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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第二部大结局 第八十四章 来啊,看招! ...

  •   夜色逐渐弥漫了李家的天空,阴郁的黄昏被剥夺了最后的暖黄。

      天圆地方之内,已经没有了宾客的身影,也没有了在这十天之中不断持续的杀气腾腾。而一众执金吾却都没有离开各自的岗位——身为李家之中身份最重要的家主李海,正颓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眼神迷离地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紫袍之中的绣金没有了光芒映衬,此刻连同他的神情一并显得有几分黯淡。他那只垂下的右手,正有气无力地拎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唐刀;刀刃似有似无地露出半寸,驱赶走了周边的最后一丝生气。

      穿戴一新的李棠正小心翼翼地坐在自己的兄长旁边,双手攥着拳头,局促地摩擦着自己的膝盖,连扭头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而李棠身后,那胡子花白的李靖则一脸苦相,脑海里飞速盘算着眼下自己最好的选择。

      李海抬了抬头,微微朝后面探了一眼,嘴里面轻声念叨一句:“师父回去休息了?”

      “袁军师受不住累,我便派天罡送他回宅邸了。”李靖急忙单膝跪下,语气更是毕恭毕敬。

      李海不自觉地哼笑一声,然后抬起左手的食指,不断揉玩着自己的发鬓:“李靖。”

      “在。”李靖急忙回应,头也扎得更低。

      “不要那么多心眼。”李海微微起身,向前探了探身子,对面前的李靖附耳道:“你故意支走袁天罡,是怕他执行家法吧。”

      李靖心中一震,沉默片刻之后,厉声喝道:“家主早已洞悉,你这个孽畜还不跪下!”

      呵斥声在天圆地方内不断徘徊,一众执金吾皆是偷眼望了过来;而一旁的李棠听到这里,急忙起身,左右手分别伸出两根手指在眼睛上横着一抹,随即绽开一团薄雾——花粉散尽后,她仿佛脱了一层人影,不再是刚才李棠模样。

      众人定睛一瞧,才看到眼前瑟瑟发抖的人竟是那身穿执金吾制服的金鼻白毛鼠。

      她面带惧色,缩了缩身子,跪在了李靖身后。

      李海并没有任何刁难,只是用左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显然,刚才的花粉味道对李海来说太重了。

      “家主在上,小的该死……”金鼻白毛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李靖用后脚尖点了点地面后,她这才急忙认罪。

      李海听完,似乎并不计较,只是起了身;跪下的二人,只能看到垂在李海手中的唐刀划过了视野。

      “家主……”李靖素来摸不透李海脾气,咬了咬牙开了口:“是属下教导无方,才惹出这般乱子。属下愿意领罚,是杀是剐,我都……”

      “不必说得冠冕堂皇。我知道,这老鼠是你的干女儿。”李海慵懒的身影,已经越过了金鼻白毛鼠,走向了更深的沙场方向:“放心……她和李棠的关系匪浅,我怎么可能为难她。”

      这番话一说,李靖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着实,自打小李棠便是李家唯一一个小女孩,身边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这金鼻白毛鼠本是一只买来给李棠解闷的仓鼠,随着李家天精地华,仓鼠在李棠身边不断沾染灵气,这才成了精。虽说这金姑娘天真烂漫,不明世故,但好歹也算满足了李棠的愿想——它终于有了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贴身丫鬟。因此两人关系虽为主仆,却情比姐妹。

      而小姐的要求对于金鼻白毛鼠来说,自然是高于一切的。所以,在李棠梳妆之际,突然要金鼻白毛鼠扮成自己拖延两三个时辰,金姑娘想了片刻,便哆嗦着答应了李棠的要求。

      金鼻白毛鼠的手段说来简单,那便是化身成李棠模样——殊不知,这番变化虽然单调,却完美无瑕。从“李棠”入了天圆地方开始,所见之人都被她骗过去,就连大当家李靖都没有怀疑过真假。

      毕竟,将金鼻白毛鼠纳入执金吾的缘由之一,便是这小仓鼠乃是李家千金的“影舞者”。

      当初,李棠离家之际,李家封锁消息的手段,便是依靠金鼻白毛鼠的变化来控制“小姐失踪”的传言。

      或许是血浓于水,或许是有其他缘由——自打这“李棠”迈入天圆地方的第一步起,李海的眉毛便一直微微皱在一起,拎着唐刀的手也是一并发颤。正是因为察觉到李海隐约的杀气,李靖这才发现事件端倪。

      眼下,李海已经踱着步子,走到了沙场正中;他抬头仰望着满天星色,嘴中失落说道:“那么说,李棠又走了?”

