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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露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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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夕阳,点点扰人。MP4里流淌着sarah connor 性感的声线,那华丽的忧伤仿佛在暗夜里缓缓消逝,只剩空旷的寂静。just one last dance,舞到最后,情难休,意未央。
——we meet in the night in the spanish café
……the wine and the lights and the spanish guitar
……just one last dance
before we say goodbye
when we sway and turn round and round and round……
会否,随着西班牙吉他声中抖落的灯火,随着灯下漂浮的深红色葡萄酒,那西班牙小小的咖啡馆相遇的两人,只能跳这最后一支舞……
心头一颤,眼圈不觉红了。摘下耳机,雨墨看了看可可送来的那一摞杂志,随手抽出一本来。坐到窗前的夕阳里,细细翻看,却也还是心不在焉。
下午,给奕天发了短讯,洋洋洒洒好几十条。也不管他是否看到。
忧惧,已经成行地缀满心坎的角角落落;思念,是前所未有的臃肿,臃肿到她难以承受——即便他近在咫尺。
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如同隔了千年、散又还聚的过客,匆匆地擦肩,会否停留?昨昔的甜蜜,如今隔岸望去,会否再来……
他的回复,只有短短四字:即回。等我。
1998年的过刊,装帧精致,华美如新。再次翻开那扉页,几张图片,新娘晚装造型,都出自国际知名设计师之手。“秋日梦幻”系列,纯白的婚纱,简洁而不失华丽的线条,纯静而高贵的色调,散发着中世纪英式贵族的优雅和浪漫——这样的款式,即使在十年后的今天,依然堪称经典,毫不过时。怪不得,可可总是大力“吹嘘”自己有着超凡的时尚嗅觉。
微风习习,印在地板上的梧桐枝的影,在落日余晖里明媚地摇曳。放下手里的杂志,她意识到,已经是一个星期没有走出这房间,除了作检查的时候。看看窗外,已是满满的淡色橘黄,横亘在高楼林立的天外。
步入住院楼旁的草坪,寒风阵阵从两座楼房之间的缝隙鱼贯而来。她才惊觉,短短的一周,这冬天,早已铁面无私地将整个城市打入了广寒宫。
冷风萧瑟的草坪上,依旧有孩子愉快嬉戏的身影,有他们的糖葫芦和风筝。
雨墨找了一处长凳坐下,看着这些冬日里的昂然生机,任长发散乱地飘在眼前,挡了视线。握着手机,拇指轻轻按下一排汉字,然后又一个个删掉。如此反复,直至手指僵冷得没有知觉。她埋头对着手掌呵几口气,也是冷的。
才要抬头,一袭温暖的重量已经压在了肩上。
——“你怎么来了?”她抬眼,些微的惊讶。
拢了拢搭在她肩头的他的大衣,韦铭浩靠着她身旁,隔了几公分距离坐下来。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前一分钟,他从她病房的窗户看到她正在这里发呆。她现在还是病人,该乖乖待在病房里的。
“这里空气不错,很久没出来了。”她将肩上的大衣拿下,披回他身上,“你穿得不比我多。”
她将大衣披回他肩膀时,冰凉的手背触到他的脸颊。这冰凉的触感,却在他心底掀起了莫名的热浪——既暖且酸的热浪。
一把扯下大衣,他强迫地将它裹在她身上,扶起她,“我送你回房间。”
“不用,病房太闷。”她推开他的搀扶,依旧坐下,“一起坐一会?”她转头看着他,浅浅的笑里,淡淡恳切。
正要推掉他的大衣,他的手一紧,握住她单薄的肩头,“最多十分钟。我可不想落下罪名——大动冬天的,在这儿陪人吹冷风,弄得某病号除了头晕胃痛,再加上一个感冒。”他撇眉,再轻吸一口气,“好好穿着!你以为有几个女的能有幸这样穿我的衣服?”
