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仙赤露》雪脂蜂蜜

3、第三章

　　赤露的家虽然干净，却溢满了陈年的霉味，潮气很重，她在稍稍干爽的二楼收拾出了一间屋子让赤心住。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竹床，一床补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三面圆形小轩窗，窗外竹影婆娑。
　　“你让本座住这样的屋子？”赤心低低地笑，笑声里全是冷。
　　“殿下将就些，奴家一介弃仙，招待不周。”赤露拿着拖把，一边擦着自己的黑脚印，一边退了出去，然后就没再上来。

　　独自站在窗边等了半天，赤心转身下了楼。
　　楼下，黎神棍正站在院子中央伸胳膊踢腿，踢几下就扭头看赤露一眼：“姐姐，你看啊，我能踢这么高了。”
　　“嗯。”赤露坐在不远处的小溪边，双脚浸在小溪里，任溪水冲刷脚底冒出的黑水。身体倚在身后的树干上闭目养神，懒懒地应着声。
　　身旁放着樽小小的陶炉，陶炉下放着几块炭火，陶炉上放着一口黑漆漆的砂壶。水汽氤氲，正腾腾地往外冒热气。

　　“晌午了。”赤心道。
　　赤露连眼皮都没抬。
　　赤心脸上绽开灿烂的笑：“你既服侍过本座多年，自该明白本座的意思。”
　　赤露懒懒地应道：“晌午时分，需为殿下准备一杯白玉茶，雪山融水所沏，用蝉翼杯盛了贴在心口试温度。不能热，不能凉，温温地方才好；一碟九豆点心，一豆不多，一豆不少；一盘豆干，切得薄如纸片可视人。”
　　“那你还等什么？”赤心饿了。
　　“小小弃仙，能力有限，缺吃少穿，招待不周，望殿下莫要怪罪。”言外之意，死皮赖脸留在这还想蹭吃蹭喝，休想。
　　赤心顿起杀心，真想立刻让这嚣张的弃仙化成灰烬。

　　没等他再开口，只见黎神棍拎起一条扫帚赶起了院子里的鸡，嘴里还念念有声：“嘁，嘁，嘁，嘁……”赶着赶着就赶到了赤心面前，扫帚在赤心脚上打了好几下：“嘁，嘁，嘁……”
　　显然是有意的，把赤心当鸡赶。

　　好好好，院子里这一人一弃仙都是好样的。魔王眉开眼笑，对赤露道：“不过一抹附在人身上的残识，毁了也不要紧罢。”
　　言外之意，他生气了。
　　赤露眼皮子不抬一下，自顾自地倒了杯热茶：“魔王殿下，一抹残识，随你。”
　　言外之意，堂堂魔王同傻子一般见识，随便。
　　赤心真想一把魔火将眼前这伶牙俐齿的弃仙和拿着扫帚在他面前乱挥的傻子烧成灰烬，烧成渣渣都不剩的灰烬。
　　要不是，要不是，要不是，他有些莫名的不愿……
　　而溪边的人喝完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扬长而去。

　　魔王在哪，第五天魔界便在哪，主人家不给饭吃，不会召使魔来做么？赤心收起脸上的笑意，指尖弹出一缕蓝色微光直窜天际。
　　顷刻，一道淡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是个身材硕长的男子。男子落到院外，正好落在赤露面前。他先是一愣，然后低头毕恭毕敬地喊道：“流风拜见赤露大人。”
　　那位弃仙应也没应，昂头挺胸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脚一滩黑色汁水，吧唧吧唧作响。

　　魔最爱享受，用过午点，赤心酒足饭饱无比满足，抱着一壶黄金玉液茶，坐在屋里唯一的太师椅上品得有滋有味。
　　黎神棍拿着扫帚在他面前扫来扫去，将院子足足扫了三遍。扫院子是假，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盯着赤心手边那碟子烧肉点心是真。
　　黎神棍天生有些心智不足，身体却没什么问题，整整一天下来只吃了一个窝窝头，平时也没吃到什么油水，肚子里着实寡淡。被点心的香味一勾，肠胃里的馋虫叽里呱啦乱叫，真真受着饿鬼狱的酷刑。

　　终于腾出兴趣来理会黎神棍那两道饥饿的视线，赤心拈起一块点心，微微一笑：“想吃？”
　　“嗯嗯嗯。”黎神棍瞪大了眼睛，转瞬喉咙已咽了几次口水。
　　“过来。”赤心笑得很欢。
　　黎神棍迈开步子飞奔，像只快乐的小狗。
　　右脚抬起，脚背向外边轻轻赶，赤心笑得得意洋洋：“嘁，嘁，嘁……”
　　想起赤露那张臭脸，魔王的心眼罕见地变得特别小，比针尖还小。报复得逞的感觉真是，舒坦。

　　黎神棍神色一黯，扛着扫帚就走开了。他默不作声地到菜园子里摘了几棵菜，洗干净后放在瓦罐里煮熟，不放油不放盐。蹲在院子边，清汤寡水吃得很安静。
　　赤心蹲到他身边，慢慢吞吞咬着油滋滋的烧肉点心，故意让香味往黎神棍脸上飘：“你姓黎？”
　　“嗯。”诱惑当前，黎神棍的口气缓和了许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烧肉点心。
　　“为什么叫神棍？”
　　“我看得见鬼，大家都说我是神棍，名字，就，就叫神棍。”
　　赤心莞尔一笑：“这名字倒起得省心。从小和姐姐在一起？”
　　“我是姐姐养大的。”
　　赤心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如此，你命大。”眼里精光一闪，复又笑，晃晃手里的月饼，“想吃吗？”
　　黎神棍咽了口口水：“想。”
　　赤心一口将月饼鲸吞下肚，然后拍拍手上的点心渣：“不给你吃。”
　　黎神棍决定恨赤心一辈子。

　　暗夜，四下鸦雀无声。
　　山间一座山洞，洞里燃着一堆火焰，山洞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直竖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正抱着酒壶仰头灌酒。

　　“黑曜大王，您找我。”一抹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宽大的鲜红袍子，如瀑般的长发披散着，散发出幽幽蓝光。
　　正自饮酒的男子微挑眉毛，酒气上涌，红艳艳的火光下，火热的视线上下打量着赤露玲珑的身段：“供奉？”
　　赤露摊开双手，手心出现一抹微弱的光：“山鬼庙塌了，我需要灵气修葺它，本月只能献上这些。”

　　狂风一卷将她卷住，整个人拖到黑曜脚边。
　　黑曜揪起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拎起酒壶，烈酒从赤露的头顶淋下：“腌臜的弃仙，鬼界也呆不得的东西。要不是本大王庇护你收留你，你早死了千次万次。竟敢拖欠供奉，好大胆子，想剥皮抽筋么？”
　　赤露抬头看着他，一双美目顾盼流转。沾了酒汁的脸庞莹润可爱，鼻息轻喘，笑得千娇百媚，好似邀请：“弃仙岂敢，大王的恩惠奴家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大王，再宽限奴家一些时日可好？”眸光闪烁，面容娇艳如花。火光下，那双眼睛居然泛着隐隐的红色，恍若天边暗红的夕阳，深邃得仿佛要把灵魂吸进去，“大王，你舍得杀了奴家？”

　　黑曜的喉咙抽搐起来，鼻翼兴奋地朝张合，脑海里只看见女人妩媚的面孔和玲珑的锁骨。
　　“杀你之前，也要先吃个够。”他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