      没有人回答。只因为李海手中的唐刀,已经出鞘了三寸。泄出来的毫无情绪波动的杀气,几乎冲破了层层夜色。

      李靖叩头如捣蒜,脑门重重砸在地上,直道罪该万死。身后的金鼻白毛鼠彻底被吓住了,急忙也跟着不断叩头。

      李海闻也不闻,看也不看,脸上绽出一股诡笑;良久,他挪了步子,在一片低沉的“咚咚”声中,朝着宅邸方向转驾而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后,李征这才一个跃身到李靖身旁,硬硬伸手拦住了还在叩头的李靖;此时的老爷子不仅脑袋上全是血迹,就连本是花白的胡子也似进过了染缸一样。李征看到老爷子的惨状,忍不住眉毛倒竖,扭头望向李海消失的方向——他身后落下的几个执金吾也是一并举动。

      “小姐那边,派人跟上了吗?”李靖突然开口,眼睛被血迹沾染,只能微微睁开。

      李征急忙说道:“派别人去,怕小姐耍性子硬来。大器身子未痊愈,已经派了哮天去追小姐,由李晋跟着。其他人,刚才我也吩咐了下去……”

      “那便好。”李靖点点头,轻轻推开扶着自己的李征,重新站起身来。鲜血不断滴答在地上,身后的金鼻白毛鼠照旧跪在原处,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起来吧。小姐的吩咐,没人怪你。”李靖看了看那瑟瑟发抖的纤瘦身影,忍不住爱怜地说道。

      金鼻白毛鼠听到这里,这才泪汪汪地抬起头,看着浑身是血的李靖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抽噎着道歉,说自己给李靖惹了大麻烦。

      “算了算了,不是大事。”李靖探出了手,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揉了揉金鼻白毛鼠的小脑袋:“毕竟是我的干女儿嘛……你那几个哥哥,惹的桩桩祸事都比你大得多。”

      发自心底的哭泣声,总算是令这寸草不生的天圆地方之中,有了一丝人情味。

      李家林海,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在悄无声息地前行。

      这二人,自然便是那吴承恩和青玄。

      与之前不同的一点,在于这一次领路的竟然是那健步如飞的吴承恩;相反,紧随其后的青玄,倒是觉得自己的脚程多少有些跟不上自己的师弟了。

      青玄自己也没料到,他们竟然要在水陆大会的第十天才从李家踏上归途。

      第十天,百妖俱散,归途路上难免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从迈出李家院门开始,青玄的精神便高度紧张——他已经露了一些身份,保不齐会有人前来寻仇、滋事。

      每每想到这里,青玄便会不自觉地捏紧禅杖——上面的玉环只剩了三枚。他是真的不想再让玉环消失了……

      倒是吴承恩,此时心情极好——你若是细问他这十天发生了什么,吴承恩只会一脸茫然,他的记忆似乎并没有那么清晰——但是,此时出了李家,吴承恩才觉得天地之间终于有了自己喘息的地方,之前的压抑感已经全部消失。

      最要紧的是,此时此刻,青玄还在自己身后,一切便是足够。

      而要说为什么吴承恩心情好……

      夜色下,不远处的大路正中站着一个等待的身影。还未能瞅得对方面目,那随风飘来的淡淡海棠花香,便已经透露了此人身份。

      吴承恩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朝着半空甩出一张写着“灯”字的宣纸,照亮了一片林子。果不其然,面前的女子,正是一身红衣白衫、腰间挎着唐刀的李棠。看她表情,略微带了几分不耐。

      吴承恩确认李棠的身份后,这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说道:“不是我晚了,是你来早了。你看,约好的是未时初刻,眼下这才……”

      原来,刚刚在李家宅邸内,李棠便已经偷偷找到了吴承恩和青玄,说明了自己也要一并“逃走”的计划。

      吴承恩呢,早就对李棠的想一出是一出习以为常,自然也没多问。倒是他心里,还惦记着玉兔姑娘是否一并离开;毕竟,人是他带到李家的,走时不能带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不过当他找到麦芒伍,说出自己的顾虑时,麦芒伍并不吃惊,甚至连他此番去处不是京城都算到了。

