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玛丽苏》温凉盏

17、少女与少女

　　那位疑似公主的“内亲王殿下”离开后，伽奈就沿着开满樱花的街道溜达。

　　看着是随意溜达，眼睛却全是往摄像头上瞟。
　　托从小喜欢走楼顶的福，伽奈对于摄像头的辨别和躲避能力可是超一流的，加上极快的速度，就算实在找不到监控死角，也能保证只在摄像头里留下一道根本分辨不出人形的残影。

　　隐里区的监控系统跟桃源乡其他区是一体的，摄像头自然也是一样，因此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伽奈压着马路就把一路的摄像头全都看在眼里了。

　　隐里区不大，伽奈又是笔直地朝着天空之镜的边缘走，因此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高高厚厚的围墙，和围墙后面乳白色倒扣如碗状的天空之镜。

　　围墙挡住了视线，在地面上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但是——

　　伽奈耳朵抖了抖。
　　她听到围墙里似乎有什么声音。
　　她又看了看那高高的围墙。

　　围墙虽然高，但也只有十几米，对伽奈来说不成问题，成问题的是，围墙前面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巡逻机器人。

　　甚至一探测到伽奈的靠近，一个机器人就拦在了伽奈身前，扫了下伽奈的瞳孔确认身份后，便对伽奈发出警告：

　　“尊敬的乐园居民，前方危险，请立即退后。”

　　这眼前要是个人，伽奈还能装装天真可爱试图萌混过关，可对着机器人，她自然是熄了心思，退到机器人的安全距离以外，然后绕着围墙的边缘走了一圈儿。

　　然后还真发现点东西。

　　有一处围墙出现了破损，远远看过去中间破了一个大洞，大洞呈不规则圆形，直径三米左右，从破损口看，像是被什么直接撞裂穿过去的一样。

　　可要知道，围墙的厚度是足足两米，建筑材料还是高精度合金，普通别说人了，就是区际列车撞上去，坏的也只会是车而不是墙。

　　能直接撞破这墙的……

　　伽奈还想再靠近点看看那破损处的形状，但刚往前走一点，就被巡逻机器人不客气地驱赶，甚至直接驱赶到那破洞的可视范围之外。

　　伽奈叹叹气，放弃再去查看那破洞，沿着围墙外围继续溜达。
　　目的自然还是观察附近的摄像头。

　　观察完摄像头，她就在附近找。

　　找什么？
　　找高点。

　　找比围墙高，能让视线越过围墙，看到围墙外的地方的高点。

　　还真被她找到一个。
　　是个高塔，外表仿古电视塔的样子，高度三十来米，在乐园时代以前自然算不上什么，但在乐园里，这样的高度已经十分可观了。

　　毕竟头顶有个天空之镜。

　　地方找到了，就是摄像头有点儿多，还没到晚上，塔底围了不少机器人，附近的人也不少，伽奈有自信能躲过机器人和摄像头，却不敢保证能躲过人眼。

　　没办法，只能继续到处溜达消磨时间，等天空之镜暗下来。

　　溜达着溜达着，就看到一幢古色幽雅的和式小宅院。
　　宅院门前站立着的不是机器人，而是两排站地笔直的警卫，警卫穿的也不是常见的制服，而是传统大和族服饰。而大门上的家徽，则是一个显眼的十六瓣八重表菊纹。

　　果然隐里还有皇室存在啊……
　　可是却销声匿迹地像已经完全消失了一样。

　　在其他皇室——如夏尔和莉莉所代表的皇室——为了每年的年度皇室选举费尽心思花样百出时，隐里这边却没一点动静，简直让人以为隐里的皇室已经断根了。

　　但明明还有一个正当妙龄，长相也不错的“内亲王”。

　　虽然以那位公主羞涩内敛的性格，真的参加选举的话极有可能打不过夏尔和莉莉，但总要试试嘛，不管怎样都不会有坏处，毕竟光是全乐园人民的关注，就会为她背后的皇室以及整个隐里区带来莫大的好处。

　　所以伽奈想不通。
　　想不通她也不纠结，摇摇头继续溜达。

　　溜达着溜达着看到一个商场，一层是各种男装女装，她一拍脑袋，走了进去。

　　——她还得给十步买衣服！
　　十步身上除了那层金属壳，就只剩那件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样的外套，连件出门的衣服都没有——虽然他能不能出门还是个疑问，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既然是自己的人了，当然就要好好养！

