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长安道》糍粑鱼

26、危机

　　我岂止不适合扮柔弱，运气也不大好，忆良这么一捞，气力没刹住，我一脸撞在他铁甲上。
　　这下是真疼。
　　我揉着脸欲哭无泪，忆良讪讪地松开手，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这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必是亦臣无疑了。
　　亦臣一身清爽地站在门口，表情难得严肃：“抱歉打断你们卿卿我我，但有件紧要的事，我须得禀报将军。”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
　　“我……我回去找忆梅？”我试探地问忆良，脚却一动不动。
　　“你一起来吧。”忆良却破天荒地没把我轰走。
　　我们回到将军府的书房，亦臣从怀里取出两封信函，递给忆良。
　　“这是前几日你同我抢，我没有给你的信。”亦臣说：“另一封是我晨间刚刚得到的。第一封信里说京城被蛮子围攻，我原以为是旁人有意拔除你故意放出这种消息，才压了几日，看看是否有别的佐证；但如今，第二封信函已至，说京城已危在旦夕，如无意外，怕是此刻已落入了蛮子之手，陛下的谕旨应当也在路上了。”

　　京城陷落？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忆良打开信，我赶忙凑过去，踮起脚看。
　　然而我并没有听错，信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月前厄格的蛮子攻破了陪都，直奔京城。京中养尊处优的军士们何曾与这样凶猛的敌人交过手？被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难怪乳母给阿爹阿娘写信却无回音，怕是他们当时已在逃难，并未收到乳母的信。
　　他们现在如何了？
　　以京城到虞城之远，信函乃是数日前写就，京城怕是确乎陷落了。
　　我望向忆良。同样的信一定也送到了其他如忆良一样的武将手里，可对我而言，只有忆良可以带我去找阿爹阿娘。
　　“若将军此时带兵去京城，只怕虞城就难保了。”亦臣出声道。
　　他要阻止忆良！我反驳道：“可蛮子昨夜不是已经被我们打败了么？”
　　“乌诸蛮子可不止这些人，难保他们不会再来。”亦臣瞪了我一眼：“虞城是忆氏的根基，京城却有许多人可以救。将军可要想清楚了。”
　　“亦臣，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谋反？”我怒道：“难道京城不比虞城重要么？你难道要无视陛下的安危？”
　　“夫人言重了。”亦臣冷冷地说：“边境八大重镇，虞城兵力最少，素来也最不紧要，何德何能，敢与他人比拼？”
　　“你既然知道虞城不比其他边境重镇，就应该趁机勤王，抢在别人之前夺得陛下的信任，为什么要劝将军不去？”
　　“因为亦臣忧心将军的安危，而夫人只担心自己的双亲。夫人可知，忆氏一门能从京城全身而返，经历了些什么？将军为了忆氏，又忍受了些什么？”

　　“住口！”忆良突然喝道，打断了亦臣。
　　亦臣却并不听他的，仍旧说道：“夫人的父亲身居高位，又深得圣宠，必不会有恙；但将军若是再度前去，怕是回不来了。夫人，难道您想看到这种结果？对夫人来说，将军的安危并不重要么？”
　　“你想得太多了。”我应道。他说的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朝廷在削减虞城的兵力，兴许对忆氏有所忌惮。听亦臣的口吻，眼下忆氏的处境十分凶险。科若是真有这么凶险，阿爹怎么敢把我嫁给忆良呢？陛下当初又怎么会允许婆婆和忆梅离开京城，而不是扣押着她们当人质呢？
　　阿爹蒙圣宠多年，定然比谁都更了解陛下；而陛下没有扣押人质，正是忆氏并没有那么危险的铁证。
　　“夫人还是个孩子呢。”亦臣突然笑了，带着十足十的嘲讽意味。
　　“亦臣！”忆良冷下脸：“京城我必须去，你不必再说。”
　　亦臣怔了怔，低声道：“哪怕此行会失了性命？”
　　“我会活着回来。”
　　“好，就算将军无事，那虞城呢？乌诸筹谋了这么久突然来袭，绝不会轻易放弃。何况就要到秋冬时节，他们应当也着急抢掠粮草，定会再犯。你不怕死，也不怕丢了虞城么？”
　　“在我回来之前，虞城就交给你了；我会多给你留些人马，乌诸此次惨败，当前可用的兵力应当也不多了。”忆良抬起手，拍了拍亦臣的肩：“我知道你是为我筹谋，有你这样的兄弟，忆良此生幸甚。但忆氏驻守虞城本就是为了天下安定，非为了一己之私，如今京城有难，我怎能趋避？”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赶紧表态。我无法坐在虞城等消息却什么都不能做，我一定要亲自去看到阿爹阿娘安好才放心。
　　“你能不添乱么？”忆良没开口，亦臣先跳出来了。他没能说服忆良，心情看起来很不好，对我说话也更不客气：“你怎么去？”
　　他是气疯了，所以拿我出气么？简直莫名其妙。
　　“像现在一样去啊。”我没好气地说道。
　　“女子不可入军营，也就是在将军的地盘上敢让你随便玩，去了别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你能不拖将军后腿么？”
　　“那我就以将军家眷的身份去，可以了吧？”
　　就算他说的听起来有理有据，我仍觉得他拿我出气的可能性更高。
　　“将军是要赶去救陛下，一路急行，还带着家眷一起，想让将军被人非议成游山玩水么？”
　　不曾想他竟然还能怼。
　　“你……”气死我了！扮男装不行，女装也不行，他是不能和忆良一道去所以嫉妒我么？！
　　“云离与我一起去。”忆良如同及时雨般说道，替我解了围。
　　哼，毕竟是我夫君，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将军！”亦臣叫道，继而扶额叹息：“罢了罢了，反正也劝不动你，你爱带着带着吧，你若是回不来虞城就是我的了。”

