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削发明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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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与周言侨一别后，换姐儿让范明时刻打听着父亲与二娘的动向。
昨天晚上，范明跑来悄悄告诉换姐儿，请人去写的卖身契已经到了，二娘把它藏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拿给李秀才签。
换姐儿这两天也没闲着，她把生母留下来给她做襁褓的一块鸳鸯锦裁了，并按着自己的脚型做了一双新鞋。
纳鞋底的时候每扎一下，她都要说一句，娘你在天之灵保佑女儿万事顺利，因此每一针每一线都做得很仔细。
今天早上，她趁着二娘儿串门子的时候找了赶车大叔，她请他进城的时候务必带话给吴妈，请她九月初二这天来范家屯。
九月初二这天是换姐儿母亲的生日。
换姐儿抱着鞋底想，若母亲还活着，一家人其乐融融，恐怕自己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吧。
母亲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鼻子灵的人？
换姐儿偶而照镜子的时候也会依稀寻着她的影子，可那个女人像迷一样，在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轮廓。
听隔壁婶子说，母亲话不多，是个美丽的外乡女人。
可换姐儿每次问起母亲的时候，爹总是一脸不耐烦，总说旧事不愿提。
除了一块鸳鸯锦缎子襁褓，这个给了换姐儿生命的女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幸女人生下的女人，还是不幸女人，仿佛魔咒一般。
换姐儿受够了，她厌倦了被人利用，厌倦了被人买卖，厌倦了做小妾。
周言侨举着她站在大石头上的感觉真好，以至于上瘾了，如今她要改头换面，为了那更高更远的风景，她要赌一把。
人总要为自己活一回不是？
况且与周言侨相交这么久，换姐儿渐渐明白，即使她脚大不识字，即使她命硬克夫，即使她出身贫苦也要努力的活着，只有那样周言侨才会高看她一眼，日后才会有长长久久的情份。
换姐儿用绣花针轻轻的撩着头发，脸上不经意的笑容倒是有几分自信。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等九月初二了。
换姐儿这厢如此这般的盘算着，那边大瓦房里二娘他们也没少计划。
范老爹坐在竹椅上吧嗒吧嗒的抽烟。
桌上有张纸，那是换姐儿的卖身契。
范老爹把卖身契拿在手里不是滋味，虽然那李秀才说自己年纪大了，怕换姐儿在京城跟人家跑了才让娘家出卖身契，可毕竟换姐儿是在自己身边长大，这么卖出去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前些年江陵上发大水，有多少人家卖儿卖女的，如今嫁给李秀才又不少她吃少她穿，就是那女婿老了点，可她一个寡妇，又刚死了丈夫，还能计较什么？！有人要就不错了！”
范老爹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婆娘说的在理。
横竖都是女儿，不用那么上心，将来早晚是别人家的。
“你给换姐儿做两身体面点的衣服，去了京城不比家里，不能给李秀才丢脸。”
二娘一脸不愿意，“那李秀才年纪那么大，得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妾，难道不应该自己掏腰包给换姐儿做两身衣裳吗？”
“啪”一声，范老爹给了二娘一巴掌。
把换姐儿卖出去心里本来就有气，自家婆娘又斤斤计较的小气，范老爹连吵架都省了，直接动手。
二娘跟了自家爷们这么多年，也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惹，什么时候不能惹，自己挨了巴掌也不敢出声，只好乖乖的去厨房做饭，心里暗暗把这一笔账算到换姐儿头上。
“小蹄子，晚上不给你饭吃！饿死你！”
可她不知道，换姐儿晚上关起门来，牛肉干饼子炸蚕豆不知吃得有多开心呢。
转眼间到了九月初二。
这天换姐儿起了个大早，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周言侨给她攒的口粮今天是最后一顿了。
换姐儿觉得这是好兆头，是天意。
昨日范老爹给她准备了一些香烛纸钱，让她一早去给亲娘祭拜，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找借口缺席，今天一大早便拎着锄头去了果树林子，家里二娘也不知道去哪家串门子去了。
换姐儿拎着香烛纸钱没有去坟地，而是直奔范家屯的祠堂。
她这一路走来引了不少好奇的眼光，她也乐得撒下消息去。
没一会儿，范家屯的男男女女奔走相告，都蜂拥赶往祠堂。
“喂，你听说了吗？换姐儿要在祖宗祠堂前削发明誓，她要放脚啦！”
“是嘛！”
“放脚可是大事啊！快去看看！”
自有范家屯以来，在祠堂削发明誓要放脚的女人寥寥可数。
原因倒是一言难尽。
总之，女人这脚丫子裹和不裹可有大学问。
尤其是半大脚的姑娘，裹了脚，证明你还有心气儿去跟命运争一回，若是真放开了长，那便是自暴自弃了。
女人要是对自己自暴自弃，那连媒婆也救不了你，久而久之便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放了脚的女人下半辈子就算是跟姻缘说再见了。
上一个在祠堂放脚的李二婶子就是个例子，年少守寡领着半大孩子没活路，只好削发明誓，抛头露面做豆腐讨生活。
李二婶子没有给李秀才找后爹，而是选了条极其艰辛的路，可多年之后，李秀才非但没心存感激，反倒觉得母亲放了脚不光彩。
由此一看，这放脚的事儿可要斟酌着来。
“换姐儿啊，你爹爹知道吗？放脚是大事，你可想清楚了！”
一听换姐儿要放脚，范家屯的里正最先赶到祠堂，见换姐儿香烛纸钱一应俱全，看来是真的，赶紧过来劝。
里正留了个心眼儿，自己在这拦着换姐儿说故事拖延时间，私底下派人去请范老爹一家。
范家屯祠堂老旧，四处透风，窗棂子破破烂烂的，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若说是几个月前，这么多人盯着换姐儿她肯定不自在。
可现在不同了，怎么说她也是见过死人，押过大堂的，况且和王家那群人精一比，范家屯的乡民简直是可亲可爱。
换姐儿嘴上应着，手里可没停，里正的伎俩她都懂。
将木炭倒入祠堂里的铜盆，点了火折子后，换姐儿开始烧纸钱，嘴里还念念有词。
“娘，女儿今天在范家祠堂里烧纸钱给您，愿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一切顺利。”
里正见换姐儿给自己娘烧纸也不好多说什么，眼下只能盼着范家快点来人。
换姐儿跪下“砰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而后拿出剪刀来。
女人们好热闹，见换姐儿拿出真家伙来便知道是认真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挤进祠堂。
换姐儿虽然是老姑娘，可腰条纤细依旧，却恨煞了看热闹的女人们。
“看来是真的啊，她要放脚了！”
“最好是自己讨生活，省的让咱们提心吊胆的。”
换姐儿一回头，见那说话的人正是自己曾经的小姐妹，如今手里牵着一个，背上背着一个，肚子里头还有怀一个，整个人臃肿不堪。
关于换姐儿将来的营生，村里的女人不知道编排过多少回呢，仆妇佣人之类的仿佛委屈了换姐儿，半掩门野娼倒是常被提起，女人们一方面害怕她真的做了野鸡抢她们的丈夫，一边又不自主的把换姐儿往那坑儿里推。
换姐儿心中冷哼，看来无论是王家大院里的富贵女人，还是穷乡僻壤的山野村妇，嫉妒起来都是面目可憎。
她自己倒是有些庆幸没有嫁个粗汉子，早早结婚生子归于俗流，如此一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咔嚓”一声，换姐儿剪掉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抬手扔进炭盆中。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削发明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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