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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当办公桌上被放上第二十只千纸鹤的时候,夏季已经临近结束。

      九月秋初,阳光有一点,却不如夏季那般强烈。天蓝得像一块铺上水彩的画板,万里晴空连白云都找不到一块。这对于砂隐村来说,是十分难得的。

      于是这个晌午,我爱罗便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转座椅身子对正窗,手边一杯热茶,决心享受生活。

      容夕开始也奇怪。自从跟他来到办公室,每天就只见他忙。不得不说我爱罗是一个很负责任的风影,待下属向来不薄,虽然从不嘘寒问暖亦不给笑脸,但从来不会让下属加班。下属家里出了什么事,第一个知道第一个帮忙的总是他。然容夕其实不太希望他将工作揽到自己一个人身上。

      今天终于看到他愿意停下来,自己却有些心慌了。心里猜测着他在想什么,容夕一面忍不住偷偷探头看他一眼,然入得眼的不过是他的背影及后脑勺,表情是无从得知的。

      要不是三下叩门声惊到容夕,她也许就看着他的背影发呆至他收工。一名女忍者推门而入,容夕急急忙忙低眼,将刚刚叠好的千纸鹤又拆了开来。

      女忍者当她透明,径自往我爱罗那边走去。

      容夕从来不介意这些,于是静静坐着将手里的千纸鹤拆了又折折了又拆,耳边不意听到那女忍者说谁谁谁已经不知所踪。

      容夕这才抬头。谁谁谁正是父亲前日说到的那人。容夕看着我爱罗,几秒后,他薄荷色的眼珠转向她。然终于没有下文。

      女忍者出去后,我爱罗望着窗外声音平静。——你那么喜欢千纸鹤?

      ——……嗯。
      ——我记得十五岁的时候,这里也来过一只大飞鸟。
      ——……
      ——也是白色的。很大,翅膀扇起来一阵风刮过去,漫天沙尘。
      ——……
      ——上面还可以坐人。
      ——……嗯。
      ——你那时候知道么。
      ——嗯。

      容夕记得那一年,她十三岁。砂颜已经死了四年。

      那一个晚上她趴在屋顶,头上飞鸟卷过的时候带起风一阵。她抬头,却只看见飞鸟的尾巴。白色的,不长不短。

      飞鸟已经远去。

      然而素来夕开晨落的夕颜花,却在那一夜在大风刮过之际落了满庭满院。

      尔后便是风影的死讯。

      然后又听说他复活。

      风影再生对容夕来说并非好消息。可是那只飞鸟仍旧曾为她带来过好消息,于是容夕从此益发迷恋折纸鸟。

      然如今,容夕却忽然对手里折了一半的千纸鹤生厌,于是手一捏揉一揉,千纸鹤报废。

      那边我爱罗复转身望着窗外。

      他记得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为砂隐村镀上一层金箔,那个下午他出奇地悠闲。早上送进来的文件都已处理妥当,而下午一直没有事情要他处理。于是那时候他和现在一样,手边放着一杯热茶,水蒸汽绕着圆圈往上升。

      迪达拉在不久之后到来。

      那时已经入夜,他乘着白色飞鸟掠过天空。

      我爱罗其实庆幸。有幸与“晓”里的人一战,为了捍卫村子死亦何惧。然而那时心里其实依然惦念着一个人。迪达拉手上的嘴巴张开的时候,我爱罗就想着他尚未偿还的债务。

      只是迪达拉若不来,我爱罗亦不知该以何种方式去偿还。守鹤一天在他身体里,他的情绪就没有稳定的长久时日。是以说来绕去,他实在还要感谢迪达拉。

      死去再活过来,感觉分外不同。

      我爱罗这么想着,忽然眉目便松下来,脸上难得出现惬意神情。转回头的时候,恰巧看见千纸鹤被揉成一团遭人遗弃。我爱罗于是扬一扬嘴角,弧度很小。

      容夕拖出另一张纸,折成星星。

      她记得那么久那么久以前,她总是一个人趴在屋顶上,头上是月亮和稀疏的星星。有时候没有月亮,便只剩下满天繁星。容夕对星星亦有难舍的感情,毕竟这样说起来,星星也算是陪她度过多少个寂静夜晚的同伴。