　　回京的事便这样定了下来。忆良要开始部署人马，亦臣去接婆婆和忆梅，我则被忆良强令回家休息。
　　半路上遇到洛詹，他也是一宿没睡，眼底青黑一片。
　　“杜兄，可算找到你了！”他一见我就十分热诚地迎上前来。
　　“找我做什么？我可喝不动酒了。”我一见他就怕，生怕他又拉我去喝酒。
　　“不喝酒不喝酒，哪还敢啊。”他连连摆手，继而贼头贼脑地凑过来，低声问：“你……当真是将军夫人啊？”
　　他满眼的八卦之光，看得我有些怵。
　　“你听谁说的？”我反问。昨夜里知道我是将军夫人的只有跟着亦臣来的人，多半是他们泄露出去的，只不知是哪一个。
　　虽说我就要跟忆良一起去京城了，可总要回来的，身份暴露了以后还怎么混？
　　“这个不方便说，你确实是将军夫人吧？”这小子居然还不肯告诉我，絮絮叨叨地说：“先前阿蔓疑心你是女人，同我大闹了一场，我还说她想得太多，没想到还是她灵光，一眼就看出来了。怪不得你胆子那么大，谁都敢挑衅，原来是有将军给你撑腰……”

　　阿蔓早就看出来我是女人了？那她那天在我跟前还那么妖娆，难道不是在诱惑我么？
　　不然……是故意和我比身姿？

　　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连洛詹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都没看出来，居然被个女人看穿了。

　　“我说，要是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千万要大人不记小人过啊！也千万别告诉将军我带你去喝酒看美人啊！”洛詹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正有些不耐烦想打断他，不想他话锋一转：“昨晚我看到你了，听说你是第一次见到蛮子，竟然不怕，还那么不要命地和他们拼杀。以前听说将军在京城娶了个娇滴滴的夫人，大伙都以为是个没什么用的女流之辈，没想到你这么有胆色。我以后再也不会在你背后说你坏话了，谁说我打谁！”
　　“为什么要说我坏话？”我非常善于抓重点。
　　洛詹讪讪地摸了摸头：“以前听说京城的女郎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还特别娇弱多病，我们这不是为将军抱不平么。”
　　太过分了！先前有人说我是朝廷硬塞给忆良的，看我不顺眼；竟然还有嫌我配不上忆良的。我杜云离论相貌家世，哪一样配不上忆良？
　　“从哪听说的？你不是没去过京城么？”我一定要把背后说我坏话的人揪出来！京城女郎何止眼睛长在头顶上，我们还特别小气记仇呢！
　　洛詹特别老实，看我一副来势不善的样子，立即乖乖地答道：“是主薄说的。”
　　又是亦臣！我迟早要收拾他！
　　“我……我先走了啊！”大约我脸色特别可怕，洛詹逃也似地跑了。

作者有话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