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与天比高》林落风痕

20、二十、罪魁祸首

　　洛阳城，小白豆浆摊。

　　已时将尽时分，未明独自一人，拣了一副干净的桌凳坐下，神采奕奕地向摊主打招呼。

　　连日来，小白习惯了这位熟客每日来应卯，纵是出手再大方的客人，依然也可能会是个麻烦。

　　相反，未明此刻心情正好。

　　师兄弟看了半个晚上的月亮，回客栈后倒头就睡，一宿无话。

　　那一战虽是耗尽了大半体力，但并未有所损伤，调息过后，就恢复了精神。

　　清晨又出现在回春堂时，大夫看着他无病无痛、身体健壮的模样，再瞧瞧他挽起袖子露出已结疤的浅伤口，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了几下，将他递过来的药材清单反反复复看了好几回，忍不住道：

　　“小兄弟身体康健，何须这许多药材？”

　　都是滋补的良药，本没有问题，但眼前这青年却是断然用不上的，难不成买回去当饭吃？何况其中有几味珍品得来不易，等闲都不舍得用，是留着救命的。

　　再忆起此人昨日来过药铺提走小半存货，若非看着史捕头面上，简直想直接将人撵出去。

　　未明不慌不忙道：“我是江湖中人，难免与人争斗受伤，不如先把药材都备足了，未雨绸缪以便不时之需。”

　　那大夫听了这无赖言辞，差点没背过气去，还未想好推拒之词，已被未明看出了心思，青年微微一笑道：

　　“你这大夫怎如此小气，想当年跟我诉苦说冬虫夏草难求，还是我不辞辛劳为您寻来的呢。”

　　大夫一愣，记起这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倒是不假。虽说他也给了报酬，但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到底欠下了这个人情。

　　又听未明道：“若非在下急着赶路，自可前往忘忧谷求神医前辈相助，也不用令大夫您为这区区药材为难了。”

　　大夫倒未在意他话中的挤兑之意，全部心思都在他说出的“忘忧谷”三字上，忍不住动问：

　　“小兄弟认得神医？”

　　“自是识得的，蒙神医不弃，还传授了在下一些粗浅的医术。”

　　对于学医的人而言，沈神医的名号，可比武林盟主之于江湖客更管用。未明即刻得到承诺，会尽快为他备齐药材。

　　未明达到了目的，悠然踱出了回春堂，这才熟门熟路地逛到了小白豆浆摊前。

　　“东方兄今日真是满面春风，莫不是在这集市上瞧见了哪家的美貌姑娘？”

　　耳边传来了散漫的语调，转头看时，陆少临面带笑容地大踏步走过来，也不知方才是在揶揄还是真情实感。

　　未明目光微闪，略略欠身迎了迎他，待到陆少临坐下后，方才压低了声音笑道：

　　“陆兄特地来寻小弟，可是小弟所托之事传回了佳音？”

　　陆少临故作不解，“何来特地相寻？正所谓不期而遇，我见了未明兄不由心中欢喜，莫非未明兄不以为然？”

　　未明心知这人嘴上的话没一句正经，但为人却是可靠的，索性不予理会，料得他也藏不住话。

　　果然，陆少临见他不再动问，不多时就自顾讲起了来意。海鲨帮那边还没有回信，只是听闻洛阳不太平静，有一群天龙教徒流窜在外，不服天王管辖，欲危害江湖，江天雄飞鸽传书告知谷盟主，欲与各大掌门商议对策。

　　未明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神情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精明如陆少临，也未瞧出半点端倪来。

　　陆少临说完正事后，言语稍停，却又笑道：

　　“昨日别后，小弟到河洛客栈想邀兄台喝酒，却听闻东方兄与荆二侠久别重逢，故而未去打扰两位叙旧。”

　　这话要是换个人来说，足见十二分的真诚。唯独是出自陆少临口中，总是难免让人猜想是否有其他含义在其中。未明未敢轻易接他的话头，陆少临却已面带笑容地告辞离去。

　　未明瞧着他的身影隐没在人丛中，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不见了，添了一抹深思，倒是有几分深沉莫测的模样。

　　小白看过来时忽而心上一惊，踌躇片刻方才凑上前来。

　　未明想着陆少临的传讯，天意城的杀手他也会过了，天龙教的那些个散兵游勇，更是不足惧。只是让他又想起破庙中的那人，昨夜被他震晕后扔到一旁不管了，转瞬忘到了脑后，今儿出门后想起此事，回到破庙查看过，人已然不见了。

　　“适才见荆少侠行色匆匆地路过，未及跟你说——”

　　未明霍然抬头，正对上小白憨厚的笑容，问道：“适才见到我师兄路过？”

　　“就在你与陆少侠说话的时候，仿佛瞧见荆少侠出城去了。”

　　未明不由一呆，追问了一句：“哪个城门？”

　　“往杜康村去的那个。”

　　未明暗骂一句自己糊涂，从小白豆浆摊这边望去，能看到的可不是只有西城门。

　　一提起杜康村，最先想起的自然就是杜康酒。未明每年都会到村里住上几日，就是为了尽情地品尝新酿的美酒。

　　只是二师兄并非好酒之人，何以好端端地就跑去杜康村了？

　　荆棘本是出来寻师弟的，却在城中无意中发现了天龙教的联络暗号，一路追踪到杜康村，见到药田旁倒着一个百草门的帮众，已气绝多时。

　　一望即知是谁的手笔，想不到玄冥子也来到了洛阳城。

　　他在天龙教的时候，算是与玄冥子共事多时，对那人的手段略知一二，当下循迹追踪，很快就在矿洞前的僻静林子里见到玄冥子。

　　“你还没死啊。”

　　玄冥子见到他，脸色微变，随即又换上了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连师叔都不喊，真是目无尊长。”

　　“我没你这样的师叔，如果再提逍遥谷，我不介意替师父清理门户。”

　　玄冥子冷笑道：

　　“口出狂言，迟早与你那师弟一个下场。”

　　荆棘闻言心中觉得奇怪，警惕地看着他，问道：

　　“我师弟又如何？”

　　玄冥子听他追问，脸上隐隐可见得色。

　　“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一心为仇人卖命，你说可悲不可悲？”

　　荆棘当年被他蛊惑一次，如今他的话却是半句也不信。

　　“你又知道师弟的父母是谁了？”

　　玄冥子的笑容中难掩残忍与得意：

　　“我不但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更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就是不知道东方未明知晓真相之后，会是怎样一副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