      容夕于是将折好的星星拿在手里迎着阳光看。九月的阳光不刺眼,容夕却忽然想起那个满月的夜晚。

      身子一震,砂颜的笑容又向她包围过来。

      彼时我爱罗的手却恰好伸到她面前。——走,吃饭。

      声音平静毫无波澜。砂颜的笑声却嘎然而止。容夕将手叠上他手掌的时候,热度是一阵一阵的。她从我爱罗身后偷偷望过去,只看见侧脸。容夕忽然发现男人的轮廓和女人不一样。两颊的肉是陷进去的,于是下巴更显得棱角分明。

      容夕眯一眯眼。我爱罗的鼻子不算挺,可是形状分外好看。这么想着,手就不由自主伸过去,摸一摸他的鼻梁。

      前方的我爱罗收住脚步,脸庞是不变的平静,除却耳根热度骤升。

      几秒后容夕收回手的时候,我爱罗发觉鼻梁骨处发烫。他不知道那是她手指的热度,还是他自己的热度。他忽然就想起某个晚上,他曾将手掌盖在她的眼睛上。那时候,掌心也有这般奇异的温度。

      我爱罗于是有些不自然,而身后的容夕已经红了整张脸。

      吃饭的时候,刚好撞上长川杉一郎。奇迹般的他竟未问起谁谁谁失踪一事。容夕在一旁静静地用筷子将长长的面条卷成一团,汤水从面条缝隙间滴下来,碗里于是泛开涟漪。

      容夕痴痴傻傻地笑。

      我爱罗面前的碗已见底。他吃饭速度向来极快,容夕卷着面玩的时候,我爱罗已经将中餐解决掉。长川杉一郎坐在隔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爱罗只是偶尔应一声嗯,眼睛却是向着容夕这边的。

      汤汁落到碗里,溅起细碎的汁水。容夕脸上于是沾上油腻。

      我爱罗也不出声,静静地伸手用衣袖将那点汤汁抹掉。容夕心脏停一停,抬起头却笑得傻呵呵。

      那边长川杉一郎见到此情此景,唇边笑容便勾起来。满意的欣慰的。拉面店老板抱着小小女儿走出来,逗着小孩笑容可掬。长川杉一郎于是眼睛一亮。

      ——小夕,什么时候生个孙子给我抱抱?

      容夕手中卷筷子的动作忽然顿住,卷到一半的面条哗啦啦掉进碗里,汤汁四溅。

      ——算起来你们结婚也将近三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语气里质问的意思开始浓重,长川杉一郎摆出严肃的脸。

      我爱罗两颊浮现莫名暗红。容夕自然也是沉默,这下连傻笑都挤不出来。

      于是这餐饭,最终在沉默中结束。

      回到办公室,容夕和我爱罗都开始不自然。虽说一如往常话都不多,但气氛却分外怪异。容夕不安地动了动,静静坐到角落去。我爱罗亦不再看风景,一头扎进文件里,好半晌却不见换一本。

      折纸的无心折纸,批公文的无心批公文。这个下午,便在沉默与怪异中度过。

      勉强批完今天的文件,已是夜幕浓重时分。

      我爱罗在前容夕殿后,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月华落了满身。

      今夜星星少,月亮分外圆。容夕抬头,身后瀑布般的长发便铺陈下来。我爱罗在前方走几步,也停下来。静静地站着,也不催她。

      容夕于是想,这便是我爱罗,从来不在嘴上示好,一举一动却都是贴心的。

      九月多台风。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月盘高挂,下一秒便雷电交加。大雨瓢泼,打在皮肤上有疼痛的感觉。容夕于是缩一缩脖子。

      前面的我爱罗不慌不忙手一扬,密度极高的沙子便聚集成片瓦,为容夕挡去风雨。

      容夕的脸却在一瞬间变色,下意识落荒而逃。跑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的时候,看见砂颜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站在那片沙子下朝自己招手。容夕于是转回身。

