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满华》雨藻

37、夜探

　　宋蔺算好时间，摸黑穿好衣服不惊动任何人，蹑手蹑脚地爬到床底下。然后，轻轻触摸离地起第二块砖面，手掌使劲压了下去。

　　赫然，一阵轻响，床下出现可容纳一个半大孩子可通行的密道。带着土腥味的潮气扑面而来，宋蔺面色不改地钻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

　　兄长厉害，住进国子监时便发现了这间房舍的不寻常之处。宋蔺无意之中发现兄长书房内的密道图，留了心眼，揣着书就利落地搬入了国子监，倒是让父兄觉得他成熟了许多。

　　其实，他是有些私心的。宋蔺舔舔嘴巴，在国子监不想着读书倒整体想着钻地道，又想起父兄的脸，不由得一阵心虚。

　　决定了，回来后再加写五篇策论！宋蔺雄赳赳气昂昂！

　　宋蔺爬爬走走，轻车熟路倒是不像第一次那样撞得狼狈。

　　国子监分内外监，宋蔺爬来爬去爬到外监，从一处隐蔽的假山下探出了头。侧身探耳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踩着假山借力一蹬跳上了墙，身影没入墙外。

　　起夜的仆从揉揉眼睛，咕哝着道：“明天得逮了那只猫，省得叨扰公子们读书。”

　　宋蔺滑下墙头，对蹲在墙下的黑影抱歉道：“我可是来晚了？”

　　“没有，没有，是你愈来愈快了。只是这夏天的蚊子太凶，这才一会儿血就要被吸得干净。”清脆稚嫩的童音细如蚊蚋，黑影搓着发痒的胳膊站起身来，看个子只比宋蔺矮半个指头。

　　“果真都是母蚊子。”

　　“？这又关母蚊子什么事情？难道郡主还能看出公母？”

　　不，只是你们国子监阳气太重。

　　端木瑜摆摆手，想了一会才对宋蔺说道：“要不，以后你就不要出来了，我怕打搅你读书……”话未完，宋蔺就狠命摇头，“不要！”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可谓是平地一声响，吓得端木瑜赶紧捂住他的嘴。

　　月光淡淡，宋蔺清亮的眸子里含着委屈，端木瑜都能瞧见这双大眼睛下的老大不情愿。

　　两个小孩子无言地僵持着，最终，端木瑜还是败下阵来，“行行行。”

　　被学业压迫得要死要活，所以偷玩舒缓压力。唉，就跟前世的自己是一样一样的，怎么能剥夺孩子的最后一点乐趣呢。

　　感同身受！感同身受！

　　今晚的月色不算明亮，夜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两个半大的小孩一合计往西边跑去。

　　凭两个人的脚力，就算两个人的功夫再高也不能在午夜前返回。所以，端木瑜带来了一些小帮手。

　　四只闪着绿光的大狼狗喘着粗气，宋蔺如果不是第一次见肯定会被吓一跳。虽然这四只良犬调教得极好，但是凡事怕万一，四只狗的脸上都套着特制的口钳。

　　“辛苦了，回去给你们啃大骨头。”端木瑜爱惜得摸摸它们的头，狗子们好像听懂了小主人的话，哈喇子流得更加厉害。

　　简易的狗橇带动两个人跑了起来，一路往西。

　　……

　　端木瑜蒙上黑面，留下不远处看着狗子的宋蔺从高墙翻了进去。

　　几刻钟的功夫，宋蔺等得脸上都被叮了大包，一个小小的黑影才翻了出来。她扯下面罩，拉下宋蔺与他蹲着说话：“你不是说叶小姐住在那里吗？”端木瑜指着宋蔺说的大体位置，“可我刚刚潜进去没见到人啊。”

　　宋蔺也懵了，“不会吧，嫂嫂的消息一向很准的，她上个月还去过叶府呢。”

　　“我进去一瞧就连床都是空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小包子连连摇头，“我不可能记错的，就在那儿，是叫青璃院。我嫂嫂说叶小姐不久前才从祖母那搬了回去，她还去过，说是叶小姐院里的桃花开得十分漂亮。”

　　“我问得那么细致，嫂嫂都要疑心了。”一想起自家嫂嫂那八卦的神情，宋蔺就满脸不自在。

　　“那就奇怪了，莫非她不在？不行，我再去瞧瞧，指不定是我弄错了，你跟我一起。”

　　宋蔺大惊失色，“不行，不行，夜闯闺房非君子所为！”

　　“反对无效！”端木瑜拽着宁死不从的宋蔺，宋蔺眼疾手快抱住一只狗子将身体重心下移与端木瑜开始了拉锯战，“不行！不行！要是被人知道，父兄会打死我的！”

　　半夜偷跑出去玩的经历不在少，可这就有点劲爆了！

　　“死脑筋！又没叫你进去，你给我指指不就行了！”