      “玉兔这边我来照拂便可,你不用顾虑,快些离去吧!你还有你的事要做。”

      麦芒伍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只是面对着青玄和吴承恩,着实没有必要说透罢了。

      一切安排妥当,吴承恩这才和青玄按照李棠之前的指引寻到了那离开李家宅邸的密道——墙角处,有一扇专门供哮天进出的“小门”……吴承恩当时还嘟嘟囔囔,觉得李棠是故意刁难他,一会儿汇合后一定不会轻饶。

      现在,李棠就站在他面前,吴承恩却仿佛矮了一头,丝毫不敢造次。

      李棠撇撇嘴,难得没有数落吴承恩。她只是催促道:“快点吧,执金吾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吴承恩点头,重新拿出一张宣纸,让李棠拿好;随即,在宣纸上写下李棠的名字。

      霎时间,宣纸绽放出了阵阵花香。吴承恩将宣纸接过来,然后朝着三人目的地的反方向一把将宣纸甩了出去。最后又攥紧龙须笔横着一挥——一股轻风,便驮着那张宣纸,远远飘了出去。

      “多少能拖住哮天一段时间。”李棠看着宣纸消失不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腰间的金鱼玉坠翩翩游荡,拽着拴着自己的玉绳向来时的方向游曳,似乎对即将离开的李家依依不舍。

      “怎么了灵感?”李棠注意到了腰坠变化,便用手轻轻安抚了一番。金鱼玉坠说不出话,只是游动的动作更大了一些。李棠只当它是舍不得,最后望了一眼家的方向,然后便收起心来,带着青玄、吴承恩,朝着李家林子的出口奔去。

      不过,这次,吴承恩要去的地方,与李棠所想不同——并非京城——而是一个小地方。

      “高老庄?”李棠一边引路,一边反问道:“没听说过的地方啊……而且你去那里做什么?”

      “离京城不远,到了附近寻一寻便是。”吴承恩摸了摸怀中的书卷,语气异常坚定:“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去那里落笔试一试。”

      “试什么?”李棠听到这里,倒是来了兴趣。

      “封印一个大妖……啊,不对,好像是人。”吴承恩说得语无伦次,自己也有些闹不明白。

      “你书都出了,怎么还要封印别人啊。”李棠不解。

      吴承恩先是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青玄,然后得意说道:“因为来你们家之前,有人答应过我……如果这次水陆大会我能封印一个大妖,他便认可我的实力,不会再因为担心我的安危而弃我而去了……”

      青玄听到这里,一时间目瞪口呆抬起头:没想到,吴承恩到此还记得二人之前的说辞。

      “这么无聊的约定……莫不是李晋挤兑你才说的吧。”李棠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察觉腰间的玉坠挣扯的力道似乎又大了一些;她再也不能忽视灵感,随手捂住后,打断了方才的话题:“还是先走吧……灵感似乎很着急,要么是散了的宾客赶上来了,要么就是追兵快要到了……”

      吴承恩听到这里,急忙点头,步伐更快了。青玄也不多言,紧紧跟随着前面的两人。

      金鱼玉坠的不安、以及想要拦住李棠的缘由,就连青玄也没有察觉到。就在李棠身边的林子后面,树顶上已经站着二十几个潜伏屏息的身影,丝毫气息都没有泄露出去。

      哪怕风吹过,这些人也如同树叶一般的动作频频晃动,和夜色融为了一体。单凭他们隐藏气息的功夫,便知道这些人都是高手。

      所幸,这些人放任吴承恩三人越过了脚下,似乎目的并不在此。待到吴承恩等人走远,这才从树上落下了一个身影,蹲伏在路边,细细查看着吴承恩和青玄来时的脚印。

      “李家,这个方向。”那身影站起身来,指了指前方。

      树顶上的一众身影得了答案,各自亮出了手中兵器。其中一人,只是抖了抖肩头,上面布满了六翅乌鸦。借着月光,能看到此人正是血菩萨。

      地上的身影完成使命,随即化作一股青烟飘回了树顶。

      血菩萨朝着自己身边的玖瞥了一眼,眼神之中,全然是猜忌和不信。

      “人肯定要抢回来,他是二十八宿的管事,怎么着也不能让执金吾拿他做文章。天下,都在看着咱们呢。”玖显然注意到了同僚的目光,淡笑着摆手:“毕竟,杀他,是我的事儿……”