      ——砂颜,对不起。

      我爱罗静静地站着。容夕黑色的眼球在夜里闪光。雨水连成线瓢泼,我爱罗的视线忽然有点模糊。他于是伸手,想挥去阻隔在眼前的雨水。于是面前雨水被挥至一旁,那片密度极高的沙也在瞬间伸长。

      容夕看见了。那片沙直直向自己飞过来。九岁的容夕拔腿没命地跑,却摆脱不了沙子的纠缠。那时候容夕有着小小的个子,心里的恐惧都写在脸上,身后沙子在追,头顶上月盘圆得不可思议,连一点点缺角都搜寻不到。容夕在奔跑中抬头,月华落入双眸。

      她想自己这辈子也没争过什么,可是她想活下来。

      ——砂颜,对不起。

      容夕静静地站着。时光在一瞬间交错又回转,容夕已经二十二。砂颜对不起。我知道该还的终究要还。于是她静静地站着,沙子飞过来,她不躲不闪。

      会不会很痛呢,砂颜。

      然后沙子在她面前化灰,哗啦啦落到地上,和着雨水成了泥。

      容夕抬头,看见我爱罗的脸。平静的,没有表情的。不一样,容夕想。那时候他的脸是扭曲的、暴戾的,像是无法控制的痛楚即将在体内炸裂。

      我爱罗张开双臂的时候,雨渐小。容夕躲在他臂弯里,静悄悄将衣袋里折的十几颗星星掏出来,偷偷塞进了旁人的衣袋里。

      细雨如丝,轻轻拍着节奏。我爱罗觉得视线有点模糊。

      可是嘴角,终于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弧度。

      ***
      回到家中的时候,雨已停。小院子里空气清新得不像话,容夕停在院子中央深深吸一口气。

      我爱罗推开门,见到手鞠坐在椅子上。听见推门声,手鞠一扬头,四把金黄的刷子便划破空气。容夕从我爱罗身后探出头。

      手鞠眉梢眼角竟然盈满笑意。——这么晚回来。

      ——嗯。
      ——淋湿了吧?
      ——嗯。

      简单的对话后,我爱罗便拉着容夕往房间走去。

      ——去洗澡。

      我爱罗一向言简意赅,容夕一早也习惯。照往常容夕多会顺从,然这次容夕却只是站着不动,雨水顺着发梢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溅起小小水珠,雾一样的朦胧。

      我爱罗抱着双臂静静站着,衣服湿透,紧贴着皮肤有奇异的冰凉触感。四目相对沉默半晌,他终于还是一抬手,将案几上的蜡烛点着了。

      烛火渐烧渐旺,昏黄的光线铺满小房间,容夕的目光闪了闪。

      我爱罗走到她跟前,抬手轻轻将容夕落在两颊的长发拨到背后。——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容夕沉默,低头,看见他衣摆处雨水如线。——……那你呢。

      ——我现在去洗。
      ——……去隔壁吗。
      ——……嗯。

      容夕垂眸。

      ——一个人睡会怕吗?
      ——不会!

      尔后是沉默,两人都不自然地红了脸,各自别开眼。

      ——快去洗吧。
      ——嗯。

      尔后又是沉默。容夕转身,水滴在地板上画出一条弧线,漂亮的慑人的。我爱罗在她身后莫名地心跳加速。

      容夕静静拉上浴室门,恰巧看到我爱罗黑色的衣角消失在大门处。他去隔壁了。他去了隔壁就不会回来,容夕知道的。

      可是长川容夕,你就怎么非要口是心非呢。

      容夕低眼,洁白的脚踝没进水里,热度烫人。于是脚部的皮肤浮现粉色。

      ——算起来你们结婚也将近三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长川杉一郎中午的话回响在容夕耳边。容夕于是勾唇笑一笑,左边的梨涡闪现。怎么有动静呢,他们尚未行房。

