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三世情(上) ...
-
三世情
“天音史,三日后便是你的天劫了,待受了那红尘苦楚的磨砺,你的修为便要更上一层了呀!”
墨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回话,径直地离开。这人,他不喜。华清曾说他性子太直,不懂得留人情面。他笑笑:我若委屈自己说些奉承的话,只怕这样的我,自己已先厌恶,我又何必屈己以娱他人!
那天官拱手待他走后,抬起头,却是满脸厉色,“哼,不识抬举!”说完,振了振袖,一转身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一抹狠厉的笑。
天界的三日太长,长得人世足以沧桑百变,比如说,华清的魂飞魄散;比如说,离净的无谓等待。所有的变终不可变。墨音仰首饮却那孟婆汤,并不曾瞧彼岸殷红一眼,只纵身跳入了那红尘万丈!
第一世
拎着大桶的热水,王二在小道上艰难地挪着步子,可想起那厢房里等着的人,脚下的步子便不由地急促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小心翼翼生怕会伤着、痛着的人,怎么会有人如此残忍地对待。待走到那门前,王二已是满头大汗,深深地舒了口气,王二这才小心地推开了门。屋内的人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眼睛望着床顶一动不动,赤裸的身子上青一块,紫一块,混着那腿根处红的白的液体,让人观之不忍。“公子......”张嘴待要说话,却是眼眶泛红,泪已先流了下来。床上的人这才慢慢回过头了,轻声道:“不要哭,我没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强忍着心中的酸楚,将那人扶入灌好热水的桶中,轻轻地擦拭着他的身子,王二不由得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
那时,王二的年岁不大,家里兄妹众多,却穷地常揭不开锅。爹卧病在床已多年,姆妈独自劳作养家,心里的怨气无处发泄,便常打骂他和弟妹出气。他还记得,刚被姆妈卖入馆里的那天,姆妈搂着他直哭。他摸着姆妈的发,心里有不舍,却没有一丝怨恨,虽然年纪小,但他早已明白事理,哥哥能帮衬着家里干活了,弟妹年纪还太小,卖了他至少能让家里有一阵子不必挨饿,他......很高兴。
刚进馆里时,虽然也常受人欺负,但每天还能吃的饱,爹爹(老鸨)堆了脂粉的脸上,一双眼却是亮亮的,打量了他半晌,为他改了名叫铭烟,说是以前的名儿太过土气。他皱着眉,却重重的点了头。穷人家的孩子,有了吃的便觉得是莫大的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也不能持久。一次他奉了茶上紫清的屋子,紫清性子倔,那日不知哪里惹了那客人生气,那客人气得抓了个杯子便往那门上砸。杯子碰着门框碎了,碎片擦着他的脸飞过,血从那长长的口子里流出来。他呆愣着半晌,摸了摸,满手的血,这才觉得疼得厉害。爹爹上了楼,却先拉着他向客人赔礼,那客人许是有身份的大人物,见他满脸的血倒也不再追究,只哼了声,甩袖离去。他懵懂地站着,爹爹也知不是他的错,忙请了个郎中,拿了药替他仔细地敷了,再用布给缠好了。可终究还是落了疤,原本他便只能算得上是灵秀,这下子脸算是全毁了。自此,他的日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馆子里最不少的便是怨气,哪个小倌平日里受了委屈,见着客人还是得满脸堆笑,院里的护卫也只能讨好,受了气便只往他们这些奴才头上撒。特别是馆子里有些正红的倌儿,若是不小心怠慢了,更是使不得。原本好声好气地哄着也便过去了,他却是那不知变通的,只咬了嘴,不发一言,受了委屈也只得和着嘴往肚里吞。
那日,他也不知怎么得便惹着了正气头上的瑶倌儿,爹爹却不问事因,只拿了鞭子狠命地抽他,他觉得疼,拼了命地往外跑只期望逃离那苦楚。只是刚跑出大门便已被护卫拦住。爹爹手上的劲越发的狠了,“要你跑,你这小兔崽子倒是长了胆了,你跑呀!”他听着鞭子落下的声音,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这时,却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这位公子,你这奴儿卖给我可好?500两”。爹爹停了鞭子却并没有回话。那温柔的声音却并不给他多少思考的机会:“不卖吗?那便算了。老刘,回……”“卖......卖得”爹爹,像是生怕来人后悔似的,忙将他推了出去,他费力地抬头看了救他的人一眼,想着莫不是天上的神仙,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看见窗前静静翻书的人,光印着那脸的脸,柔柔地。那一刻,他觉得时间像是停住了般,察觉不到疼痛,却感到了恍恍惚惚的幸福。
“你可醒了。”平淡却不乏温柔的语句。他盯着那微笑着脸,忽然间忘记了该怎么说话。
那公子却像是毫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我帮你找了大夫,只是些外伤,没什么大碍的。我姓沈单字然,你叫什么名字?”
“铭…王……王二!”沈然沉吟了片刻,说道:“以前的事,过去便是过去了,在我这府里,没人会欺负你,我替你改名叫墨音,可好?”
