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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青梅竹马有烬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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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的成绩就很差,读书那么多年,连一张奖状都没有,经常站墙壁被老师留堂写作业。
每当我走进柳絮家里,看见她家一墙壁的奖状,就会心生羡慕。
与之相反的是柳絮,她从小就很优秀。
即使她的学习都是随随便便,没有我认真刻苦,她还是遥遥领先。
即使她做错什么事,偶尔不做作业偶尔迟到,都能得到老师的安慰和原谅,而我不能。
必须得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注定。
你要服输,不要倔强,也不要觉得自己的刻苦努力很了不起,从而鄙视那些上课睡觉看小说依旧高分的学生。
这样只会让你自己更加自卑,无处可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悲惨的分数印在试卷上,我能学会笑着去接受,坦然的接受柳絮有意无意的安慰。
然后把那些可恶的分数,变态的习题,变成脑海中游离出来的人物,赋予他们生命,给予他们或喜或悲的剧情,残忍的,仁慈的,主宰他们。
笔下触开的一个个故事,荒诞离奇的命运,能给我慰藉,征服和操纵别人的成就感,能证明我存在的价值。
不再是那个揪着试卷徘徊在家门口不敢进去的孩子。
然而人的命运,还是要顺从现实与生活,上帝关了一扇窗,就会帮你打开另一扇窗,而另一扇窗户涌进来的阳光不足以弥补心口上的悲伤。
不知道从学校的哪个地方看见一句标语,醒目的浅显易懂的。
——学习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但既然连人生的一部分,学习都征服不了,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抽屉的课外书被老师收走,被贴上不务正业,荒废学习的标签,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面对,丢下工作匆匆赶来的爸爸。
他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只是一个劲的跟老师赔礼道歉,我连他的脸面都丢尽了,却不能理直气壮的反驳一句,我没有做错。
一点也没有,做错。
房间书柜上的书被我一本本拿下,薄脆的纸质传来的温度很凉,放在一直正方形的木箱子里,一本本的摞起,高度像极今天去搬书时候的高度,笔记本却不像今天笔记本的整洁,篇幅写得密密麻麻,全是一字字琢磨出来亲手写上去。
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人世间最悲哀莫过如此,想得到的争取不了,想丢的又甩不掉,为难的是自己,委屈的是自己,统统都是自己。
平时偶尔想起才来宠幸的东西,到了真正要丢弃的那一刻,才觉得内心不舍。
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然后推上木盖子,扣嗒的一声,锁扣落下。
时光沉默下来,你我就此别过,不要脸红不要眼红,日后好相见。
我觉得我很傻逼很矫情,将木箱子使劲推进床底都推不了,蹲下身子一看,床太矮了,算了,就这样吧。
捏着手里的钥匙走进了卫生间,丢尽马桶里,盖上盖子,摁下冲水阀,哗啦啦一声,冲走了我十六年所有的支撑和眷恋。
走过镜子的时候,我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本来就长得丑,现在就更丑了,没事,人丑了好读书。
此举的悲壮,是为了表达自己要好好读书,而在宣誓。
洗了把脸,晃到自己的房间,呆呆的坐在凳子上,半响,才缓过神,将一本本崭新的辅导资料书摆在桌子上,伤春悲秋好一会,才认命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
高一一班。
韦安。
以后也会被我写得满满一页,解析批注用不同的笔标注,也会被我在夜里起身将之翻来覆熬夜苦读,纸角卷翘纸张起皱,也会细细品尝字里行间的味道,仔细的分析因果关系琢磨每个字词的用意。
但我一定没有那么爱他。
写完之后,我不想再看多一眼,走到阳台,从阳台爬了过去,旁边紧挨着的就是柳絮的房间。
感谢我爸我妈买到风水那么好的房子。
轻轻松松的爬过来,往下一跳,拉开柳絮房间的落地窗,那么晚的时间,她跟我一样,还没睡。
柳絮坐得笔直,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我走进一看,竟然是在誊写讲稿,原件上面还印着她的鞋子,柳絮被我吓了一跳,随手拿起旁边的枕头就丢向我。
“你鬼啊!走路没有声音!吓死我了!”
“是你自己注意力太集中了。”我很无辜,指了指窗户,“刚刚我有开窗的啊。”
柳絮嘁了一声,扭过头去,继续誊写她的讲稿,慢悠悠的说道,“安安,你过来看看这字。”
“什么?”我凑过去一看,脸色有点怪异,上面的是字,却完全潦草到看不出字的形态和结构,
“谁写的啊?”
“不知道。”柳絮摇头,缓缓地说道,“你家有放大镜吗,借给我瞧瞧……这他妈什么破字,看得人肠子都结起来了。”
“没有。”我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再说了,你脑子瓦特吗,用放大镜也不能瞧出是什么字啊。”
柳絮一边忿忿,一边认命地低头重抄,最后将笔往墙上一甩,朝着我恶狠狠的说道,“这稿子到底谁写的?”
“哎哎哎,别朝着笔撒气啊,她多无辜啊。”我将笔拿起来,恭敬的放在她的手上,转眼一看,瞧见桌子上的发夹,便拿起来,问了一句。
“这你的啊?”