      其余八个玖一并点头,却又各自迟疑,仿佛在质疑自己说的这番话。八个玖的身影紧盯着站在血菩萨身边的自己;身为本尊的玖,目光之中,却有着一丝迷离。最终,九个身影一并垂头,最终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不经意的叹息:

      “玉兔……”

      李家宅邸之中,客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之后难得又恢复了之前近乎无聊的宁静。麦芒伍得了大器的招呼,不卑不亢地走向内宅——李靖传话,说是要见他。

      房间里,李靖的伤势并不重,一旁的六萬正在帮忙小心料理。而站在一旁还在哭的,是那赶也不赶不走的金鼻白毛鼠。麦芒伍入了房间,李靖头也不抬,只是示意麦芒伍坐下。而李靖手边的桌案上,正放着两封刚刚由信鸽传来的密报。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李靖等了一会儿后,见麦芒伍不说话,便主动开了口:“虽然我也知道不可能。”

      “是的。玉兔走与不走,结果都一样。”麦芒伍点点头,似是早已看破一切:“你想以她的性命要挟我加入执金吾。我是镇邪司的管事,儿女情长,终究是要排在效忠朝廷之后。”

      李靖听到这里,倒是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伍太医”,然后咧嘴笑了笑:“说得你自己还真跟香馍馍一样抢手……其实啊,我执金吾有六萬,有来世仙,便已足够。我与你们大当家素有交情,知道你和玖都算是他的关门弟子。招纳你,是看你在二十八宿活得憋屈。你不用自视甚高,执金吾有没有你,都一样。”

      麦芒伍点点头,淡然说道:“吴承恩他们已经走了吗?”

      李靖冷笑一声:“我说过,李家不会为难他们。怎得,信不过我?”

      麦芒伍听到这里,便站起了身:“既然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至于玉兔,她只是前身在太医院为我捣药的宫女,后来被皇上看中纳了嫔妃。让她入二十八宿,无非是作为镇邪司耳目监视朝局,并非什么重要人物。不过,若大当家可以高抬贵手,在下感激不尽。”

      “多杀一个二十八宿这么赚的事儿,我凭什么放过她?就凭你一句话?你算什么身份?”李靖捋了捋胡子,语气之中毫无感情。

      “这位姑娘在京城时,我们也没有刁难于她。”麦芒伍看向李靖身边的金鼻白毛鼠,淡然说道。听到这里,金鼻白毛鼠吓了一跳,不晓得仇家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这番话,倒是令李靖神色一变,愤而拍案:“怎得,要我执金吾对你们感恩戴德?”

      “祸不及妻儿家眷,自古都是这个道理。”麦芒伍有理有据,继续说道:“这位姑娘手脚纤细,听闻呼吸吐纳也不像是善斗之身;她加入执金吾,多半是同玉兔加入二十八宿差不多的缘由。既然她们入了阵营只是为了有一个栖身之所,何苦以咱们两家的血海世仇待之?有仇报仇,我一人担着便是。”

      旁边的金鼻白毛鼠愣了愣,似乎这才听出了个大概。李靖捋了捋胡子,没有接话。

      一旁的六萬退了一步,打量着李靖头上包扎好的伤口,忍不住说道:“老爷子……有些话,听起来倒也不无几分道理……”

      “别多事。”李靖呵斥一句,继而沉默了片刻;他再一次看了看桌案上那两封密报,终究拿了一个主意:“去,把大器给我叫进来。”

      话声未落,不用六萬传话,早就站在门口的大器连滚带爬进了房间,隔在了李靖和麦芒伍正中:“在这儿呢!大当家有何吩咐?”

      大器想要护住麦芒伍的用心格外明显。

      李靖看到这一幕,知道大器这人有恩必报——他的胳膊欠了对方一笔债,才有此举动。

      “把玉兔姑娘……请来,送走。”李靖迟疑些许,还是说出了口。

      大器急忙领命,却没有离去,似乎再等更重要的安排:“那……伍先生,是由我送走,还是由我送·走?”

      李靖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多久,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李靖一人静养。有人敲了敲门,走进的却是李征。李征向着窗外望了望,嘴中说道:“这么安排,真的好吗?”

