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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半推半就 ...


  •   小丫头的手面茭白,紧紧地攥了两个玉锤在锦绣的肩上上窜下跳的,敲得快了,玉锤就晃成了两只嗡嗡的绿色大蜜蜂。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门口,在门前驻足。丫头抬起一只胳膊来对来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人又看看一动不动的锦绣,明白了,点点头就往外走。
      锦绣把脸从被子里侧出来:“招娣?”
      “是,”人走到了花棱窗子外面了又返回来,“我还以为大少奶奶睡着了呢。”
      小丫头停下锤子,锦绣坐起来,整理衣角,绸缎料子最怕褶了。
      “迷糊了一会儿,正巧醒了。”
      “吆,我吵了您了。”招娣走进来,把手里的本子夹在咯吱窝下,腾出两只手来给锦绣收拾衣裳。把褶角翻出来,把褶皱摸匀了,一边整理妥当了,一边就打发丫头下去。
      锦绣看丫头走了才叹口气,翻过身子把背朝着招娣:“快给我揉揉,叫这丫头垂死我了。”
      “下手重了?”招娣扔了本子给锦绣轻揉。
      “下手倒不重,就是太死心眼了。我一没留神睡过去了,她就一直给我锤着,我睡得昏沉,等她一停手我醒了,才觉出肩膀上这个酸。真是实心眼,不叫停就永远不知道停,手下没分寸。”
      “少奶奶放心,等会儿我去训她。”
      “咱已经把老的们都得罪了,小的就宽容些,知道么?”
      “知道,我就说说,不能叫她下次来还这么一直锤下去啊。”
      “我已经知足了呢,我宁可喜欢这些实心到榆木的,也不喜欢那面子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不叫人喜欢。”
      招娣哄她:“奶奶辛苦了。回头我好好调教他们。保证调教出来的是实心又不榆木的。”
      锦绣笑了,侧过身子,看见本子被招娣随手放在黄花梨木桌子上,就伸手拿过来,“这是你记的单子?”
      “是,可能没有十分全,但一定有个八九分全。”
      锦绣翻开来,就皱了眉头,倒不是单子里面列出的瓶瓶罐罐有什么问题,实在是这抄单子的人写的字太叫人头疼。看得出写字的人已经努力把每个比划都写的大小一样,单个看还行,但是这些个方块字凑在一起就大小不一七上八下的。
      “这是谁给你抄的?”
      招娣语气略显羞涩:“是,我自己写的。”
      锦绣颇为讶异:“招娣,你会写字?”
      “小时候,大少爷教过的。会一些平常字。”
      “难为你了,是我撵了大半的人手,没人帮你抄,害得你自己写。”
      “少奶奶哪里的话。我很少能写字,偶尔写一些还觉得自己突然有学问了呢。看着这本子我可高兴了,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好几百个字是我自己写的呢。”
      锦绣走到书桌前坐下:“写写字不是坏事,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会写字,现在知道了得好好奖赏你。”她从案子上找了一本魏碑的摹本给招娣:“你笔划均匀有力,适合临碑帖。”
      招娣看看帖子,笑着摇头:“不用了,这本我有。大少爷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这样的帖子也送了我一些,我都收着呢。”
      锦绣愣了一下,又笑了:“吆,我这人情还做晚了。不及你大少爷体贴。”
      招娣脸一红,低下头去:“少奶奶,看您说的,想给您省本书您还这么奚落我,早知道我就扯个谎收了就是了,哪用得着跟您说这大实话。”
      锦绣笑着去端茶水,发现水已经凉了,招娣从她手里拿过来,讪讪地说:“我给您换茶,我再给您敬茶,我给您赔不是。”
      锦绣捣她一胳膊:“你还跟我较劲了?信不信我把你也撵了?”