雨墨微微一怔,随即一笑,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再推辞。韦铭浩的口气,像足了一个关心小妹的兄长。
暖意从包裹着自己的大衣传递进来,浓浓的烟草味道弥散了她的周身。
“抽烟太多,容易得肺癌。”她盯着天边那一片消散殆尽的夕阳,轻笑道。
他将手肘放在大腿上,眼梢翘起,“住院才一个星期,就学会危言耸听了?对我来说,这完全是小概率事件。概率论讲,小概率不可能。”
“概率论讲,小概率事件必然发生。”她迅速驳回。
“所以,马克思哲学说,事物都有两面性……你以后老了,估计够啰嗦。”他一双俊眼很释怀地扯开一个小弧度。
蓦然,他觉得这样的两人,他和她,宁静安详地坐在夕阳里,像极了相持相携到暮年的一对老夫妻:看尽了日升夕落,月亏月盈,相濡以沫直到鬓满霜、发尽华。蜉蝣一世,却也美满了彼此的月亮,绵长了彼此的悲喜,直至终老,也走不出彼此的生命——突然又是几丝苦涩泛起,思绪几近沉没——应该是,她,再走不出他的生命;而他,或者从来都不曾是她生命里的谁……
看着她眸子里的满眼暮色,他又想起那夜在医院走廊上和奕天的冲突。她的寡言和忧郁,必然,是为着那个已经向她求过婚的男人。心里倏然褶皱,半晌,一腹思忖了千遍的话,生生哽在了喉咙,吐不明快。
“雨墨……”他轻声含糊。后面的话,却再说不出了。
“明天出院,大信的那个广告,我想看看。”她愉快地接过话头,匆匆看他一眼,眼神又逃避似的躲开。
她其实并不关心那个广告。对于韦铭浩,她是特意留了一层厚厚的雾水,可以在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太大芥蒂。毕竟,有时候,一旦雾散云遣,看得清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他浓稠的眉宇间微微淡开,“你还是好好歇着吧,不少你一个。”看看天边——天黑得快,转瞬间,夕照已尽,寒露欲起;又看看她认真凝望的表情,他放下抱臂的两手,“天快黑了,你也该回病房了吧。风这么大,想冻死我啊?”
她回神,恍悟过来:韦铭浩一直就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衫,坐在她身旁,虽只十来分钟,但这种天气也够他受的。
她不好意思地赶紧将大衣拿下,“对不起,很冷吧?”披着他厚重的大衣,她还是觉得寒气刺骨,更别说他了——问得有点废话。
“我送你上去。”他将大衣按回她的肩头,突然间竟觉得她单薄的触感一下子虚了,轻握无痕。其实,并没有多冷。即使陪着她在这寒风里静坐彻夜,即使被隆冬的寒气逼得感冒发烧,他也是一百个情愿。
送她到病房门口,她关上门,对他扯出一个不甚由衷的笑容,“再见。”
“拜拜。”他眯着干涩的眼睑,却没笑出来。他没有和她说“再见”,那是两个不吉的字眼。
雨墨,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看着你幸福,安心地看着你幸福。
吃了一周的“病号餐”,雨墨觉得,公司的工作餐原来真的是美味。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视机,角落里的数字显示已经晚上十点了。但傍晚十分在草坪上积攒的寒气,仍未完全散去。
央视音乐频道,播着意大利男高音缠绵的咏叹,她很喜欢的那种曲调,延绵的震撼,绝美的高亢。再次拿出手机,不死心地打开收件箱——即使知道并没有新的短信。
只好躺回床上,睁大了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却毫无睡意。不经意间,一阵惊惧又猛地席卷而至,心里震颤两下——似乎是配合着她的心率,病房的门“砰”一下,轻声开了。
“奕天——”看他推门而入,她从床上坐起。
“还没睡?”奕天走到她床边坐下,颓涩地吐出三个字。意大利男高音的咏叹回荡在小小的病房,奕天干哑的声线含糊无力,显得那么不分明。
她看一眼他的脸,他黯淡却坚毅的眼光,让她只觉得揪心。“奕天,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短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都找不到你的人……”
“放心,不是去采野花。”他眉尾轻扬,似远山含笑,却又远得虚无。
她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是去“采野花”。可她倒宁愿他是去采野花。顿了一顿,她问,“奕天,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吗?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面对,你非要一个人扛?”
“雨墨……”他欠了欠唇角,含在嘴里的话又吞了回去。神色黯然地扯过被子,帮她掖紧,“好好休息。不然明天不批准你出院……喜欢这个?”
“恩?”她不解。
此时他的眼神已经飘向床头那本摊开着的杂志,还是下午看过的那一页,“秋日梦幻”的婚纱系列。他拿起杂志,轻笑出声,“说你着急了……喜欢哪一款?”
她回视他手里的扉页图片,不假思索地说,“宁静深海。”
他低头,看到那款婚纱,确实是她的品味:没有丝毫多余的缀饰物,简单大方,不失优雅。
“好,既然新娘子都发话了,一定满足你小小的愿望。”他眸子里流过一丝光彩,深黑的眼圈随着他满满的笑容而鼓胀,“不过,订做的话,婚礼要多等几天了。恐怕你等不及啊。”
至于婚礼上穿什么婚纱,甚至穿不穿婚纱,她都无所谓,心底那潭冰寒再度漾开,令她不安。“奕天,你告诉我,到底……”
“喂,是我,邱奕天。”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并快步走到门外。
隐约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讲话的内容,却完全听不清楚。她焦心地从床上坐起,准备去开门,他却已经进来了。
“雨墨,对不起,不能陪你了。临时有点事。”他的口气不似先前的颓涩,而是更明显的焦灼。
不等她答话,他已经搂过她,重重一拥,然后放开,掩门而去。
房门轻阖的声音,狠敲了一下她的思绪,一个念头倏然冒出。奕天,我跟你一起!
甚至来不及披上大衣,她也迅速跟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