　　伽奈大跨步，很有气势地走进一家男装店。

　　然而，站在店里，看着琳琅满目的男装她就呆住了。

　　伽奈从小的衣服基本都是三位养母给她买的，养母去世后，89757也总能为她选购合适的衣物，所以说起来，伽奈自己竟然从来没有买过衣服。

　　更何况是男人的衣服了。
　　什么尺寸什么风格什么颜色搭配……
　　完全两眼一抹黑。

　　正要求助机器人导购员，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而惊喜的声音。

　　“啊，是您！”
　　还用着敬语。

　　伽奈转身，果不其然，身后站立着的正是那位刚刚分别没多久的内亲王殿下。

　　“嗨，好巧啊——”
　　伽奈笑眯眯地招手。

　　*

　　或许是因为少女在购物，那位面容严肃的老年侍从并没有进入店内，少女的态度也就不那么拘谨。

　　两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很快凑到一起，互换了年龄名字身份等等基本信息。

　　伽奈猜的没错，少女的确是隐里皇室的公主——也是隐里皇室现存的唯一一位皇室继承人，名叫惠子，今年十九岁。

　　二十年前的那场噩梦使得隐里皇室遭受重创，如今整个皇室只剩几个年长的长辈，以及惠子唯一一个年轻人，因此即便隐里皇室从未有过女性继承的先例，惠子也被迫成为第一继承人。

　　“……虽然是……公主，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您叫我惠子就好。”说到自己的身份，惠子丝毫没有骄傲得意的样子，反而十分谦卑。

　　倒也没错。
　　跟现存的其他皇室比，隐里皇室这宫殿只有小院一座，子民只有不到十万的凄凄惨惨的情形，的确无法骄傲起来，再说桃源乡是完全由政府管控的，隐里并入桃源乡后也是如此，由此可见，隐里的皇室成员基本上也就只剩一个名头了。

　　不过如果惠子参加皇室选举的话，情况应该会好很多吧，起码经济上会好很多。

　　不知为何没有参加。
　　伽奈有些好奇，但并没有询问，毕竟这不是初次见面就该问出的话题。

　　交换过基本信息后，惠子又提起刚才的事。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以及刚刚突然告辞也是十分抱歉，因为有些许小事……”一开口，惠子仍是十分郑重地道谢及道歉，说着还低下了头，脸都微微地红了。

　　“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在意啦。”伽奈自然也只能不断这样说道。

　　她有点缺乏应对惠子这种女性的经验，因为以前身边从未有过这样性格的人。

　　极度守礼，敏感羞怯，温柔如绵，柔顺似水……

　　就好像史料记载中的大家闺秀一样。
　　当然，她皇室公主的身份可比大家闺秀还要厉害。

　　虽然这个时代既没有大家闺秀，皇室也早与传统意义上的皇室天差地别。

　　“我看到您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惠子又问道。

　　——收回前言。
　　伽奈突然觉得，这种女性相处起来真是太舒服了。

　　这样体贴和善解人意，是天使啊！

　　于是伽奈把自己的苦恼说了出来。

　　“那位男性大致是什么身高体型呢？”没有探询伽奈口中男人的身份，惠子只是这样询问道。

　　“一米九左右吧……”伽奈不太肯定地说着，然而随即就一拍脑袋，直接拨通了89757的终端。

　　于是片刻后，关于十步身体各个部位的尺寸数据都传了过来。

　　“是位很高大的男性呢。”惠子看了尺寸后微微笑着，“跟上杉大人——”

　　刚说出那几个字，她便猛地惊吓般捂住了唇。

　　然后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挑选几件怎样？听您的描述，对方应该比较适合鲜明的冷色调，黑色、白色、银色的搭配可能会比较好，而和服这样优雅古典的服饰恐怕并不是很适合，后现代风恐怕更好一些，还可以多点缀以一些金属元素……

　　虽然是生转的话题，讲起来却很是头头是道。

　　上杉大人？
　　似乎是个对和族姓氏男子的尊称。
　　不过，不认识。

　　对于不认识的人，伽奈一般都没有兴趣，当然也不会抓着惠子的一时失言刨根问底。

　　她兴致勃勃地根据芳纪的建议挑选了好几套衣服，在机器人模特上比划了下，然后把机器人的脸想象成十步的。

　　嗯，巨几把帅。

　　当即豪爽地让导购机器人把几套全部打包送到家里。

　　忙完这一通，外面的天空之镜也黑了。

　　伽奈想着出去办事，但总不好扔下刚认识还帮了自己忙的朋友不管。

　　“啊，您有事要去办吗？有的话请尽可去，不用顾忌我。”
　　结果，伽奈只是往外看了看天色，惠子便立刻发现了她的心思，忙开口道。

　　说着不用顾忌她，话语里却分明有着不舍，本来上扬的眉眼都微微垂了下来。

　　伽奈歪了歪头，忽然问：“你的朋友很少吗？”