      “别别,好奶奶,我可不敢,我真给你倒茶去。”招娣捧着茶杯托盘细步走出去,腰身婀娜,步子里迈着娇美。
      是刚睡醒的缘故还是怎么的,脑筋绷得有些紧,锦绣捏捏眉心。
      最近把府里的闲杂人等清扫了个遍,这些日子过的繁忙又琐碎。她手段强硬,下人们有怨的也不敢出声,一些年纪大的,在纪家待了多年的仗着资历不听招呼的已经被锦绣撵了不少。撵的人多了,收进来的新人也多,难免家务生疏,要从头调教。这些事情还得全靠招娣。
      她管不了这么多事,过些日子,徐奉带着茶叶北上回来,她就得着手丝棉生意了。得尽快把府里整顿好。
      招娣托着茶碗回来,当真就要行大礼给锦绣请罪,锦绣气的骂了她两句,她才罢了。
      俩个人核对了单子,细数了前些天一些婆子们偷偷还回来物品。
      锦绣看完了气的拍桌子:“周妈妈怎么一件都没还回来?”
      招娣低头跟她嚼耳朵:“少奶奶,我听人说,周妈妈跟韩总管走的很亲近,她是不是知道咱们根本没有那些家什底子,所以无动于衷的。”
      “那韩总管,提起来我也气得慌。我回家那天就叫他来找我,他拖了三五天也没见人影。后来见着了,那身上的酒味隔着一里地都能闻见!我得想法辞了他。周妈妈这里扣走了多少?”
      招娣低头看:“老爷屋里有一个玛瑙烟嘴,两只水果供盘,一只甜白暗花瓶子,一只青花压手杯;二小姐屋里一只装胭脂的纯金盒子……少奶奶,我还记得有一只鸡毛掸子,以前的时候小姐贪玩,叫人在把手上裹了一层金皮,如今这金皮也不见了,这个也要算么?”
      “算!怎么不算!全给我算上!一会儿就拿着单子去找她算账,要么赔回来,要么从月钱里扣,扣足了钱再把她撵出去!”
      “是。”
      锦绣生完了气回头又问:“怎么会在鸡毛掸子上裹一层金皮呢?”
      招娣想了会儿:“很早以前了,二小姐还是孩子的时候,少爷和二小姐玩耍,仿佛是把什么东西打碎了,大少爷就叫二小姐收拾,二小姐不干,说除非这鸡毛掸子是金子做的她才会摸,要不然,她才不碰这些肮脏东西。大少爷听着好玩,就真叫人裹了个金皮在把手上送给二小姐。”
      锦绣哼哼:“真是自小有钱给惯出来的!不知道钱来的难。”想了想,又笑了:“如今那二小姐在洪家,不是也得摸那没金子的鸡毛掸子么。”
      招娣赔笑:“就是嘛,小孩子都不懂事,年纪大了就明白了。少爷如今不也收敛了嘛,自从少奶奶在杭州待过那段日子后,少爷的开销都很少了。”
      “那是还算他有良心!”锦绣瞥一眼招娣,每提到瑞峥她就有点娇羞。锦绣思量着,拉了一张椅子来给她,招娣推推却却不敢坐。
      晌午过后,昏昏困困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屋外头开始人来人往。甭管新的面孔还是旧的面孔,面子伤表现出来的都是殷勤,心里存着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锦绣站在招娣面前,觉得这世界上能偎依的人实在是太少,能托付的人实在是太少。
      静了一会儿,锦绣突然开口:“招娣,你少爷这样的人,你倒是也喜欢他?”
