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 综]长歌襄水上》天泽时若

69、第六十九章

　　抱残一直不肯离手的汤锅火炉也滚落在地，火红的木炭被汤汁一浇，兹兹的腾起一阵白烟，噼里啪啦的熄灭了。

　　不合时宜的肉香味弥漫在这件屋子中。

　　朝清徵伸手探向公子襄的袖子，取出一个瓷瓶，笑道：“公子倒一直带在身上。”这个瓶子里装的是她所炼的护心丹。

　　公子襄记得护心丹，正想以丹药解去毒性，不料朝清徵动作更快一步，只得无奈道：“姑娘所赠之物，襄自是珍而重之。”四下一望，目光落在地眼大师遗蜕边的灯台上。

　　朝清徵顺着公子襄的视线看过去，表示他猜的不差，笑道：“我方才检查地眼大师尸体时，往灯油里倒了一些天霜粉。”

　　天霜粉，燃狼牙为灰，碾赤铁成粉，加入少量石灰，以天山雪水和之，在药炉中炼十二个时辰可成，用之可使人眩晕，若对方功力低微，则目不能视，耳不能听。

　　在朝清徵与公子襄说话时，倒在地上的众人已尝试了数种方法，少林五老默运禅功，洪华等人也以忘情天书中的法门祛除药力，可惜毫无进展，依旧提不起力道。

　　抱残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问：“女施主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公子襄，“看梁公子的样子，想必并非与姑娘合谋？”

　　“他并不知情，如今与诸位一样身不由己，下面的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梁公子无干。”朝清徵微笑道。

　　公子襄却道：“姑娘的事，便是我的事。” 他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声音也比往日微弱，但话里的坚定之意，却没有丝毫分别。

　　“姑娘想将梁王府撇清，这番好意，旁人却未必领情。”抱残冷冷道，“到了如今的地步，公子还执迷不悟，硬要给她撑腰么？”

　　朝清徵笑了笑：“也不尽是撑腰的意思。”接着道，“这一步是什么地步，我又害了何人，大师依仗武力逼迫时，便该猜到，我有投桃报李的时候。”

　　洪华沉声道：“那姑娘又为何对神州结义下手。”

　　“这点确是对不住的很。”朝清徵温声道，“少林五老禅功何等深厚，如果被瞧出破绽，怕是今日难有第二次机会，之前没能让诸位及时回避，失礼之处，还请恕罪。”

　　抱月板着脸，声调平平：“暗箭伤人，卑鄙无耻。”

　　朝清徵微笑：“五位大师武功高过我，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动手，你们欺负人时，可也没见的不好意思啊，莫非这少林寺的和尚，做事的道理就可以与旁人不同么。”

　　铁星月小脑袋动了动，直愣愣的对李□□：“我本来觉得她做事缺乏江湖道义，十分不对，但听她所说，居然不知该怎样反驳才好？”

　　抱雪道：“少林和尚与姑娘素无交情，那也罢了，梁公子却对姑娘情深意重，姑娘也下得去手。”

　　朝清徵道：“我与梁公子的事，大师就不必操心了。”

　　公子襄亦道：“在下并不介意。”

　　“武林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公子仁义为怀，本该大有可为。”抱风道，目光移到朝清徵身上，叹息，“只可惜如今困于女色，难能展开手脚，实在可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朝清徵表现的甚是受教：“是极是极，正该叫他效仿五位大师，回家精修佛理，再无牵无挂的找一处深山老林闭门练功，数十年不出江湖一步，想来对如今的武林局势，当会大有裨益。”

　　“久闻姑娘医术非凡，不知口齿也这般伶俐。”抱花翻了个白眼。

　　“我本来就是个讲道理的人。”朝清徵面上含笑，目光却一片冰冷森然，“从城内到此地，但凡诸位有一分通情达理之处，我也能省下这番功夫。”

　　少林五老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们因着一些缘故，的确表现的过于糊涂蛮横，倒不能怪人生气。

　　朝清徵隔空挥掌，加了天霜粉的灯应声而灭，屋内登时暗下去一角。

　　“朝姑娘……”抱残还未说完，就被朝清徵打断。

　　“诸位是因为地眼大师之死才找上门来，做师叔的为师侄报仇，原是理直气壮。”朝清徵缓缓道，“纵然有短刀和掌印在，可地眼大师又不是死在这上头的，单以此事指正凶手，太过勉强。梁公子性格宽厚，只要诸位据实以告，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可五位大师却咄咄逼人，言下之意，竟是非要取人性命才罢休。”目光在少林五老身上扫过，“这是我第一不解之处。”

　　抱雪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女施主说的是，在老衲师兄弟在地眼师侄身上发现了梁王府的掌力和匕首时，心中虽然有所怀疑，但梁公子父子二人在江湖上俱有侠名，事关人命，倒也不敢就此得出结论，这几日我们师兄弟暗中观察梁公子的言行，又从江湖上打听他的为人，确有正人君子的风范。”

