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梦游现代》浅本

20、山间惊魂

　　黑色的商务车宛如一幢幽灵，在山间路上飞驰而过，每一次的转弯都令人心跳如擂鼓，穿白衬衫的司机面沉如水，专注地望着眼前的道路，每一次手动操作档位都伴随着加速和急转，不知不觉，额头上便隐隐布了细密的汗。

　　这是他时隔两年后再次跑这条山道，技术依然没有退步，然而车子毕竟不是顺手的改装车，而是一台如今看来略有些笨拙的大商务，因此尽管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每次转弯时伴随着大几率的翻车危险。

　　谁也不曾想到他们会走岔了路，谁也不曾想车子会出了问题，伴随着初冬山间越来越浓的山雾，白念的神色也越来越沉，整个人犹如一头高度戒备的猎豹，心中不断盘算着如果遇险当如何拯救车后的亲妹妹，自己的安危则早就抛置了脑后。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今日死在了这里……

　　那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他都要用尽全力保证白浅镜活下来。

　　白浅镜原本一定要坐在副驾，可白念还是将她死死钉在后座，紫苏就坐在她旁边，两人都系着安全带，紧紧抓着扶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伴随着白念每一次的急转，都死死地将惊呼声压在喉咙深处，安静得完全不像命悬一线的濒死之人。

　　“哥，这是下山路么？”
　　白浅镜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哑下来。她很怕，却又不那么怕，明明知道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却又生不出对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来不及恐惧，整个人处于一种玄妙之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距离上次和无夜通话已经是十分钟前的事了，度秒如年。他们走的是下山路，可放在平常，按照白念的经验，这个车速，十分钟已经足够他们到山脚下了。可事实上，他们仍在山道里疾驰着，同一段路，已经走了两遍了。

　　白念不知想到了什么，短促地笑了一声，语速飞快，“是下山路，但我们似乎被困了。”

　　手机没有信号，车载导航失灵，白念向来不习惯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鬼之事上，对于白浅镜所说‘无夜会来’这件事本能地没有相信。
　　当他发现刹车失灵时，第一反应便是切换手动操控，靠退档来降低车速，然而紫苏拿到驾照不过一年，这种情况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才亲身上阵。可等到他亲自将脑子里的常识都实践过了一遍后，发现车速不仅不降反而越来越快时，就心知定是人为。

　　有人篡改了他的行车系统。

　　他们走的方向的确是下山路，所以车速越来越快可以解释，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去撞山体，更何况这条山道他曾经跑过无数次，如今只不过是再跑一次，根据他所想，用不了多久就能下山，而山脚下道路平稳，到时再想办法停车才不至造成更大的危险。

　　可谁曾想，他居然走不出这一段。

　　瞥了一眼白念铁青的神色，白浅镜忍不住出声安慰，“哥，我信无夜，他一定会来的。”

　　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自打她认识无夜到现在，【从不妄言】这句话，简直就是无夜给她留下的最深刻印象。
　　她从不知，自己一直都在无条件地相信着他。

　　白念长呼了一口气，没工夫对白浅镜如此信任无夜一事发表什么个人意见，沉默了片刻，开口，“我必须想办法停车了，小镜紫苏，系好安全带，抓好扶手，会很颠簸，小镜那个方向兴许会弹出安全气囊，不要怕，坐稳。”

　　后座两人顿时令行禁止，飞快固定好自己，而白念也果断一打方向盘，高大的黑色商务车紧紧贴上左侧的山体。下一秒，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整辆车剧烈地颠簸，白念侧边的安全气囊弹出，令他险些没能抓稳方向盘，车子失控般来回摆了几下，一侧的轮子都翻了起来。

　　白念被撞伤了手臂，但此时也顾不得太多，重新抓稳方向盘，二话不说继续用车壁撞向山体。车厢内，白浅镜和紫苏被撞得颠三倒四，免不得都受了些轻伤，但好在，车子终于慢了下来。