　　惠子立刻手足无措，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啊……啊……是……是的……不好意思……说了愚蠢的话了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为什么总是道歉啊。
　　伽奈叹息，抬手，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顶——这动作做起来毫无难度，因为……她比惠子高一厘米！

　　嘛，一厘米也是高。
　　终于在身高上找回一点点自信的伽奈心情很好地撸撸少女的头毛。

　　“为什么总是道歉啊？”一边撸毛一边问出心中的疑问。

　　惠子愣了一下。
　　“因为……我……很弱……很没有用处……总是给人添麻烦，也不会交际……不讨人喜欢……总是不经意间惹人反感……对不起……“

　　一一历数着自己的缺点，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甚至又道起歉来。

　　伽奈撸毛的手停下。
　　奇怪地看着芳纪。

　　而被她这么看着的惠子简直更加难以承受一般，眼角都红了，身体也摇摇欲坠着。

　　伽奈叹息一声。

　　“惠子很可爱啊。”她的手顺着少女柔顺的发丝滑下。

　　“而且哪里没有用处，你懂的很多啊，刚刚还帮了我大忙不是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呢？”

　　十几岁的人类不正是自信心爆棚、总是错误地高估自己的年纪吗？比如时时刻刻自信一百分的班长，再比如伽奈自己。

　　虽然总是告诉自己要谦虚要谦虚，却还是经常忍不住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聪明漂亮可爱啊！

　　嗯，这点说不定不是高估。

　　不知不觉又自恋了一把的伽奈还没有察觉自己的自恋，看着瞪大眼睛的少女，脸上不禁露出充满睿智的光辉。

　　迷途的少女啊，就由我来拨开你前方的迷雾吧！

　　“这是我的联络号、这是我的乐园网账号、这是……”
　　虽然刚才已经互换了联系方式，但伽奈却再次郑重地把自己的所有联系方式都给了芳纪，几个社交网络账号还当场加上了好友——当然，惠子的账号是现场注册的，活在乐园时代，她居然没有几个像样的社交账号！

　　也再次佐证了她没有朋友的事实。
　　哪怕是真足不出户的死肥宅，只要有社交账号一样可以知己遍天下。

　　“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了。”
　　“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我有很多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他们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孤独导致自弃。
　　伽奈觉得，芳纪之所以是现在这样的性格，一定是朋友很少，缺乏沟通的缘故，所以，作为她新认识的朋友，伽奈有责任有义务带领她走出孤独的漩涡，奔向光明美好的未来。

　　没错！
　　就是这样！

　　事实上，伽奈还想拐芳纪去他们学校上学来着，那样的话她相信以一年四班同学们的热情，一定能够很快让芳纪融入进去，交到很多好朋友。

　　只可惜芳纪说，她从小都是接受的皇室教育，长辈们不会，也不可能让她去普通学校学习。

　　只好退而求其次。

　　因为这突然涌起的对朋友的责任感，伽奈也不急着走了，反正围墙就在哪儿，晚一点去也无所谓。

　　交换完社交账号，她还兴致勃勃地陪着芳纪一起看成衣看布料。

　　芳纪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男装店，她是来挑选布料的。

　　她这么一说，伽奈才注意到这家男装店居然还有布料售卖。

　　当然，男装店有布料卖不稀奇，稀奇的是——芳纪购买布料，不就代表着，她会用布料做衣服？

　　芳纪的话很快证实了伽奈的猜测。

　　“……深深蒙受长辈们和……大家的照顾，却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略作薄衣，以表谢意。”

　　买衣服都不会的伽奈：……
　　她现在已经对这个女人佩服地五体投地了。

　　这还叫没有用处什么都不会的话，那她岂不是个废物？

　　明明有栖妈妈曾经也想把她培养成一个全能淑女来着。

　　自觉深有不足的伽奈握握拳，下定决心要跟着新朋友好好学习新知识。

　　不求跟芳纪一样厉害到会做衣服，起码学会怎么买衣服吧！家里可还有个十步要她养呢！

　　得知伽奈有学习的念头，芳纪非常高兴，毫不保留地为伽奈解说着。

　　“……因为是要挑选制作传统大和族服饰的布料，所以可能不太符合你平日挑选衣物的要求，但在材质上是相通的。”

　　“……比如这种布料，是比较昂贵的天然棉布，特点是柔软透气，在大和族服饰中可以用来做贴身的襦袢，而日常生活中，则家居服和睡衣都可以选用这种布料……”