      这么想着,容夕就红了整张脸。

      泡澡泡到睡着。容夕在浴室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水已经凉透。

      她起身。今天明明没做什么事,怎么就这么累呢。容夕将长发包在毛巾里揉。自从砂颜死后,长发一直未剪,蓄到今时今日已及腰,乌黑垂顺。最叫容夕无奈的是每次洗完澡,头发都擦不干,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才能上床睡觉。往日在自己家中容夕常睡在屋顶看着庭院一片泥土地,倒也不碍,嫁过来之后却不曾在夜晚外出,于是这长发便成了负累。

      丧气地扔掉手中的毛巾,容夕任长发滴水,走到房间角落坐下。四周是安静的,案几上的烛火已燃尽,亮白的月光从门缝间漏进房里,爬到容夕脚边。

      似乎好久,没有听到砂颜的声音了。

      容夕静静地将头埋进双膝间。砂颜砂颜,你可在。容夕闭眼,沉淀一颗心。往常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或庭院,都听得见砂颜甜软的笑声。偶尔砂颜也会跟她对上几句话的。可现在呢,是她长川容夕的心已静不下来,还是砂颜已经远去?

      现在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了。

      容夕于是忽然心生寒意。一个人,那是什么感觉呢,她一直未曾试过一个人,即便是在母亲怀胎十月间,容夕亦有砂颜作陪。然后手拉手一起长大,牙牙学语,蹒跚走路,上学听课……砂颜即便是去了,也依然留在容夕身边。

      可现在呢。

      真的一个人了。

      孤独很难受,即使不是寒冬,也只觉一身冰凉。

      容夕抬起脸,才发现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慌了,起身夺门而出。门拉开的一霎那,月华倾泻。亮白的干净的颜色,透出高贵之气。

      我爱罗房前的庭院很宽阔,并非面积大,只是因为庭院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

      没有人。

      容夕顿一顿,赤裸着脚踩上水泥地。

      雨后不久,地上还有些湿,温度冰凉。容夕抬脸,举目空旷。我爱罗是不是,一直一个人。连树和花草都不需要。

      ——你为什么能那么坚强。

      容夕抬起脸,天空是一片深色的黑。没有星星,只得一轮满月。月华落入双眸,黑色眼球中央一点亮白,容夕觉得刺眼。

      诺大的庭院只得她一人。

      砂颜呢,夕颜花呢,……我爱罗呢。

      容夕于是转身。那边是书房。自从容夕嫁过来,我爱罗一直睡书房。他们其实就像平行线,可以永不相交。可是天外飞来一点什么,硬生生将原本各自延展的轨迹撞了个歪斜。于是直线变曲线,她终于看到相交点。

      容夕静静低眼,沉默半晌走到书房前。敲门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于是容夕直接拉开门。月光铺陈到书房地板上的时候,容夕忽然想起好久之前的一个晚上,他也曾这样拉开她房间的门,安静地没有声音地,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其实没有睡着的她。

      容夕于是笑。浅浅的,左右两边的梨涡忽隐忽现。

      可是我爱罗不在。

      床铺空空,一张被子一张毛毯,枕头没有凹陷的痕迹。亮白的月光攀爬在上面,盘踞着像凝固的胶。

      面对满室空荡,容夕忽然就慌了。我爱罗呢?容夕跑进房里,左右搜寻都不见,于是慌慌张张跑出院子,街道长长不见尽头,一地黄沙浸在雨水里,刺脚。

      这条路明明是每天跟着我爱罗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可容夕忽然就不会走了。她不认得,容夕想,我爱罗呢。

      我爱罗呢。

      终于也才在这一刻发现自己一早在不知不觉间依赖起别人了。容夕站在街心不知所措,一阵东张西望之后,终于看见那边高耸的杆子上坐着人。

      圆月如玉盘,月华洁白高贵,云是灰色的,天底是灰调的深蓝。玫瑰色的短发很柔软,随风微微飘扬。容夕的眼睛在那一瞬间被月光点亮。

      慌乱的心在这一刻平静下来,一呼一吸间,容夕一颗心已经柔软。那黑色的衣摆,怎么就看起来那么寂寞。

      容夕来到杆子底下的时候,我爱罗正好低下眼。

      砂隐村的夜晚很安静。夜幕一浓重,各家各户都收拾了碗筷上床睡觉,灯盏一户一户地灭掉,渐渐一片漆黑。只余月光照着大地,朦朦胧胧高贵的美。

      我爱罗对这一切熟悉得很。

      他记得十五岁以前,没有多高个子的自己每到夜晚都会坐在不同的杆子上,静静看着下面错落有致的一列列房屋,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月亮有时候圆有时候缺,云有时候有有时候无,星星有时候疏有时候密。困的时候我爱罗也会数星星。