      李靖没有说话。

      “就算李家留不下麦芒伍,也断然不该放虎归山……”李征说着,手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身后的大刀:“现在改变主意斩草除根,让我追出去还来得及。麦芒伍和那个宫女,我会做得漂亮。”

      “两封密报。”李靖睁开了眼,指了指桌子上的信纸:“一封是从二十八宿里面的细作发来的,提醒我二十八宿已经倾巢出动来李家要人。这些家伙屈身于镇邪司衙门,一直听命于朝廷;现在忽然违背了皇命杀到这里,定然是打算拼个有来无回。算上信鸽的脚程,他们多半已经到李家了。”

      “怎得,你因为这个便放了麦芒伍?”李征听到这里,眼睛瞪得布满血线:“他娘的,来得好!我这就去召集人手,正好将这几世恩仇做个了断!”

      说着,李征转身便要召集人马。

      “慢。”李靖随手一挥,门口的木门紧闭,拦住了想要离开的李征:“他们来这里,我也气,我也恨,我也想大开杀戒一了百了。区区几个二十八宿,在咱李家地盘上,我还不至于被掣肘。关键的,是这第二封密报……不,这不是密报,而是我的一个故人写给我的一封信。”

      “谁?”杀气腾腾的李征听到这里,才积攒了几分耐性;他深知老爷子近百年深入浅出,能让老爷子称一句“朋友”的人,掰着指头算,也不会超过三个。李靖没有回答,只是面露难色,再一次拿起了那第二张字条细细端看。

      看到李靖神色,李征登时一愣:“莫非是……”

      “没错。”李靖点头:“正是他们的大当家,写信求我放麦芒伍一马。若是平时,我便假装没有看到便作罢……但是,今日水陆大会刚刚结束,百妖都未走远……一旦打起来……”

      说着,李靖摇头苦笑:“我怕的,并非是他们二十八宿。你也知道,那家伙与牛魔王关系匪浅。只要动手,保不齐牛魔王真的会掺上一脚;到时候,咱李家好不容易在这十天挽回的天下局面,恐怕便要拱手相让,落得个满盘皆输了。”

      李征没有说话;但是他心里,知道李靖的担忧并非小题大做。

      “反正麦芒伍时日无多……顺水人情,做了便做了。”李靖站起身来,一脸苦笑:“这件事,不要让袁天罡知道。不然他的脾气,肯定要杀过去的,到时候……”

      “明白。”李征点头,自然是以大局为重。

      李靖捏着手中字条,猛然间一股真气腾起,将字条烧成了灰烬:“便卖你一个人情。五年之后……不;三年之后,待我李家喘过这口气来,咱们一并算账。”

      灰烬四散,仿佛带着无尽的不甘。

      李靖捋着胡子,站在了窗口:自己见惯了生死,不代表自己习惯了生死。生与死的一念之间,容下一个只想着治病救人医天下的大夫,恐怕也不是什么大错吧。

      李家宅邸门口,麦芒伍带着简单的行李,身后跟着玉兔,在与那邋里邋遢的大器告别。大器满脸倔强,硬是不肯看麦芒伍一眼,便啐了口吐沫然后关上大门,嘴里面冷言冷语说着自己要好好洗洗门口的地,都被人踩臭了。

      门外,蹒跚的脚步声伴随着挥之不去的咳嗽远去。大器靠在门上等了一会儿,嘴里自言自语道:“姓伍的,咱们两清了。下一次碰面,你便只是二十八宿,我便只是执金吾。到时候,就算老爷子心软……”

      正在恍惚间,一只金色的蜻蜓开始在大器面前打转。大器头也不抬,闷声闷气地说道:“出来。我心情不好,一不留神杀了你,大家都不好看。”

      金色的蜻蜓在空中上下横走,列出法阵。很快,它的主人炙蜻蜓出现在了大器面前。

      “你怎么还不走?”大器言语之中颇不耐烦,粗暴地拉开大门指了指林子的方向:“你大哥都走了,而且是跟着那个挺漂亮的小妖精一起离的这里,你还赖在我李家做什么?告诉你,水陆大会结束了,我们李家不管这顿饭!”