　　一路摩擦了数百米，黑色商务车终于堪堪停了下来。彼时，白念手边的车窗蛛网般碎裂着，凹凸不平的山体不仅弄坏了车子，而且也令他受了不轻的伤，鲜血悄然从发间渗出来，顺着鬓角流下，看起来甚是怖人。

　　直到车子再无动静，白念第一时间解开安全带从副驾下车，而后打开车门，同看起来尚好的紫苏一起，将撞得晕晕乎乎的白浅镜抱下车来。
　　山间刺骨的冷风伴随着浓雾，顿时令三人都清醒不少。白念不敢停留，带着两人直接来到离车十几米远之外才停下来，靠着山壁劫后余生地大口喘了起来。

　　白浅镜也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半晌，抬起头，刚要开口，远处的商务车轰地一声自燃，火光冲天而起！

　　接着，三人眼睁睁看着车子不受控地动起来，直直冲下了前方山崖。

　　“……靠。”白浅镜忍不住爆了粗口。

　　紫苏也怔愣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心有余悸，“晚一步我们是不是就熟了？”

　　白念深呼吸了好几口，实在没力气探讨这种薛定谔问题，缓了缓，起身，“走吧，步行，无论是上山下山，都先走出这里再说。把手机拿出来找信号，小镜来帮我擦一下血。”

　　简单粗暴地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伤，三人认准一个方向徒步行进。

　　然而或许今日的确出门不利，有人想方设法想整死他们，没多久，雾越来越大，直到他们重新走回先前车子起火处，才意识到步行这个法子也被堵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白浅镜几乎要气疯了。

　　白念靠着山壁，他头有些晕，后知后觉自己大约身上还有伤口，可能是失血导致。偏头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或者是血——他沉默片刻，突然道，“紫苏，我办公室书柜的第三个柜子里有个文件盒，里面是保险柜钥匙。保险柜里有公司股权证书、我个人身家估值表、我父亲的遗产公证，白浅镜是我的第一顺位法定继承人，我知道你……”

　　“白念！”白浅镜突然厉声打断他。

　　紫苏原本正在认真听着白念交代后事，此时猛地被白浅镜吓了一跳，下意识抬眼，对面的少女正以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严厉死死盯着白念，不知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又倏地地转过头来。

　　黑暗之中，少女的眼睛亮得慑人，整个人明明怒到了极点，却奇异般地保持着极为缓慢的呼吸，生怕混乱的情绪会令军心更加混乱。可她这样诡异的冷静，却无端地让紫苏后背一紧，有些紧张害怕地收紧了手指。

　　白念蓦然抿住唇，好半晌才开口，“小镜……”

　　“紫苏帮我照明，哥我看看你的伤！”白浅镜迅速打断他。

　　重新仔细地将白念的伤检查了一遍，想办法包扎后，白浅镜果断脱掉了外套将他裹起来，让他平躺休息，接着拉着紫苏走向一旁。

　　两人在远处站定，白浅镜突然出手将紫苏推到山壁上，接着一把抓住了她的前襟，倏然拉近两人距离，死死地盯着她，“紫苏，我不知道今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我现在懒得想，但你给我听好了，你必须保我哥活着！”

　　紫苏先是一惊，接着蹙眉，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一抹冷嘲，“小姐，你在说什么？我们如今同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觉得我有办法？”

　　“你有。”白浅镜咬着牙冷笑，“紫苏，别逗了，魔君无夜手下怎么会有弱者？我明着告诉你，如果我哥出什么事，你信不信我拖着无夜一起下地狱？你可能不知，我身上的血纹对无夜并不是所谓的单箭头，真有这么便宜的事，他何必大张旗鼓救我？”

　　晴天霹雳般的几句话，令紫苏狠狠怔在了原地。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突然狠厉起来的少女，良久都没从她信息量巨大的话里脱出神来。
　　她是怎么知道魔君无夜的，又是何时开始怀疑自己并非人类的，她是不是也知道明津……无数的问题充斥在紫苏大脑里，几乎掀起飓风，令她整个人都恍惚地失了神。

