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安道》糍粑鱼

47、祸根

　　眼看就要撞上了，幸好那车夫是个经验老道的，及时扯住了缰绳，堪堪从她们的马车旁擦过去。
　　饶是如此，万箴的马车仍是颠簸了一下，紫苏没站稳，险些跌下马车，幸好被万箴拉住了。
　　“什么人，如此不长眼睛，竟敢拦在我们殿下要经过的路上！”那车夫嘘停马，竟极嚣张地冲她们怒骂。
　　分明是他们的马车行驶太快！饶是万箴脾气好，也有些忍不得。
　　万氏车夫听见“殿下”二字，再大的气也忍下了。可万箴不同，家里三代太傅，便是当今陛下当着他们家的面也绝不会失礼。
　　万箴掀开帘子，直愣愣地斥责道：“我是万氏女郎。我们好好地停在路边，这么宽的路，你不顾王法于路上疾驰，险些撞到我们，竟还血口喷人。”
　　“箴箴，别说了……”紫苏惊慌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看来，就算是万太傅的家人，这样言语冲撞一位皇子的行为决不可取。
　　“紫苏别怕，这件事他们不占理，就算闹到陛下跟前也不必怕。”万箴说道：“我从小跟着祖父在宫里行走，同几位殿下也相识，他们可通情达理了，这回不过是不懂事的下人狐假虎威，无论车里坐的是哪位殿下，都不会怪罪我的。”
　　万箴不爱炫耀，是以平日也不曾说过自己与宫里几位殿下有什么关系。紫苏头一回知晓她还有这样一层背景，对万箴又是羡慕又是嫉恨，一个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书呆子，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出身和礼遇？
　　“原来是阿箴，下人无状，让你们受惊了。”听到万箴自报名号，那边马车里的男子便叫人卷起车帘，露出脸来，还向万箴道歉。
　　男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俊朗秀逸，器宇轩昂，自有一股贵气。
　　“原来是五殿下。”万箴说道，紧接着向他抱怨：“这个车夫实在该好好教导，这竟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
　　五皇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只在紫苏身上打量：“这位是？”
　　紫苏见他望着自己，羞涩地回望了一眼，便隐入车帘之后了。
　　“她是越尘哥哥的未婚妻。”万箴回答道。
　　张叔和紫苏齐齐望向她。张叔虽低着头，可五皇子话音里透露的意思，他哪能忽略得掉？纪氏女郎与自家少爷的婚约已然无效了，偏这位万氏女郎是个书呆子，不懂得应变。
　　紫苏也有些不喜。眼前这位五皇子显然是对她有兴趣的，万箴说什么不好，偏要提起她已几乎没有希望的婚事。
　　可她又不能纠正万箴，怕自己在五皇子眼里是别的男人看不上的女郎，只能恨恨地咬着牙。
　　万箴想的却并没有那么复杂，她听信了紫苏的话，以为裴越尘是被人蒙蔽了，心里依然喜欢着紫苏。订了婚的女子名姓不可轻易告诉旁人，她才会这样介绍紫苏，哪里知道自己竟被怨恨上了。
　　裴越尘在皇帝跟前是红人，早也是几位皇子竞相拉拢的对象，五皇子一听是他的未婚妻，便知晓车里的绝色女子是传说中不大配得上裴长君的纪氏女郎了，不由得感叹难怪裴长君为了她宁可背弃与杜氏的婚约。
　　与纪氏女郎相比，杜氏女郎简直丝毫可取之处也没有。
　　“原来是纪氏女郎，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有倾城之貌。”五皇子感叹道。
　　张叔低着头，微微皱起了眉，不为别的，只为五皇子的轻浮；而紫苏听在耳中，便知五皇子有意叫自己听到他对她容貌的夸赞。
　　他怎会不知道规矩？如此逾矩，必然是怀着别的打算。
　　五皇子再次为车夫的失礼道了歉，车夫也惶惶不安地乞求万箴原谅。万箴本就不是个难相与的，轻易就能原谅对方，并未为此事纠结。
　　待五皇子走远了，紫苏也没了找裴越尘的心情。
　　和五皇子相比，裴越尘又算什么呢？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不过是臣僚。如今裴氏族人看不起她，她又何必低声下气地求人？若是能与皇族的五皇子结亲，对根基不深的纪氏而言，自是更合算，从此再也不必看任何人的眼色了。