      招娣一听,先是红了脸,又是吓掉了魂。自从上次在杭州把那段前尘往事抖出来,她在锦绣面前就总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回到纪家做了些事情觉得是将功补过,心里稍稍安稳了,现在锦绣又这样直白的问出来,真是叫她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锦绣捧住她肩膀:“傻孩子,我问你实话你就实话说啊。”
      招娣一个劲摇头不敢说话。
      锦绣把她按进椅子里,好声软语的说:“招娣,你是我的好妹妹。整个纪家和我最亲的不是瑞容,不是瑞棋,也不是老爷,是你。你忠厚又伶俐,聪明不耍心眼,又晓得看人脸色替人解难。招娣,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什么也比不了你的好。赏金赏银还怕你嫌弃,想放你歇几天我又离不了你……你愿意么,只要你要愿意,等瑞峥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你做我的妹妹。”
      招娣听了愣了半天才扑通跪下:“少奶奶你别折煞我,我哪敢有那个想法,我甘愿伺候你一辈子,你是少奶奶,我怎么能是你的妹妹……”
      “自我嫁进来,你就在我身边,你不能跟我说这些虚话,你知道吗?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个信儿,什么时候愿意了就跟我说一声,我替你做主。”
      招娣心悸尤存,半推半就,一边寻思一边起身。

      锦绣虽不肯定,但估摸着招娣是愿意的。
      招娣聪明能干,对纪家下面熟识,对上面忠诚,有着从许多年前她就建立起来的威信。她是锦绣最想要得一个帮手。招娣要是给瑞峥做了二房,锦绣是只有愿意没有不甘。
      那日之后,招娣明显的事事当先,替锦绣挡去了许多麻烦事。锦绣心里清楚,招娣出马比自己亲自上手要来的省时省力。她放手让招娣去整顿,自己这里家务归家务,生意还是最要紧的。

      吴掌柜的喘着粗气,端着大肚子跑进来的时候,锦绣正挂起了一幅山水画在看。
      “大少少奶奶好情趣啊,看的是个什么画?”
      “有山,有树……就是这么幅画儿,看不出来哪里好,却难为有人拿他当个宝。”锦绣皱着眉头苦笑,她转身唤人奉茶进来,让吴掌柜的坐了。
      “吴掌柜觉得这画好么?”
      吴掌柜的睁大了眼睛打量了打量那画,然后学着锦绣说:“有山,有树……就是这么幅画儿么。”
      锦绣噗嗤笑了出来,吴掌柜的也捏着山羊胡子乐的发颤:“咱们不懂的,好坏能怎么着?咱们今年做的是茶叶生意,又不是开了当铺叫我去里头验货,我哪懂得那么多?”
      “不懂,咱俩都不懂。”
      入秋了,风是凉爽爽的,门前的几株菊花的气味吹进屋子里来。不禁让人跟这天气一样神清气爽。
      丫鬟端了茶进来,吴掌柜饮了两口喘顺了气儿。
      锦绣也止住了笑,坐在玫瑰椅上偏了偏身子,又说:“咱们是看不懂,但是吴掌柜的知不知道咱们这行当里有个人是特别痴迷的?”
      吴掌柜放下茶碗,连眼都没抬话就说出来了:“少奶奶说的是临清的朱老板吧?”
      “正是。”
      “我知道您的意思。您回来之前我就想过了,您信上一说走运河水路,我怎么能不想到他?可是,这个人吧……本想下个帖子请他吃个饭或是找个借口集会上见见也好,可是您也知道他是个怪人,我生怕我这头一说话说错了,他那边就烦了。就恐怕两头关系还没熟络起来,他就厌恶了,那咱以后再请也请不到了。与其这样,那还不如早不认识的好,所以我这也一直没敢有动静。”吴掌柜的咂咂嘴,锦绣知道是那朱伽因和自己一向不对付,让吴掌柜的也为难。
      “可是临清的船,除了这姓朱的,再就是朝廷的。不找他,别家还真没船给咱们使。我虽不敢冒昧去找姓朱的,但是他手下有个掌柜是和我有些交情的,生意场上见过几回。咱们从这掌柜的开始,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锦绣听见还有戏,就往前探了探身子:“不管那一条路子,见上了总比没见着好。”说着,又为了争一口气似的的靠回椅子上:“他姓朱的凭什么连照面都不跟我打,就一味的厌恶我?”
      在吴掌柜面前,锦绣还是少见的有些小孩脾气的。吴掌柜看了她不甘的模样,乐得拿手指缠着胡须转:“莫急莫急,咱们不是还是有路子么,有路子的。我听说朱老板最爱风流才子,济南又是个文人聚集的地方,所以他来咱济南的时候也多,总是有些雅致的会上能见到他。等我给你打听打听,打听到了,咱就想个法子去跟他见上一见。”他回头指了指那幅画,“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他也得见见咱们的。”
      锦绣听了这话跟自己想的一样,心里有了希望。打算好了这个,就有问了问吴掌柜家里的事情,聊了聊家常。吴掌柜再坐一会儿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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