　　朝清徵目光闪过一丝疑惑：“五位既有时间去查梁王府，为何不细查地眼大师遗蜕？”

　　少林五老你瞧我，我瞧你，一时间皆有些尴尬起来。

　　“地眼大师的遗蜕是何时何地发现的，周围有没有见过他的人，身故当日，梁公子人在何处，有无证据。”朝清徵淡淡道，“这些事情，诸位可有查过。”

　　话音方落，屋内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

　　朝清徵面沉如水，看着他们，长长吸了一口气，过了会，才缓缓吐了出来。

　　公子襄苦笑道：“姑娘莫要生气。”想了想，“那护心丹，姑娘先服一粒罢。”

　　朝清徵内息深厚，她久历江湖风波，心境渐趋平稳，的确很久未曾有过这种气血翻滚的感受。

　　“我不要紧。”朝清徵摇头，对少林五老道，“五位隐居寺中，不再干涉江湖风波的决定，果然极为英明，我之前不理解诸位的苦心，还出言讽刺，实在不该。”

　　抱雪哼哼两声，语气已比初见时弱了许多：“这件事云山雾罩，怪里怪气，本就难查的很……”
　　抱风咳了声，道：“三师弟，这件事的确是我们五个做的不妥。”

　　朝清徵的目光落在抱雪身上，似是气恼，又似失望：“虽然难查，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拿出玉匣，“我刚刚检查地眼大师的衣物时，在他的袖子上，寻着了一些粉末。”

　　她将匣子打开，铁星月伸直了脖子去瞧，只看见里面盛了一点花粉似的小颗粒，数量既少，体积又小，也不知是怎么找到的。

　　“不知这是何物？”抱花问。

　　“莫非是什么药的粉末？”抱雪也道，“我们五个在江湖上还有些人面，可以去请温家，雷家，何家，唐家的弟子来瞧瞧。”

　　抱风面上愁苦：“只有这么一点，怕是难认罢。”

　　抱月轻叹：“总得尽力试试。”

　　朝清徵道：“这是桃花玉簪粉，十金一钱。”接着道，“寻常女子，怕是没财力用的起。”

　　抱残瞧瞧匣子中与普通花粉毫无二致的细小粉末，实在想不通朝清徵是如何在一见之下就分辨出来，甚至连香粉的价格都晓得，心中不由大为佩服：“难为姑娘认得出来。”

　　朝清徵敛下目光，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翕动，她望着人时，带着一种用冰棱抵着人后脑勺的凉意，而当她移开视线后，含笑的唇角又因莫测而格外神秘起来。

　　“唐门的毒和暗器，身量，以及贵重香粉。”朝清徵缓缓道，“从以上所见，动手的人是出身蜀中唐门的女子，年纪不大，又对梁王府十分了解。”

　　抱残愣了下，片刻后才期期艾艾道：“总不会是唐方姑娘罢？”

　　唐方借梁王府之力寻找萧秋水的事，江湖上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清徵话音一落，抱残就立刻想起了她。

　　陈见鬼面色一变，张口骂道：“死秃驴，你不要血口喷人！”

　　“旁人我都信，唐方绝不可能。”铁星月说的斩钉截铁。

　　李黑愤愤：“你再瞎猜，小心我吐你一脑袋口水。”

　　胡福脑袋摇的拨浪鼓一眼：“我敢用性命替唐方担保，她绝对没做过这种事。”

　　洪华话不多，但字字谨慎，此时也道：“不是唐方。”

　　抱月为难道：“事实证据俱在……”

　　“当日前往梁王府的唐家人，并非只有唐女侠一位。”公子襄眼见双方又要吵起来，忙道，“我想朝姑娘的意思，也不是指唐女侠乃杀害地眼大师的凶手。”

　　唐方，唐甜，唐藕，唐三千，在蜀中唐门一战后，被公子襄携门人护送前往襄阳梁王府，唐方一心牵挂萧秋水，长长出门寻访，倒是唐甜，久与府中弟子往来，对府中机密事务，也十分好奇。

　　“公子所言不错，我指的，正是甜儿。”朝清徵道，又向众人解释，“唐甜是唐方女侠的侄女，如今和萧七，‘打鼓书生’容肇祖等人一块，成立了刚极柔至盟。”

　　胡福恍然：“我听说过。”接着犹疑道，“不过刚极柔至盟里的人说，他们聚在一起，是为了继承我们神州结义的未竟之志。”

　　“我不过从所见的证据上推测罢了。”朝清徵笑的很是含蓄客气，“诸位若有疑惑，尽管去查证无妨。”

　　“既然内情已清，姑娘可否让我们起来？”抱雪咳了一声。

　　朝清徵瞧了他一会，微微笑道：“诸位的疑惑已经理清，我的却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