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异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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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离心里，养花弄草实在不是件上得了台面的事。京里富贵人家多有花圃，可养尊处优的人们至多只是看看花，绝不会如裴越尘此刻这般，认真得像一个真正的花匠。
云离认识的那个皱眉君，素来是个高傲至极之人，丝毫也看不出来会做这样的事。
看他熟练的架势，丝毫也不尴尬的神情，倒让人生出一种错觉来，好似此事无比风雅。
可见未必有什么卑贱之事，只看是谁来做罢了，云离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此刻他正在做的事情，在云离看来无聊透了，可也只能强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地看。
她从小只是不用心，倒不笨，裴越尘做得慢，她很快就记住了。
“你试试。”裴越尘在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一边慢悠悠地擦拭双手，一边看着她。
云离并没有真的想拿一颗花苗出气——她跟皱眉君的过节是两人之间的事，和别的一点干系都没有——她做得比裴越尘快，但多少有些不细心。
每当她有错漏之处，他便立即出声提醒，那神态语调，当真是把这花当做宝贝了。
如此这般，待到云离收拾完最后一只花枝，便已无需裴越尘再说什么了。于云离，只是不想与他太多接触，才努力认真想让他闭嘴；但于裴越尘，倒是真的惊叹于她的悟性了。
“你认真做一件事时，看来也并不是那么笨。”他说着，语气挺缓和。
云离才放下花锄，一时辨不清他是讽刺自己，还是当真在夸自己。可看他的神色，仿佛并没有别的意思。
于是她什么也没说。
接连好几天，裴越尘都像监工一样跟着她到花圃，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做事时有个人在身边盯着，这人还不是什么好人，令云离起初很不自在。如是几日，慢慢的脸皮厚了，便视他如无物了。
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的处境像个梦境似的——数月前，她还是京中礼部尚书家的女郎；现在居然变成了一个花匠，差异未免太大。
第五天头上，裴越尘又盯着她干完活，突然说道：“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日，它们暂且托付给你。若然开花，必定兑现我的承诺。”
云离看了看地里几个嫩芽还是嫩芽的花枝，有些不甘不愿：“都照顾它们这么多天了，连片叶子都没长出来，真的能开花么？”
她对皱眉君还是不太信任，总觉得他存了其他不好的心思。
裴越尘轻笑道：“哪有那样快的，眼下根还没有扎稳。”
这么麻烦？云离蹙眉说道：“那要多久才能开花？”她原以为会很快的，可现在扎个根都这么多天了，再等它长叶子、长花苞、最后开花，那得要等几个月啊？
“说不准，兴许一个月，兴许数月，且看心里有几分诚意。”
裴越尘心口如一，云离却只是更加觉得他在耍弄自己。
“养花还要看诚意？你在耍我吧！”她本就不是能静心养花的人，一旦存了这样的怀疑，就更加急躁：“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行不行？这样玩弄不能反抗的人，很有意思吗？”
这便是他自幼就不太喜欢她的原因了，裴越尘轻叹，轻易便急躁起来，显得聒噪。只是现下细看，那眼睛瞪得圆圆的，澄透的眸子里除了怒气没有别的半分计较，倒也不是忍不得。
“我并没有耍你。”他淡淡地说：“随我来。”
他走到隔壁的亭子，撩起轻纱，又拉起了遮住它的帘子，侧了侧身，让云离能看得清内里光景。
里面是一株景玉，开得正好。
“这一株，一个月前才分株，数日前突然开花。”他说道。
云离细细地看那繁盛的枝叶，以及硕大的花朵，又回头看看自己正在照顾的枯枝一样的牡丹，怎么也不敢相信。
“此花通常唤作牡丹，又有不同品种，此种叫做……”
云离见不得他那种“别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的架势，迅速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这花叫景玉，气蕴瑞祥、润泽如玉的景玉。”
话刚落音，云离便见裴越尘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怎会知道它的名字？”他的声音依然平淡，目光却藏不住炙热。