      那样的夜晚是安静的孤独的,好像他一个人住在这村子里,除却他便是月亮星星遍地黄沙。他偶尔会想起小时候自己那么喜欢娃娃,然后自嘲地弯一弯嘴角。

      当他把村子里的杆子全都坐了个遍的时候,迪达拉来了。

      抽掉身体里的守鹤,我爱罗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可是有时会睡不着了。他想他大概是习惯了,不睡的日子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好,至少不会做噩梦,不会看见一地血色里谁在身后追杀他,又或者是谁倒在黄沙里。总之,都能活着。

      她的梦呢。有时我爱罗也想这个问题。她大概也会梦到这些,血,沙,奔跑,心底求存的吼叫。他们其实一样的。

      一样的。

      我爱罗这么想,尔后便眉目柔和。

      容夕在下面抬着脸,皮肤是白得透明的,就跟月亮一样。她在下面朝他伸出手,我爱罗便觉得心底有什么忽然坍塌。

      月亮就在头顶上。

      容夕小心翼翼地撑着身子,生怕一个重心不稳,便从几十米高的杆子上摔下去。我爱罗一早习惯于这种高空危险游戏,径自泰然自若地撑着下巴,目光落在遥远的某个地方。

      九月初的夜晚凉如水。风轻轻扫过脸颊,长发便纷飞。容夕望一望远处。其实不过是另一座山,山顶高过这里的杆子,什么也看不到。不过这里离地面很远,离月亮很近。

      容夕低下眼。那是一片漆黑,街道小巷弯弯曲曲,像蛰伏的蚯蚓。月光洒进屋顶的缝隙里。容夕又抬眼,月亮圆而巨大,似乎近在咫尺。于是她伸出手去。

      腰际有温暖附着。容夕转过脸,看见我爱罗眉目平静。

      ——小心。

      他这么说,声音低沉而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很清晰。

      容夕看着他,沉默。

      ——为什么不睡觉。
      ——头发湿。
      ——困吗?

      容夕摇头。——我刚才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我爱罗于是解下身上的披风,一个展臂将她包得严严实实。——头发干了就去睡觉吧。

      ——你呢?
      ——我送你回去就睡。
      ——……你不睡的对不对?
      ——……
      ——不然哪里会有黑眼圈。
      ——我也睡的,只是睡得浅。

      容夕低下眼去。

      沉默。

      ——你……一个人睡会怕吗?

      她这么问,我爱罗便抬眼,眉目间的惊讶掩饰不住。他沉默,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想了很久终于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娃娃。

      容夕抬起眼,我爱罗的视线却已移向远方。

      ——儿时我会缠着父亲给我买很多娃娃。

      ——六岁以前,他对我有求必应。

      ——我到哪里都带着娃娃,睡觉也一样。

      ——……我没有朋友。

      我爱罗这么说,目光直视远方,眉眼平静毫无波澜。

      容夕看着他的侧脸。那一笔一画像是刀子刻出来的,有棱有角。半晌容夕钻进他的臂弯里,说我好困。

      我爱罗沉默良久,嗯了一声,手臂收紧。

      睡吧。他说,等一下头发干了我抱你回去。

      ——头发没干,你的衣服会湿掉。
      ——没关系。

      容夕的心很平静。砂隐村的夜晚宁静得不像话,只有空气流淌的声音。我爱罗的呼吸响在耳边,平静而有规律的。容夕闭上眼,静静数着他的呼吸。

      ——……我爱罗。
      ——嗯。
      ——……没什么。
      ——嗯。

      ——……我……
      ——我知道。
      ——……嗯。

      ——睡吧。
      ——嗯。

      我爱罗……我其实,不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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