱最底下的是——她高中时代用过的教科书。
　　看到这些被堆放的整整齐齐的旧书册，纪舒和忍不住弯起了嘴角，看到它们她就仿佛看到了少女时代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既敏感又自卑，就像一朵开错季的花朵。
　　“还记得，以前每次看到它都觉得头疼……”纪舒和凝视着被放在最上方的物理书，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么可恨的课本，现在看来却那么可爱。
　　轻轻翻动有些泛黄的书册，纪舒和察觉到了有一样东西从书页之间的夹缝中滑落……
　　躺在地上的是一封信件，牛皮纸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程扬。”纪舒和在心中默念。

　　程扬是个很普通的男孩子。
　　算不上特别帅气，但是笑起来很阳光；篮球打的不是特别好，但是字写的很漂亮。
　　而他最大的优点，则是学习成绩好，尤其是那出类拔萃的理科成绩，总是能在这所重点中学的各种考试中傲视群雄。
　　而纪舒和会关注到他的原因很简单，仅仅是因为程扬是她的同桌。

　　和程扬会成为同桌其实是一个意外。

　　那时候学校管早恋管得很严，班主任安排位置的时候都尽量避免男女混坐，不幸的是……纪舒和刚刚好成为了女生剩出来的那一个。
　　纪舒和不奇怪自己会被剩下，毕竟她才刚转来这个学校不久，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如此陌生，更别提能交到什么好友了。
　　她只是很奇怪，程扬这样的好人缘为什么会被剩出来。
　　程扬人缘很好，好到……让纪舒和都有些嫉妒。
　　他的哥们总是取笑他球打的烂，却又每每去篮球场不落下他；脾气再不好的人，面对着他都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他乐于助人，别人也乐于帮助他。
　　不像她，想要个忙，也没人愿意给她机会。

　　和程扬成为同桌的日子，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她和他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一向开朗健谈的程扬不知为何面对她，就变得寡言少语，纪舒和猜测也许是自己看起来太不近人情的缘故。
　　只能怪她太别扭，不懂要和别人如何相处。

　　而和程扬熟悉起来，是因为纪舒和发现他们有着共同的习惯。

　　重点高中的学业压力总是大的，作为一个半路转学过来的人，纪舒和觉得光是适应这个班级她就已经压力很大了，要想比别人更优秀就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已经没有什么优点了，唯一还能算上优点的就是从小到大被邻居亲戚常常夸赞的“成绩”。
　　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光是维持这个优点纪舒和也是已经拼尽全力了，从她每天几乎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这点，就可以看出来。
　　程扬也总是离开的很迟，几乎每次都只比她早一点，这让纪舒和略有些讶异，她觉得像程扬这样有天赋的人，一般是不会把刻苦努力摆在明面上的。
　　光是这点，就让纪舒和对程扬更加敬佩了。
　　有天赋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天赋还努力的人。
　　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默契吧，在寂静的教室，明亮的灯光下，无视夏日蚊虫的打扰，专心致志地解开那一道道的晦涩难懂的题目。
　　互相陪伴，互不打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纪舒和感觉夜都长了。

　　而她和程扬有了真正上的接触，则源于一次借伞事件。
　　依旧是学习到快要门禁，纪舒和好不容易才将那道困扰了她大半天的物理题弄懂，从桌子上爬起来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她喜欢这种解开难题的感觉。
　　环顾四周，果然教室里已经只剩她一个人了。
　　程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而外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则提醒了她，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下起了不算小的雨。
　　不过没事，她带了伞。
　　纪舒和将桌子上的书和笔放进了抽屉后，才将挂在桌子一侧的伞取了出来。
　　那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天蓝色折叠伞。

　　关窗，关灯，关门。
　　这些事情她已经习以为常。

　　走廊上只有不算明亮的灯光，四周静得好像只剩下雨声，偶尔会传来一些人说话的声音，提醒了纪舒和也是有人和她一样会留到那么迟的。
　　楼梯上装的是声控灯，随着纪舒和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来，他们的教室在三楼，不算高，也不算低……很快，她就到了教学楼的最底层。
　　楼底静得可以听到风声，站在走廊的边缘，看着屋檐的水珠砸在台阶前，纪舒和觉得自己的心静极了。
　　纪舒和慢吞吞地将折的整整齐齐的伞打开，伞架撑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那个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往自己的左边看，她后来想，那时的她可能是感知到了什么吧。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个人正靠着墙，而那个人正在看她。
　　是程扬。