　　“可是我又没见过！”

　　“走不走？”

　　“不走！”

　　“你！！”

　　嗯？！我怎么过去了？

　　通人性的大狗子拖着宋蔺往小主人那走，尾巴使劲摇摇摇。

　　主人主人！我厉害吗？

　　其他三条狗子=皿=傻狗！掉节操！

　　嗯？！

　　端木瑜反应极快，顺着宋蔺拉扯的力道就地一滚滚入阴影之下，宋蔺反应过来才发现脸与脸只隔了半拳的距离，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幸亏天黑看不见。端木瑜捂着他的嘴，用眼神示意别吵。

　　夜里凉风阵阵，但两人还是憋出了一脑门的汗。寂静无人的街道偶有几声蝉鸣，尖锐刺耳，可一时间又不见了。

　　此时婉转的鸟叫声灌入端木瑜的耳朵——

　　三长一短。

　　端木瑜神色一变，当机立断拍起狗子顺着小路跑了。

　　路遇岔口，端木瑜马上将一脸懵的宋蔺放下，“你快顺着那条路回去！快些！那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接着打了打狗子们的翘臀，四只狗子马力全开，狗橇开得飞快。

　　路径一个拐角处，端木瑜就地一滚滚入灌木丛里，然后吭哧吭哧爬上了一棵大树，目送狗橇往家的方向跑去。霎时间，几条黑影急飞过去，端木瑜下意识往树杈里躲了躲。

　　端木瑜屏气凝神，左等右等，蹲在树杈间腿脚发麻快要掉下去时，付老才姗姗来迟。

　　“付爷爷，出了什么事情？”端木瑜追在付老身后有些不安。

　　付老风轻云淡，“无碍！不过，郡主可是意尽了？”

　　端木瑜有些心虚，但还是耿直地摇摇头。

　　“也罢，也罢，不过，以后可不许你这么胡来了！”付老的声音里带了些严厉，端木瑜抿嘴低低应道：“是……”

　　暑日天亮得快，天色蒙蒙亮时，付老坐在椅子上，神色颇有些疲惫。三年的时光让他的背更弯了一些，白发更白，但浑身的气势仍然震慑全场。

　　他一夜未合眼，“都清理干净了？”

　　“是！”

　　“不过属下还有一发现，属下昨夜与一不明人交手，他轻功甚好，但属下查来竟查不到他的来处。”一名影卫垂头禀报。

　　付老神色一暗，“卧虎藏龙？……不过，既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就随他去吧，记住！郡主才是你们的命！”

　　“是！”声音皆是铿锵有力！！！

　　付老走出密室，背手来到练功房。天才蒙蒙亮，梅花桩上就有一个小身影捏枪耍剑。此情此景与三年前摔倒流血却又倔强地打起精神，死不服输提脚再战的小娃娃重合了起来，不知不觉，她已经长大了许多。

　　可，依旧稚嫩！

　　端木瑜自知太过胡闹，遂比平常起了半个时辰来练功讨巧。她并不怕遭罚受累，只是怕没了出去的机会。

　　一招一式，细看下来，颇成气候。

　　两个多时辰的日常操练，端木瑜满头大汗，规规矩矩地放好武器，她乖乖地走到付老的身边坐了下来。

　　闭目养神的付老觉得精神好了些才悠悠睁眼，身旁的女孩脸上带着汗水，发丝黏在脸上。一双白嫩如藕的手撑起下巴，黑晶般纯洁的眼睛望着远处出神。

　　她似乎察觉了付老的目光，转头软软对付老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小米牙，模样乖巧讨好。

　　“付爷爷。”

　　付老挑眉，带着一丝老顽童的意味。

　　端木瑜咽了一口口水，期期艾艾道：“付爷爷，不会要禁我足吧？”

　　别啊，才发现一丝苗头可别给我掐灭了！

　　不等付老开口，端木瑜信誓旦旦地开口：“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用您和周嬷嬷督促，我自己也会捡起武艺和礼仪，勤勤恳恳，一个都不落下！……balabala”无论端木瑜做了多少承诺和保证，付老依旧四平八稳纹丝不动。

　　端木瑜双手合十，卖萌卖得飞起来，“拜托嘛~~~付爷爷，好不好？我以后不会胡来了！”

　　付老戳戳她的额头，“那等到郡主能做到这些时再说吧！”

　　一锤定音，毫无回旋的余地，端木瑜苦兮兮的，就如一只呜咽的小兽。

　　付老探口气摸摸她的头，“郡主啊，有时候老夫在想，当初为何就要答应你的要求呢？”

　　端木瑜内心警铃大作，马上元气十足地跑到练武台打拳打得虎虎生风，用行动告诉付老——

　　没关系！我很好！我很乖！我很开心！

　　威胁成功的付老无言笑笑，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