“好!好!墨音谢谢公子”他念着这名字,忙不迭地要起身。却被沈然按下。待伤养好,便开始在府里做事,那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快活的日子。他只念着要报沈然的恩情,做事也特别卖力,后来得了机缘,才成了沈然的贴身奴才,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便是有人笑他奴颜婢膝,他也不理,只觉得开心。
“墨音...墨音……”他回了神,这才惊觉桶里的水已快要凉了。“墨音,扶我起来吧”
沈然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你也累了吧,早点去休息!”
墨音看着他,握紧了拳,又放开,总还是忍不住说:“他只是拿你当替代品”沈然转过头,扯了车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傻孩子,你以为我喜欢他?”
墨音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却不知该如何问起。他不识字,不懂那些大道理,更不懂这武林是非。他只知道,摆在心尖上的人,怎么能忍心看他受苦!沈然摆了摆手,他只得退下。
他看着沈然在这秦天堡里越来越瘦弱,心里着急,却没有法子。他只知道那堡主秦双宠着一个人,那人生了重病,老是发脾气,秦双受了气,就会来公子这里,公子便要遭殃。他愿以为公子喜欢那堡主,可如今却看着不像。“公子,我已经打听好了路子,我们逃出去吧?”墨音满是期望地看着沈然。“傻孩子,你以为这么容易吗?要不是秦天堡防范如此周全,我又何必……”沈然的声音低了下去。何必什么?墨音没有问,他只是想,若是可以逃出去,拼了他的命,他也要保护沈然周全,他的武功便是沈然教的,他想着沈然的功夫好,这样一定可以的,再过几日,等他熟悉了路子,一定要救公子出去。
只是,还没等到那日,秦双却满脸怒容地过来,端的是凶神恶煞。墨音急着去拦,却被他一掌推开。“沈公子真是好手段,便是做了禁脔,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偷出去,说,你把雪莲丹放哪了?”
沈然轻笑,笑容里竟有些轻蔑:“堡主自己看不好东西,倒来责怪与我,真真可笑!”
秦双怒气更胜,挥手便是一拳“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最好快把东西交出来!”
沈然擦了擦嘴角:“你怎么认定东西是我偷的?”
“哼,有几次见你在那暗室附近走动,我以为你是想去见沈舒,却也没注意。倒不曾想你竟打探到了雪莲丹放的位子。要不是你身上还留着雪莲丹与安魂香混合后特有的香气,我只怕还不能确定是你”
“呵呵,堡主既已知道,我也无需隐瞒,我父亲身中奇花之毒,若非雪莲丹不能解,我又何必来此。雪莲丹此刻必已送我父亲服下,堡主还是死心吧!”沈然甚至笑得有些莫名的愉快
“这么说,你是要弃你弟弟于不顾?”
“堡主这话说得可笑,若不是你念着那雪莲丹平白增的几甲子功力,迟迟不给沈舒服下,我又哪有那机会偷得,况且,沈舒早已不是我沈家人,堡主拿我做了这么多天的替代品,我也该拿些报酬不是?”
秦双阴着脸,似是相信了他的话,不再问雪莲丹,却冷笑:“既然如此,你也没活着的必要了。”
秦双怒及,竟是用了全身功力劈掌挥向沈然。却不防墨音自身后捅了一剑。平时,他哪能将墨音放在眼里,只是这一次他实在太过盛怒,用的全身功力,便是要沈然受死,却不防自己周身已露了破绽。一剑穿心,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墨音不放心地又补了几剑,忙去查看沈然的伤势。那一掌太过用力,五脏具毁,沈然像是笑了笑,看着他的表情竟还是那么温柔,只是身子有些发抖。墨音抱着他,想问他还冷吗。怀里的身子却再也没了动静。墨音放下沈然的身子,将剑从秦双身子里拔出。嫌恶似得擦了擦剑上的血,凝视沈然的眼中,流露的是他自己也未曾擦觉的温柔:“冷吗?我这便下来陪你!”
地府里,那恶鬼推着墨音前行,墨音频频翘望,终见沈然的身影,心里一时百转千回,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同被押上阎王殿,沈然被判轮回,墨音杀了人,又是自杀,却得留下受刑。被那鬼推搡着前往阿鼻地狱,墨音急着喊:“公子,等着我,待我受完刑,定会去找你!”
沈然望着墨音的眼并不说话,待墨音快似绝望时,却突然笑了笑,说:“好!”
千年了,那剥皮蚀骨的痛。便是魂飞魄散,怕也是福!可每每想起那温柔的眼,却觉得怎么也得熬下去。便是只能瞧上一眼,也是值得的,他说等我!
踏过那忘川桥,墨音诧异地望了那河边的人一眼,便又匆匆地前行,他还等着,那六道轮回,不曾犹豫,墨音纵身跳下。“错了,错了,那可是畜道啊!”耳边传来恍惚的声音,可墨音却无暇去听,他说等我,我要去找他,只盼他别等急了。
地府里一阵大乱。阎王皱着眉:“怎么办事的,怎么会让人改了天音史的身死簿也不知?让他受了那千年的刑不说,如今,又入了畜道,这可如何是好?”
身旁的判官却不急:“大苦方能大修,他如今记不得,我们只说是他命定的劫。待他修成大果,只怕还得感谢阎君,阎君不必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