　　万箴还记挂着紫苏的事，意欲继续向张叔求情；紫苏拦住了她：“箴箴，裴长君只怕今日当真没空见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那怎么行呢？你要是就这样回去了，以后不是再也出不来了么？”万箴忧心忡忡地说道。
　　“若是命该如此，我也就认了。”紫苏笑得苦涩：“不要为难人家了，我们走吧。”
　　万箴还不肯放弃：“我们再试试。张叔，今日若是见不到越尘哥哥，紫苏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指望了。您最是心软了，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指望吧？”
　　“箴箴，别说了！”紫苏将她拉回车里：“你还不明白么？是裴长君不愿意见我们！裴长君的未婚妻是谁，连五皇子都知道了，张叔会不知道么？若非裴长君首肯，他怎敢如此推搪？”
　　她起先还看不明白，直到五皇子那句话说出口，才猛然醒悟过来。
　　裴越尘放弃她了。
　　就算相信她，他还是放弃她了，与整个裴氏相比，她微不足道，可笑的是她竟还曾以为他兴许会为了她与老夫人作对。
　　“也有可能是老夫人下的令呀！”天真的万箴还抱着期许。
　　“好，就算是老夫人下的令，她都能指使裴长君的人了，难道还不能困住裴长君不让他出来见我么？无论如何，我们今日都不可能见到他了。不要再犯傻了，平白叫人看笑话。”紫苏说到最后，话音已是哽咽：“求求你，若你还肯顾全我的颜面，现在就回去吧。”
　　她说得这么明白，若万箴还不懂，也该是个笑话了。
　　万箴脸色变得苍白。裴越尘待她和她的家人一直很好，她不愿意把他想成那般无情无义之人；可紫苏说的句句在理，显而易见的是，退婚这件事，裴越尘是决计不会出面的了，他确乎是那般无情无义之人。
　　比起紫苏的伤心事，万箴又多添一些忧伤——她那么相信的越尘哥哥竟然是个负心汉，这个发现令一些东西在她心里崩塌了。
　　她黯然地点了点头，回到马车里，倚着紫苏沉默不语。

　　她虽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但因着裴越尘的关系，与裴仪打过数次照面，学会了一些招数，方才对五皇子随从那番摆架子的话就是从裴仪身上学来的。她对五皇子的人都使得，自然对紫苏的家人也使得。
　　万箴先送紫苏回家，对她父母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并威胁说若是紫苏有恙，她决不姑息。
　　万箴的气势自然不能同裴仪相提并论，可她家世摆在那里；紫苏父母再怎么恼她不顾礼数，也不敢同她顶嘴，只得唯唯诺诺地应承绝不会惩罚紫苏。
　　万箴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再多的她也不会了；她低声对紫苏表示歉疚，因着自己不能为紫苏做更多；紫苏面上满是感激，心里却恨上了万箴，认定她是个伪善之人。
　　否则架子怎么摆得如此得心应手，对五皇子的随从如是，对自己的父母亦如是。
　　即便对方是万箴，紫苏也容不得她这样看轻自己的父母，对她来说，万箴这样同京中其他贵女丝毫区别也没有。紫苏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最怕被人看轻，万箴此刻虽说是在帮她，可同样是看轻了她的父母，而她的父母又那样毫无尊严，竟屈尊于一介晚辈之下。
　　她与万箴相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才怀疑起万箴来了？只为了这一件事么？
　　自然不是。
　　在认识云离之前，紫苏一直以为万箴会嫁给“越尘哥哥”，也怀疑万箴有此心思；即使裴越尘悔婚又向她提亲，仍未能打消她的疑虑。万箴与裴越尘无亲无故，就算是老师的女儿，也太过亲厚了。比起云离，紫苏更防备万箴。
　　裴越尘待万箴太好了，比对她还要好，有时令紫苏觉得万箴才更像是他的未婚妻。
　　而万箴呢？一直知道裴越尘自幼指腹为婚，后来也知道紫苏成了他的未婚妻，在已经定了亲的男子面前却从未有所顾忌，一直“越尘哥哥”“越尘哥哥”地叫唤，从不考虑紫苏的心情，听起来刺耳极了。
　　万箴虽然呆，却并不蠢，家里也有教养嬷嬷管教，怎么会不懂男女大防？不过是显摆她与裴长君比旁人更亲近些罢了。
　　可紫苏心里再怎么不开心，也只能听着，时间久了，早已快要不能容忍。
　　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只是令紫苏更笃定了万箴心怀不轨。

　　“箴箴，你对我太好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紫苏望着万箴，眼眶微红。
　　而她心里种种，万箴是不得而知了，万箴以为尽全力帮了好友，却不料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作者有话说

　　======深井冰的话唠======
最近有很多狗血的事，有些事情蠢到我小说都不敢那么写，现实里却当真有人做得出来，叫人直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