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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九章 执牛尾而舞 1 ...

  •   后来云消雨散,房月一身舒畅的泡在浴桶中,裸臂搭在桶沿,闭眼享受着苏寒江的服侍。
      热水蒸腾起来,笼得他脸上泛出微微桃色,十分慵懒舒展。
      背上擦完,房月顺着苏寒江示意转过身来擦洗胸前,一搭眼见得那人双目微垂,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毫不为自己裸浴的模样所动,不由心有恼意,想都没想便下手拧了一爪。
      “怎…怎么?可是重了?”苏寒江果然如所料,抬起了眼来看他。
      房月这才稍微满意,转而问:“你在云韶司说,与我师父商议了什么?”
      寒江听闻此言,眼里忽有了神采,反问他道:“你可知《九歌》?”
      “略…略知一点。”
      “相传黄帝时,有大容作《云门大卷》,周制礼乐时尚列在六乐之首,然时至我朝,却早已无缘得见了……”
      “哦……”
      房月哦了一声,表示小爷我在听。
      “后来,又有夏启从天帝处所得《九歌》、《九辩》乐舞,也曾一度佚落,幸而屈灵均流放民间时收集重整,才得以传世。如今,屈公为《九歌》所作诗文尚在,那舞乐却又已再度散落了,真是,唉……”
      “唉……”
      房月很给面子的也跟着叹了声气,其实却完全不知苏寒江此时说起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苏寒江又道:“又,墨子有云:‘颂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可见这诗经所著述,不仅在周天子,在春秋时都还是可歌可舞之物。”
      “可不是吗!”
      见苏寒江还在引经据典,他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时常便在想,这九歌也好,诗经也罢,至我朝均已流传了上千年,为何会依然有人可颂、可弦、可歌,却无人可舞了呢?”
      “这个嘛…我怎么知道?!”
      房月听得忍无可忍,终于爆发:“给我说简单点!”
      “好好好……”寒江把往房月背上抚了一把热水,顺下他的猫儿毛:“以在下看来,这定是因诗、文、弦、歌均有文字曲谱可依,即使传抄中偶有失误,也不妨流传后世。而舞乐传承,皆是师教徒,徒教孙,仅凭口传面授,却无舞谱可据,其中错佚之处自然更为繁多。再者,若这其中有人因什么缘故,未能将技艺传授于后人便已过世,其所负舞乐岂非就此失传了?”
      “是这个道理!”
      房月点头,想起自己早年练舞时,金陵公子才教了他半支绿腰便横生事故,后来老鸨请了其它舞师来教,同一支绿腰,却和金陵公子所教大为不同,他还挨了不少打才改过来。若这乐舞也能与诗文、弦歌般有谱可依……想到此处,房月终于明了寒江所说的“商议之事”,不由惊道:
      “难道你是想……”
      “编汇舞谱。”
      寒江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这是何苦来哉!”房月心急,哗的一声从浴桶中站了起来,不顾上身全都露出水面,拉住他在自己身上擦拭的手道:“自古就没人编汇过舞谱,想必因为这是十分耗精费力,极难办成的……”
      “所以我才与金陵公子商议,要借云韶司之力。”
      “你别跟我打岔!”
      苏寒江莞尔一笑,将房月重新按回热水里浸着,又把布巾浸透,贴在他背心上。虽是阳春三月,也需防得夜间凉意。
      房月听话的随他动作,眼神儿却是着急的看着寒江,一脸不弄个明白不罢休的神色。
      寒江瞧那模样,似无奈,又似宠溺的笑了笑,一边替他抚着热水,一边继续道:“早时,诗歌乐舞确是都为社稷所用,贵胄所习,但后来礼崩乐坏,舞乐式微,四散分离;如今更是世风如下,人心不古,倡优伎者竟成娱人之用,甚至落到任人亵玩的境地……”
      “你…你这是……”
      “若我们能将《九歌》、《诗经》此等神乐、正典所记载的古乐舞重现于世,再编汇成谱,广为散播,一来可为舞乐伎者正名,二来,若能将舞谱传下后世,也算是功在千秋。”
      原来,前些日踏青时,苏寒江见房月几次避开赛舞胜事,还刻意背道而驰,便回想起房月自被李二少折辱后就从不愿在人前跳舞的旧事,猜得他必是心中有些症结,便想方设法要为他排解。他不仅去找了颇有学识的秀才举人们商议,又辗转找到扬州教坊中,风评最胜的云尚师父,只是没料想这云先生竟正是教导房月舞艺的师父,还歪打正着的成就了一件好事。
      他要做这等耗神费力之事,竟是为我思虑?!