柳絮看了一眼,不吭声,我将发夹别到她的头发上,拍拍她的头,道,“行啊,还挺好看的。”
“屁。”柳絮憋出一个字。
“鬼画符似的字,干脆别抄了。”我瞅了她一眼,道,“抄这些干嘛啊?”
“还给人家啊。”柳絮理所应当。
“嘁,指不定人家早就把这些当废纸了,不在意了呢,抄了也是白抄。”
柳絮沉思了一下,静静的说道,“他在不在意是一回事,我在承担自己的错误,这两者并不矛盾。”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继续看那些鬼画符,留下有点发怔的我。
过了半响,我道,“你今天干嘛那么冲动?还在为我的纪念品耿耿于怀呢?”
“……没有”柳絮不敢看我。
“撒谎。”
“好吧,我承认,只是耿耿于怀那么一点点……”
“那你就一个暑假没见我,挺能耐的啊。”我拆穿她。
“不是说了嘛,天气热,不想出门。”柳絮眼睛转了转,道,“你那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无聊,来看看你呗。”我坐在床上,晃着自己的两条腿。
半响,传来柳絮静静的声音,“你哭过。”
我抬头,看见柳絮低头写字的背影,很清瘦,宽大的睡衣罩住她单薄的肩膀,但好像永远都那么有韧劲,不像我……
“你怎么知道?”我狐疑的反问,像是想起什么,有点得意起来,“你刚刚去我房间了?”
“哭得跟傻逼似的……”被人戳破之后,她倒没有不好意思,声音却有种闷闷不乐的意味儿,“有什么好哭的,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
“真感动。”我拍拍床,宠幸般说道,“今晚我就睡在你这里了。”
“滚!”柳絮猛的转头,将笔一甩,道,“你洗澡了没有?”
“没……行了……没挠痒了……哈……”我在床上打滚求饶,眼泪都飙出来了,道,“开玩笑的,我洗了,不信,你闻闻。”
“恶心……”柳絮呕吐。
我踹了她一脚,语气不满,“恶心谁呢你?要不要脸了啊你?”
“我怎么不要脸了?你才不要脸……”
“阿絮,睡了没有,你房间怎么那么吵?不要玩太晚的电脑,明天记得早起,还要上学。”柳絮妈妈站在房间门口说了一句。
我躺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她妈妈推门而入,就看到自家女儿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然后愤怒的把我揪起来,暴打一顿,从六楼扔下去。
想想,就太可怕了。
柳絮捏着嗓子回了一句,“知道了,妈!”
转过头看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柳絮下床,趿拉着拖鞋,将自己的笔捡起来,在稿纸上画了几下,没出水,又把笔丢进垃圾桶。
我抱着她的枕头,从床上起来,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拍完之后觉得我俩同病相怜,又没什么勇气来安慰她。
她家是明文禁止不许和我这样的学废来往,要一心一意扑到学习上,考个好的大学,光宗耀祖,对我这种靠钱走后门进学校的人又无比的鄙视。
虽然没有摊在明面上说,但隐隐的,我觉得她妈妈不喜欢我,大概是认为我带坏了她家的女儿。
这种不喜欢,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家呢,虽然我爸叫我不要有压力,但想想,就知道是废话,家里人费尽心思安排我进入江南,如果我还真的无波无澜的去看待,在江南混吃混喝待三年。
那就不是我了。
柳絮突然扯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走,我很困惑的看向她,道,“你干嘛?我要回家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在闹别扭。
问了半天,柳絮都不吭声,无奈之下,我只好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赶着回家睡觉呢,黑灯瞎火爬阳台,很危险的你知道不?”
柳絮松开了手,指着我手里的枕头,道,“那个玩意……是我的……枕头……属于私人物品……”
我脸一黑,将手里的枕头甩到她怀里,道,“我才不稀罕,只是顺手一拿。”
“欸……别生气啊,你要喜欢我可以送给你啊,多大事啊。”柳絮幸灾乐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气得我站在阳台,想重返一次,将她的脸刮花。
柳絮从房间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一个枕头,轻纱低垂的窗帘衬得夜色下的她很美,柳絮走进了一点,我退后了一点。
眼前一白,枕头飞了过来,我擦,娘的,大风居然没有将它从六楼挂下,我嫌弃的用脚踢了踢。
“安安,你再踢试试。”柳絮冷下脸来。
我很听话的又踢了踢,枕头更远了,也不知道脏了没有。
“你有种。”
也不知道柳絮是不是天生带着蜘蛛侠的属性,我慢腾腾的爬过阳台,她却姿势十分优雅的跃过来,将我逼到角落。
我瑟瑟发抖。
她得寸进尺。
我梨花带雨。
她不为所动。
反了反了,我要翻身农奴把歌儿唱,太嚣张了,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敢当街强迫良家妇女。
我用手指头,很嫌弃的拎着柳絮的枕头,柳絮还在那里叉着腰,活像一个惩恶扬善的女侠。
认命吧,耶稣。
“我的枕头和我和你睡没什么区别。”
我被这句话绕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