被他这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令云离以为自己说出的是个要掉脑袋的秘密。
怎么知道的？她要怎么说？
难道要说是会云山里的精怪告诉她的？
谁会相信这种鬼话！
“在虞城，一个胡姬告诉我的。”情急之下，她硬着头皮撒了一个谎。
以云离所知，京中只有皱眉君养着这种花，定不能说是京中旧人告诉她的，太容易被拆穿。虞城山高皇帝远，他从没去过，自然也没办法取证。
他眸中的灼热渐渐淡了下来。
“是么？原来虞城那种地方也种得出牡丹。”这回他仍然是平淡，可云离不知怎地听出来点儿讽刺的意思。
“虞城可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好东西。”撒了一个谎，就不由得要一个接一个地继续撒下去。云离一边痛悔自己怎么又没管住嘴，一边指望他不要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那可得找个时间去看看。”他笑道。
“我倒希望你这辈子都别靠近那里。”云离冷冷地说，她把他的话误解成了要去攻打虞城。
“这么心疼你家忆良？”裴越尘倒是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刺耳极了：“他可不像你想的那么弱，你自以为了解他，却不知道他瞒了你多少事情。”
乍然听见他提起忆良，云离心里一疼，立即翻了个白眼，假装不在乎：“挑拨离间，这种把戏我才不会上当。”
气氛突然变得寒凉，云离已准备好应对一番唇枪舌剑了。
“不过闲谈而已，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挑起争端的人却大度地说道，显得她十分小气。云离正一肚子气，他却又说：“虞城旧名会川，依会云山而建，翻过会云山，是月氏人所居之厌次。长久以来，不仅许多月氏人在虞城住下，也有许多其他不堪生活所累的胡人进入了虞城。虞城能长出什么花我比你清楚，何止虞城，全天下除了我这里，别处都不可能有牡丹。”
云离是不清楚虞城从前叫什么，但他说得这么细，听起来不像是假的。
难道别处当真不会长出牡丹？她一时辨不清他是说真的，还是拿假话哄她，想骗她说出真相。
“不愿说便不说罢，我不会逼你。”裴越尘并没有为难她，而是放下了帘子：“前面还有别的品种，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邀你一道品鉴。”
他越是温和，云离便越觉得他有阴谋诡计。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难得你肯让人看你的花，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他迟早露出破绽，她想。
“这是绿幕隐玉。”他引着她到了另一间花亭：“数年前便已种下，数月前，你闯入我书斋那一日才第一回开花。它本已过了花期，数日前突然又开了花。”
绿幕隐玉的花瓣也是白色，与花蕊相连之处却还残存了些浅浅的绿色，也好看，云离却更喜欢景玉些。
见她只顾着看花，丝毫没留意自己的话，裴越尘便将话说开来：“非是花期，却开出花来，便是异象。”
别的云离没听清，“异象”两个字是听到了，她不由得又想到忆良，难道皱眉君想暗示她，忆良便是这异象所指，所以陛下才要除掉他？
这也太牵强了吧！真不像是名满京城的裴长君想得出来的拙劣借口。
于是她开始装傻：“不过几朵花罢了，算得什么异象？厄格蛮子突然入侵，民不聊生才是异象。”朝中有那么多酒囊饭袋，才该是陛下要去处理的。
裴越尘见她无论什么都只立即想到忆良，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继续往前走。
云离于是又见识了蓝线界玉等其他品种的牡丹。也有些还没开花的，裴越尘并不立即走开，而是絮絮叨叨地继续介绍牡丹还有些什么样的品种，而这株会开出什么样的花，花期该是在什么时候。
然而那么多的品种，只有景玉会开在冬天。
正说着，叶片间冒出几个花苞来，几乎是同一瞬，花瓣绽开成盛放的模样。
尽管早已见识过一次，那次花还更多，云离依然目瞪口呆。
方才皱眉君说什么来着？心诚则开？
居然不是唬人的，说开就开了。
简直像会云山里的精怪一样不可思议。
皱眉君年纪轻轻就那么厉害，不会也是精怪变的吧？
她抱着满心的怀疑偷偷觑向裴越尘，却见他目光痴迷地望着甫绽的景玉，欣喜又哀伤。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异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