      房月听得寒江话里意思,一时心中狂喜,转身便楼住他腰腹,一身湿漉漉的就贴了过去,打湿好大一片衣衫。苏寒江也不嫌他,由着他抱。
      房月搂着眼前温热的躯体,不由感怀。
      原来,他从未视自己是尘土,也从未认为身为舞伎的自己,比他人低贱!
      这次能与师父重逢,又解开心中症结,都亏了苏寒江四处奔走所得;如今他要做这耗神费力的苦差事,也是为了让自己、乃至许多如自己一般的舞乐伎们,不再因身怀的技艺感到卑贱,若真能如此,真能如此……
      房月心中一时激荡,久久不能平复。但忽又感到,自己双臂之间的苏寒江,这一把典型的读书人身量,虽不算瘦弱,也绝说不上壮实,一时又有些担忧,便把那激荡之情强压了下去!
      “话是这么说,可那些古乐舞失落已久,哪里有人传承下来?就算勉强找得到,这些典籍篇目又繁多,要一一编汇,怎么也要耗个十年八载……”
      苏寒江却笑道:“你不是正觉人生无趣,无甚可求吗?”
      房月心中又是一动!
      没想到前日里踏青时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苏寒江竟记了这么久,还为他谋划了这一场!见他如此卫顾自己,房月心下更不愿让苏寒江去揽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劝他道:
      “我是没甚所谓的。你对这些舞乐技艺并无所好,何必去做这些耗损精力的事,实在没有必要……”
      “无妨,我近来请张秀才、李举人等代为寻觅打听,又有你师父云先生相助,已算小有成效了。”
      “真的?”房月抬头看他,眼里是掩不住的欣喜。
      “自然。如今只需你重拾舞艺,便可与云先生研习整编。”寒江一边说,一边仍不时往他背上抚上热水,怕他着凉。
      “寒江……”
      房月再紧了紧怀抱,偷偷埋进他身上垂泪。
      “嗯?”苏寒江心有所觉,弯下腰来将人以双臂环住。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脾气坏,心眼小,心思别扭,又爱猜忌,先前…先前在院里,对你也不好……”
      “原来你都知道啊?”
      “你!你……”
      房月被一句调笑堵得说不出话,眼见就要从自怨自艾化作恼羞成怒!苏寒江便不再逗他,将那藏着的脸抬起来,印上一个轻吻,微微笑道: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房月当然懂得!
      这些年来,房月总是为苏寒江所想太多,为他自己所想得太少。
      他不回苏州裘家,不是不想与父母团聚,而是担心裘家不肯接纳寒江;他要开寒月轩,不是图这书画能赚多少银两,而是为的苏寒江一个喜欢;他缠着寒江要美人图,不是为了自己得意,是真真切切希望苏寒江在画他时,一笔笔画得他多美,便一笔笔多喜欢他一分……桩桩件件,房月是这般别扭的性子,苏寒江又不擅把情爱之事拿上台面来说,但他并非不知这些心意。
      如今这一句金错刀,便胜过任何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更让房月受用了。他正要拉下苏寒江再狠狠补上一吻,不巧小春眉提了小桶进来添热水,那人慌忙便撒开了手,又捡了澡巾装作擦背去了!
      春眉不满的看了房月一眼,手里往浴桶添水的动作也不那么轻柔。
      哼,所以说这人与人不同吧,他家苏公子怎么就那么苦命呢?在上时要伺候公子,在下还要伺候公子,总是怎么都要伺候他就是了!
      房月早对他见怪不怪,挥挥手就往外赶:“快走快走,别在这打扰我们清净!”
      “啧!”
      春眉闻言哼了声,自关门出去。
      他才不会真和房月生气。
      他家这公子就是嘴上不饶人,要让他去休息不用再来添水也不会好好说,非要转个弯子说出来。好在他从小就习惯了,懂得他那些话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被这一打断,刚才那些纷繁复杂的心绪去了不少,房月再看向还装得一副正经的寒江,已有心情调笑了。
      “瞧瞧,这还有人打抱不平了呢,你可别趁机把我那小春眉给勾了去啊~”那一把嗓音低回婉转,似有说不尽的暧昧,说罢还撩了个眼神儿过去。
      “你…你别胡闹!”苏寒江被他撩得老脸一红,手上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
      “好,我不胡闹,”房月对他一笑,出其不意的伸手一扯,使了十成力道,将还在害臊的苏寒江一个踉跄扯进浴桶,“你下来陪我,就不胡闹~!”
      听到身后“扑嗵”水响,间或夹杂着的挣扎之声,小春眉像个老腐儒般缓缓摇头叹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赶我走,当我想看你们打情骂俏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九章 执牛尾而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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