      “牛魔王已不是我大哥了!”炙蜻蜓语调激烈得纠正道,然后猛然一愣:“啊?大哥是和那个……呸呸呸,牛魔王是和九尾仙狐一起离开的?”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大器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再一次指了指门口。他已经是最大程度地客客气气请对方离开了。

      “前几天,你故意放了我的一支眼线……”炙蜻蜓急忙转回正题,咳嗽了一声说道:“两只蜻蜓,你只抓走了一只。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特意前来一问。”

      “留着一只,就是给你提个醒。我知道你在十二方里是负责搞情报的,专长不是打架,这才留你几分面子。”大器说得格外坦荡,虽然言辞令人不悦:“况且,你虽看到了,还能记得起来吗?”

      说到这里,炙蜻蜓倒是真的一阵含糊:着实,待到那吴承恩挥笔之后,似乎很多东西都被封印进了书里。炙蜻蜓确确实实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人物,却死活想不起来那人到底是谁。

      问题,算是解决了。炙蜻蜓并不想招惹此刻暴脾气的大器,最后选择拱手告别,迈出了大门。大器毫不客气,在他身后将大门重重关上,震得天地都一阵摇晃。

      “恩公……”大器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路上,一定替我照顾好小姐。还有……一定小心啊。”

      说完,大器依旧是满腹牢骚,嘴里面骂骂咧咧地朝着内宅复命去了。

      有些祈愿,注定是没有用的。

      吴承恩此时已经掏出了龙须笔,而青玄也已经捏紧了手里的念珠。李棠则是皱着眉,环顾着周围。

      他们三人,才刚刚走出了李家林子不到五里地,便被十几名水陆大会的宾客杀气腾腾地团团围住。

      看来这一切早有预谋。

      这些人没有立刻扑上来的原因,或多或少,是忌惮于站在吴承恩、青玄身边的李家小姐。

      “你们要干什么?”吴承恩大声问道,换回来的却只是一阵夹杂着愤怒与冷笑。青玄屏住了呼吸——面前这些人倒是有几分依稀印象,或多或少都与“齐天”有着血海深仇;区别,只在于或是死了手足,或是被灭了满门。

      每一个在场的宾客,都有十足的理由动手。

      奇怪……按说这些人不会寻上门的啊……

      青玄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心中却是疑虑重重:这些人应该记不起关于吴承恩写入书中的事情,记不清那些新仇旧恨;除非这些人认定了自己与齐天有所瓜葛,但是这样一来他们反倒更应该知难而退……

      难道,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

      一股不祥的兆意化作了冷汗,弥漫在青玄的后背。

      “李家,不会为难吴承恩他们。咱李家,一字千金。他又是小姐的朋友……”同一时间,李靖坐在袁天罡身边,一并对深坐在黑暗中的巍巍老者复命:“但是,也不能任由猴子在外面失去掌控。”

      袁天罡听着这番前后矛盾的话,迟疑地看着身边一脸正气的李靖。

      “不过……若是李家的宾客擅自动手,便与李家无干了。”李靖说着,脸上的正气,似乎从未有过动摇:“说好的,是李家不会为难吴承恩。但是,如果是其他人听信了什么谣言而去寻仇……”

      “做得好。”一声苍老的赞许,从黑暗之中徐徐传来。两只枯瘦苍老的手臂从黑暗之中探出摊开了手心,左手一个“因”字,右手一个“果”字。双手略微挥了挥,示意二人可以退下。

      而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被这双摊开的手紧紧握住。

      袁天罡跟在李靖身后走出来,小心地关上后面的门,然后他一把抓住李靖的衣领:“百妖有人去找吴承恩了?”

      “放开。”李靖心不在焉说道。

      “你大胆!小姐明摆着是去追赶吴承恩那厮,此刻说不定已经聚在了一起!要是百妖出手无眼伤了小姐,我非得把你……”袁天罡并未退缩,说得越发咬牙切齿——

      走在院子里的大器猛然抬头,看到那素来不可一世的袁天罡正青头乌脸地从空中飞了过去——虽然不知道是谁下得黑手,大器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嘴里叫了一句“好”。

      林子里,十几名宾客亮出了兵器,最后一次耐着性子对李棠说道:“小姐让开,别让我们难做。”

      吴承恩听到这里,断定对方并非是看中李棠身份而来找麻烦,嘴里即刻小声说道:“赶紧让开,我和青玄应对即可。”