　　“……没带伞吗？”纪舒和记得她是这样问的。
　　“嗯。”
　　“那……我们一起撑吧。”她盯着那毫无纹路的伞面，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这句话，那微弱的声音她自己觉得是和蚊子嗡嗡响没什么区别了。
　　但是，她发现站在一边的程扬却是听清了。
　　“谢了。”程扬只是这样说着，然后走到她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伞。

　　沉默，沉默，沉默。
　　纪舒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甚至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买大一点的伞。
　　这把只容得下一个人的伞，罩着两个人的时候，无比拥挤。
　　她的手臂在行走间都会时不时蹭到程扬握伞的那只手，飞溅到手臂上的雨珠是冷的，而程扬的手臂却是温暖的，纪舒和只觉得此时自己的心很慌。

　　路怎么这么长……
　　平时明明很快就到了。

　　正当她呆呆地胡思乱想着，纪舒和突然发现伞下的空间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当纪舒和转头后，她才发现程扬将伞向她这边靠了些，而将自己身体的一侧暴露在了伞外，像是注意到纪舒和眼里的不解，程扬终于开口了：“我看你好像……不是很自在，果然是靠的太近了吧。”他笑了，眼神里满是歉意，仿佛是怕惊到她一般，程扬的笑容很温和，而措辞也很小心。

　　他注意到了？

　　也顾不上多想，纪舒和连忙将伞向程扬的方向稍稍推挪：“没、没有，你快进来，衣服都要淋湿了。”纪舒和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是蠢透了，这么手忙脚乱的到底是为的什么。
　　程扬轻笑，又默默地向里靠了一些。
　　于是，这伞下的人的距离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了。
　　但是，不知为何，纪舒和的心情却不似最初的紧张了，甚至内心深处还有点小小的雀跃。

　　“没想到像你这样平时那么细心的人，也会忘记带伞。”不自觉地说出这句话之后，纪舒和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放松了，竟然会这样突兀地搭话。
　　不过，还好……虽然程扬的神情有些微微诧异，但他还是马上回复道：“本来以为雨不大，就借给别人了。”

　　“这样啊……”
　　“是啊，还好遇到你了。”
　　“要不然，只能淋雨回去了。”
　　程扬煞有介事地说着，仿佛淋雨是一件特别不幸的事情……纪舒和也忍俊不禁。

　　好像开始说话后，时间就过的非常快，那条纪舒和觉得走不完的路，一下子就到了尽头。
　　“我先到了，伞借你。”站在女生宿舍楼的门口，纪舒和心情很好地朝程扬挥了挥手，这里离男生宿舍楼还是有点距离的。
　　“嗯，明天见。”程扬看着她的双眼这样说道。

　　嗯，明天见。
　　纪舒和在心中默默地回应。

　　明天来的很快，有点猝不及防。
　　看着笑着和她打招呼的程扬，纪舒和有点不知所措了。
　　匆匆点头回了一个旁人可能都看不清的微笑，纪舒和连忙走入了教室，当坐到位置上的时候，她还有点透不过气。

　　程扬。

　　她只敢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但却真的听到了他的名字，一时间纪舒和甚至以为自己不小心将心事泄露了。

　　“程扬去哪里了？”甜美的女声在耳边响彻。
　　纪舒和猛地一抬头，看见一个女生正站程扬桌子的边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的眼睫毛像蝶翼似的扑扇着，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微微晃神之后，纪舒和才回答：“我不知道。”
　　“这样呀，那我把这伞放这了，你和他说一句。”女生将一把已经折叠好的蓝黑格子伞放到了程扬的桌子上后，双掌合一做了个“拜托”的姿势，“谢谢你啦！”
　　“嗯……”低低地应了。
　　看着女生一蹦一跳跑出了教室，纪舒和才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伞。
　　原来昨天程扬就是将伞借给了这个女孩子。

　　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她莫名地有些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