　　“……布料和衣物的颜色和纹样要看各人的喜好，也要根据所穿之人的身份、性格与为人行事来选择，比如我现在挑选的这一匹灰底松鹤小纹，就是为一位皇叔挑选的，他喜欢有花纹的衣物，但他年事已高，花纹过多则显轻佻，色调过艳更不契合他的身份，因此这匹既有纹样，纹样大小数量和配色又不突兀的布料便十分适合他……”

　　伽奈听得连连点头，不过想起自己学习的主要目的还是给十步买衣服，便问道：“那为年轻男人选衣服布料时要注意什么呢？“

　　芳纪悄悄捂嘴笑，“还是为您家中那位男性吗？“

　　伽奈毫不羞涩地承认：“是啊是啊。“

　　芳纪的脸有些红，走到另一批布料前。

　　“年轻人的衣饰选择要比老年人宽泛地多，可以说并无定规，色调和材质，全看个人喜好，但一般来说，还是要与每个人的个性相符。比如喜欢热闹花哨的，颜色便可以亮丽一些，纹样也尽可选择活泼的样式。“

　　想想十步的样子，伽奈问：“那寡言沉默的呢？”

　　“寡言沉默……”
　　芳纪微微一愣，手轻轻抚过身前一匹黑色织有暗纹的布料。

　　“那么……这就是最适合的了吧……没有其余杂色，加上家纹，同色着物、羽织、袴……最传统的纹付羽织袴，虽然过去黑色被用于丧服，但……这似乎就是最适合那位的……”她说。

　　“？”
　　伽奈问号脸。
　　“那位？”

　　是说十步吗？
　　可纹付羽织袴应该是传统大和族服饰吧？
　　十步穿大和族服饰的样子，感觉……似乎有点奇怪

　　“啊啊非常对不起我说错了！”
　　梦中惊醒般，芳纪急忙鞠躬道歉。

　　“寡言性格的人一般冷纯色或冷纯色撞色可能更合他们心意，男子的话，黑、白、灰等都是不会出错的颜色，您说您家那位感觉像机器人，那么一些金属感较强布料的银色也是可以的……”

　　她急急忙忙说了一大堆，像是弥补刚刚的过失一般。

　　不过伽奈还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道歉。

　　*

　　天空之镜已经完全暗下来时，之前见过的那位面容严肃的老年家臣便来寻芳纪了，看到伽奈，他略显浑浊的双眼严厉地在她身上扫过。

　　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眼神足以说明其戒备和不善。

　　“黑田先生，那是……我刚刚交的好朋友。”对于家臣的严厉，芳纪很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

　　“黑田先生“不赞同地看了芳纪一眼，但还是朝伽奈礼貌地点点头。
　　“承蒙您的照顾了。”

　　说罢，就带着芳纪离开了。

　　走出店门时，他压低声音对芳纪道：
　　“内亲王殿下，还请注意您的身份，不要随意与人结交，尤其是外面的……“

　　声音很小，按理说伽奈的位置应该是听不到的。

　　但伽奈不是一般人啊。

　　所以她当然听到了那位“黑田先生”的话。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穷小子哦不，穷少女被公主家臣被看低吗？

　　伽奈摸着下巴想了会儿。

　　不过这个问题还不足以在她心中停留三秒钟。
　　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按下去，伽奈也晃悠悠地走出了那家男装店。

　　再晃悠到早看好的那座塔下，见塔下的人流已经很少，只有机器人还在到处巡逻，便找个机器人的死角，躲着摄像头，原地向上一弹——

　　身体拉出残影，如一根蛛丝般，陡然跃入茫茫的夜色中，然后又如一粒微尘，轻飘飘落在在塔身上。

　　伽奈攀着塔身，目力凝聚，寻找着合适的落脚点。

　　然后就看到塔顶黑漆漆的观景台。

　　没有灯=没人=可以落脚。

　　迅速在心中排列出等式的伽奈再次一用力。

　　距离观景台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因此她的动作相当轻松写意，雪花落叶一般从天而降，单脚轻轻落在观景台高高的护栏上。

　　自觉这个落地够漂亮，她还得意地单脚支撑着在护栏上转了个圈儿。

　　带动着校服裙如波浪般翻涌，黑夜里看不清校服奇葩的颜色，竟也有了些美感。

　　“完美！”
　　伽奈“啪”地打了个响指。

　　然后就看到一张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栏杆下方，金发碧眼的夏尔王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伽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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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立志写成乙女向的文儿我居然写了一整章少女和少女的相遇(Ｔ▽Ｔ)
感谢看到这里的正版小天使，这章留言有红包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