　　不过很快，她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浅镜深深看她一眼，从她眼眸深处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动摇，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放开了她，甚至体贴地将她的衣领整理好。
　　“你知道的。”她露出一抹笑意，“我哥人很好，他不应该被我拖累，一切拜托你。”

　　紫苏不懂她到底何意，却知道对方早已对自己的身份了如指掌，只好开口，“那你呢？你不用我救？”

　　白浅镜扬着眉，黑暗中，她的眸光亮如繁星，夺神摄魄，美得令人窒息。
　　“我死不足惜，我哥活着就够了。救一个比救两个容易多了，你量力而为，我当然也想活着。”

　　话音落，她深深看了紫苏一眼，重新回到白念身边，半跪下来将人抱在怀里，“哥，雾好像比之前小了，我们休息一下，也许一会无夜和翘哥会找到我们。”

　　白念睁着眼看着自家妹妹冻得发白的小脸，微微笑起来，“你刚才跑去跟紫苏说什么悄悄话了？”

　　“我警告她忘掉保险柜钥匙的位置。”白浅镜答，“你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这些话都乱说？就现在这状况，要出事也是三条人命，你怎么就肯定紫苏能活着？再说了，也不一定会出事啊，我不是说无夜会来么？”

　　“……总之，别说了。”她飞快地开口，强势地结束了话题。

　　白念的确分不出心神来跟她辨什么，只好重新闭上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白浅镜说了雾小之后，他好似真的觉得雾没有先前那么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念精神越来越恍惚时，他隐约觉得有人背起了自己。费力地抬起眼皮，侧头，恰好撞进白浅镜担忧的眸子里。

　　“哥你醒啦？”少女笑起来，“感觉好些了吗？你跟紫苏先走，我稍后到。”

　　白念蹙起眉，“你去哪儿？”

　　“紫苏说她找到法子出这鬼打墙啦。”白浅镜语调轻松，“我当然跟着你们啦。”

　　“……放我下来，我拉着你走。”白念挣扎着要从紫苏背上下来，白浅镜连忙制止他，“你闹什么呀，你受伤了，拉得动我么？我不是说跟着你走么？”

　　“信你才有鬼……”白念费力地开口，“我必须拉着你，你小时候就经常迷路……你一找不到路就哭，每次都要我拉着你手……”

　　白浅镜险些红了眼眶，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翻什么旧账啊你，好丢脸的，别说了，快走，我饿死了。”

　　说着，朝紫苏使了个眼色，后者踟蹰了片刻，果断背着人走了。

　　白浅镜说的没错，她的确能走出这里，可也只能带走一个人，白浅镜选择了白念，是她自己的选择，而她紫苏也只是尽了自己的一分力，再多的，她无能为力。

　　白念恍惚间觉得白浅镜在一旁跟着自己，顿时心下稍安，很快便又昏了过去，却不知，自家妹妹只是陪着他走了一小段，便停在了原地目送，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和紫苏。

　　紫苏带着白念走了，白浅镜孑然一身却毫无负担，乖乖停在原地，一边跺着脚想办法取暖，一边在想自救的法子。
　　她又试着走了很久，却依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再次停下来。她累得不行，靠着山壁刚闭上眼便睡了过去，但很快又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哥说的没错，秋山，真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浅镜几乎觉得自己今日一定会被困死在这奇奇怪怪的半截秋山上时，她迷迷糊糊地抬头，远处浓雾里突然显出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她倏地站了起来，头昏脑涨地扶着山壁眯着眼看过去，眼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不自觉咽了咽嗓，眼眶发酸地迎了上去，然后越走越快，最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小跑着撞进了对方怀里。

　　“……无夜！”

　　来人踉跄地接住她，连连退了好几步，险些倒下，好不容易站稳，刚要开口，一口血便冲到了喉间。

　　强行咽下心头血，无夜咳了一声，轻笑着开口，“我在。”

　　“我特别冷。”白浅镜埋在他怀里呜咽。

　　“我也冷。”无夜收紧了手臂，用风衣整个将人裹起来，淡淡道，“我们去喝一杯酒暖暖身如何？你哥这次不会拦你的。”

　　白浅镜沉默了一下，终于哭了出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