      然而,此时的李棠已经抽出了猩红的锦绣蝉翼刀握在手中,紧紧围靠在吴承恩身旁——她没有说话,一半是因为不想就此离开,另一半原因……

      是因为,李棠第一次觉得紧张。

      面前的一众宾客,有两三个是李棠看着眼熟的;这两三个人,都曾经在以往的日子里来过李家到访。那个时候,李棠还并未懂事;她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被李靖抱在怀中,而李靖捧着她的小手,指着那几个人的背影嘱咐道:“小姐,以后遇到他们要客气一些。他们……厉害。”

      能让李靖说出这番评价的人,绝非一般身手。

      李棠心中唯一的执念,便是对方会顾忌到自己身份而有所退让;自己若是一走了之,恐怕吴承恩和青玄难逃此关。只是眼下,对面的这些人似乎都急红了眼,面对着李棠不仅没有退后,反倒是愈发逼上前了几步。

      怎么办……李棠心中,第一次有了些许“逃”的念头——不,也并非是逃。自己只要转身往回奔走不远,便能喊来执金吾解决这场争端。

      是的,眼下不仅实力是对方占优,就连人数也是对方有着压倒性优势……自己去找帮手,哪怕只是去找来一个执金吾,说不定也能……

      “我就说嘛……”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从吴承恩等人的背后传来。很快,一道银色的闪电落在了李棠身前,化作猛兽,龇牙咧嘴地朝着面前的宾客发出威胁的“呜呜”声。身后的身影停了脚步,然后一阵令人格外耳熟的抱怨跟着响起:“这次老爷子这么轻易就让我混出了李家,我就知道里面有猫腻……”

      李棠听到这个声响,先是一喜,却又随即转忧——是来人了,但是……你来也帮不上忙啊!

      李晋背着大弓,满头大汗地倚着一棵树。

      吴承恩回过头,刚要提醒李晋情势危急,却没想到李晋从怀里掏出来了那张写着“李棠”名字的宣纸,整个人都是气急败坏:“好你个吴承恩,骗了我家小姐私奔不说,还敢耍这种小手段自作聪明!咱执金吾都是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的硬手,你觉得能有几个上你的鬼当!?”

      说完,吴承恩盯着宣纸没有开口,李晋自己也愣了愣:这举动说明,他已经上当了。

      “总之……”李晋大手一挥,急忙掩盖了自己的尴尬,他走到青玄身边看着对面的那些个兵器在手的宾客:“看来,我来得正好啊。水陆大会结束的时候,听说都会有人下黑手、了私仇。我还正愁没看到这般热闹呢,没想到在这里赶上了。”

      “滚开。”为首的宾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晋的俏皮话——他们对李棠还能客气三分,对于这个小小的执金吾,自然是不用留什么情面。

      “哟呵,你敢这么和李家的人说话,你……”李晋听到这里,正要上前争辩,却被青玄一把拽住。

      “他们是来找我的……”青玄心中自然知道大事不妙;他拦住李晋后,一把将李晋拉近,然后轻声说道:“带上吴承恩和李棠,赶紧走……血债血偿,这是我应得的下场。本来我就该孤身一人,能让吴承恩陪我这么久,我已经知足。只要吴承恩能护好书卷,那么……”

      宾客之中有一人呼扇了一下耳朵,随即大声说道:“没错,闲杂人等赶紧让开!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的,是那个白衣行者!”

      青玄听到这里,倒是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将身后的禅杖取下放在地上,顺手将念珠也挂了起来——谁都看得出,他似乎并不打算战斗。

      李晋猛然攥住了青玄的手腕,略微用力,生生将青玄的手掰开。青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

      “谁要杀他,来。”李晋重新转过身,摘下了身后的大弓,然后吹了个口哨。哮天即刻化作闪电,落在了弓弦之上。

      “对,你们来!”李棠听到这里,也横舞着锦绣蝉翼刀,挡在了青玄身前。

      至于吴承恩,早就握紧了龙须笔,站在了最前面。

      “你们知道那个行者是谁么?你们知道,全天下几乎所有的人与妖,都想杀了他么!?”为首的一个宾客皱着眉,上前一步凄厉地喝道:“你们真想以三人之力来敌天下吗!?”

      金光一闪,挥舞着龙须笔的黑衣身影,已经第一时间向天下给出了答案——

      “来啊,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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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二部大结局 第八十四章 来啊,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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