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满华》雨藻

4、第四章

　　夜幕降临，冬寒未消，京城的平民百姓大多窝在温暖的家中，闲散地说些家常也就和着棉被睡了。夜还是有点长，墨色的帷幕浮在京城的上空，隔绝光明，直至明早才有破碎的迹象。初春时节，河面薄薄的浮冰已阻挡不了开始频繁来往的船只，夜市的倒影在河面上一圈一圈漾开，给寒冷的夜平添了几分温暖。贯穿南北的京杭运河嵌在城东，居于东华街附近，如一汪春水向东华街不断输来滚滚财源，日夜不息。由此，东华街一直是京城最富之地。
　　料峭春寒拘不住东华街的良宵美景，换句话说，这儿一直都是春景，不分春秋与昼夜。酒楼瓦肆，商铺珠楼，烟花红袖，奇珍云集，无所不有，素有“小京城”一称。今夜，还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醉仙居，居于东华街内侧的繁华之地中，今夜还是一番热闹景象，醉人的酒香不断萦绕在食客的鼻下，沁人心脾，佳肴珍馐也是举世无双，令人闻之便口舌生津。
　　一间雅间内，一名四十开外的肥胖男子捏着酒杯边将酒杯凑近唇边，一边对对面的男子说道：“你听说了吗？就今天，镇北王端木王爷的爱女恒宁郡主进京了，来养病！”
　　“唉，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半年前不久便传出消息出来说端木王爷要送子女进京，今天要不是那么大的排场我早就忘了，那黑云军我虽是没见着，但听人说是真真有气派。”说着便喝了一口酒，发出舒服的哼声，“我瞧着这醉仙居中的酒是越发越有滋味了，醉仙居，倒真是醉倒神仙。”他赞叹的时候也不闲着，又美滋滋地斟了一杯，敬了敬对面的人，接着一饮而尽。肥胖的中年男子倒没有因为自己要分享的谈资被揭破而尴尬，反而笑笑，唇边溢出爽朗的笑声，“也是，今儿也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儿，是该早就传遍了全京城！”他顿了顿，又说道：“你说，端木王爷为什么要送幼女进京呢，虽说是养病的名头，但我听闻，是端木王爷的长子从小便患有不治之症啊。这难道不是颠倒了过来？”
　　“哈哈，进京养病是个名头这天下人皆知，但真实目的又是如何，这几人知道呢，说不定不知道倒挡了灾祸。这世子进京，说白了，不就是当质子吗？难道以前的皇帝不都如此来控制藩王？端木王爷啊，镇北王呢，太显眼了！”
　　两人因为喝了酒，自制力不免有些下降，幸亏是单独的雅间，否则这些话被听了去被有心人做些什么，他们免不了吃点苦头，又不是山高皇帝远，天子脚下公然谈论皇室贵族，不免有点危险。许是窗外传来的冷风，冷得两人稍微清醒了一些，两人便正了正身。肥胖男子望着雅间内一副美人刺绣，手指摸着品质不凡的酒杯，细细摸过酒杯上微微凸起的纹路，不由得喃喃道：“可我觉得怎么有些仓促，怎地一下子就定了郡主进京的事儿呢？如果我没记错，郡主才满六岁，端木王爷疼爱幼女不得仔细安排安排，事起突然，有些怪呀。而且，也没听说郡主有什么病症非得回京城养着，养病去江南不更好吗？”
　　“呵，是皇上有点动作啊，算算时间，跟半年前江家入狱时间是不是有些合呀，呃——”那人冷不丁打了个酒嗝，晃晃脑袋便枕着手臂睡了过去，“子有兄，子有兄……”这人无奈地将候在外头的小厮们喊进来，喊完自己也不敌酒力倚在软塌上，只得年轻力壮的小厮们将他们七手八脚地抬上各自的马车，稍稍拜别，一个驶向东华街巷子内，一个则趁着夜色驶向西华街，马车的咕噜声逐渐远去。
　　被唤为“子有兄”的男子在马车内酣睡不醒，由着车夫取最短路径经过正阳街，此时，正阳街上空无一人，惟有在夜下面目不清的禁军巡逻的身影，他们手中举着的火把燃烧不了墨色的帷幕，但手中烈焰之色轻易划破夜晚的宁静。
　　正阳街与正阳门相连，往正阳街方向走上很久才能看到巍峨的朱红色宫殿，宽阔的护城河与高大的宫门拦起一座只有君主才能独享的世界。它亦是匍匐在京城中央的巨兽，不知撕碎吞噬了多少人的血肉之躯，贪婪的目光在每日进出的人身上流连，现在看来，白天所显示出的霸气倒是有些收敛，夜晚，这里很静，无声无息，但真正的动静谁又知道呢？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穿一身明黄色袍子的中年男子眼神微眯，看似有些疲乏，沉默许久，候在一旁的梅总管见此轻声问道：“皇上莫不是乏了？皇上贵为万金之躯，可莫累坏了身子。”那男子保持原样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才将扶额的右手掌心朝向梅总管的方向，梅总管接过身后小太监手中的血燕金丝汤，恭恭敬敬地放在男子手中。男子的眼神始终落在眼前的奏折上，摇了摇汤匙，头也不抬地说：“下去吧。”声音不大却饱含君王的威严。
　　价值千金的血燕汤只被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空寂的御书房内，灯光直直照在君主的龙袍上，衬着龙袍上的金丝纹路更加耀眼。萧明柯紧闭双眼，手指微微用力按摩着右侧的太阳穴，蓦地说出一句：“如何？”话语未落，便有一名黑衣人跪于他面前，“恒宁郡主于今天已达京，但染了严重的风寒，卧床不起。”黑衣人态度恭敬，始终将眼神落在面前的名贵玉砖上，等着君王的吩咐。但君王并没有任何的言语，就连一丝丝应声都没有，黑衣人瞬间感到脊背一凉，微凉的汗水渗透在贴身的衣物上，心如坠冰窖，他接着说道：“护送到京的途中共遇到九次袭击，四次是西戎国，两次是南诏国，两次是江湖杀手。恒宁郡主在途中便收到了惊吓，病情反复，但未受到任何伤害。护送军队并没有很大伤亡，但属下们办事不力，延误了进京日期，还请皇上责罚。”
　　许久，君王才睁开眼睛，冷哼一句，“下去！”继而，他的目光定定落在面前的奏折上，森冷如蛇，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重审江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