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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完结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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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那是我的照片。
我拿著照片,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是什麽表情。
那是我前不久的照片。
还是很清晰的,拍到了我英俊的侧脸,连同潇洒的身影。只是照片似乎有点曝光过度,显得白了些,重心有些偏左,构图不够完美,萦站在我的旁边,深情款款的看著我,倒是把人家美女的脸拍的有点肿,不应该照这个角度嘛。
没有把我的帅完全拍出来嘛!我捏著照片的手指隐隐发白。
真是可惜了,怎麽没拍到我们接吻呢?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可能连请的都是同一个私家侦探呢?老顾客了,说不定还给他打八折?
这种事……他不会是玩上瘾了?染上了奇怪的癖好也说不定。
怪不得老觉得有人在看我,而我又那麽的泰然自若,原来是我早已经习惯了,早已经习惯被他监视著一举一动。
我在气什麽?
我交女朋友关他什麽事?我结婚关他什麽事?要看的话看个够啊,我绝对允许你扛著V8一路拍摄,结婚的时候顺便做成MTV,然後在电视上连续播放好了。
很好……很好……
总裁真是了不起。
都做到了这个地步。
我把照片重新夹进文件里,继续慢条斯理的整理书房。
“豆奶叔叔──”清脆的声音忽然冒起。
“嗯?”出来一看,他趴在客厅的茶几上,摊著一张大大的素描纸,水彩笔扔的到处都是。
“豆奶叔叔,来帮我画画,星期一要交的。”
“你在叫谁啊?这里没有豆奶叔叔哦。”我双手叉胸。
“方叔叔,帮我画画~”小家夥笑的甜甜,叫的软绵绵。
“好啊。”我满意的走过去,“要画什麽啊?”
“画车,车上有好多人,要去玩。”
“要画什麽车?”
“我要宝马!”
“啊?”心里思索著轿车是不是要敞棚的……
“车上坐著全班同学……”
“那是坐不下的。”
“那怎麽办?”他睁大眼睛看著我的样子还真可爱,让我忍不住想掐他白嫩嫩的脸颊一把。
“反正是大车就好了。”
“哦……”他一边应著,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划开了凌乱的线条,刷刷刷,刷刷刷,一个大方框加四个轮子,这个车,大概是运煤矿的火车吧?嗯,这样就可以载很多人了,我点点头。
“叔叔,帮我画人。”
我接过笔,在车上圈出几个圆,往里填著小圆点和弯弯嘴巴,头上再飘些各式各样的毛。
“叔叔画的好丑……”小家夥沮丧著脸。
“那你自己画吧……”我把笔一丢。
“哦。”他再次趴上去,橡皮擦呀擦,铅笔涂呀涂。
我闲的无聊,拣起一张空白的纸,圈出一个长长的圆,刷刷画上三七分的头发,笔直的两道眉毛,下面是凶神恶煞的上吊细长眼睛,戴上一副眼镜也遮不住那个味道,笔直的鼻梁,画不出薄薄嘴唇就胡乱涂了一气,直把人涂成了猪嘴,细细的脖子,直挺的西装,领带……为什麽画的这麽帅呢?不甘心,於是在头上添了两只牛魔王的角,嘴巴咧到耳朵,里面填满鲨鱼样的尖牙,一颗颗闪著森森白光,嘴角还流著口水,一直垂到地上,手指画成了爪子,巴掌比脸还大,脚却短短的。
我皱著眉头,远看近看,忽然听不知何时凑在一旁的小家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叔叔,这个好像哦!”
“像什麽?”心中一动,小家夥看的出来?这个已经被我涂的不成人样的东西。
“像汤叔叔啊!”
“你怎麽看出来的?”我高兴的咧开嘴巴,说明我的画技明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貌离也能神具,型散神不散。
“头发和衣服啊,还有那个像妖怪的样子……哈哈……”小家夥笑倒在沙发上。
喀的门开了,辰颢刚好回来,笑问道:“什麽事这麽开心啊?”
“你回来啦?”我冷冷的道,把画盖了起来。
他呆呆的站在玄关,审视著我们沈默了一会儿说:“这样好像刚下班回来看见老婆和孩子哦。”
“如果你早点结婚现在就是真的看见老婆和孩子了。”
“你在说些什麽啊……”他僵硬的笑笑。
“抱歉哦,反正再过二十年我也没办法生小孩啊。”
“又没人叫你生。”他收敛起笑容,俯身脱鞋,“你很希望我结婚吗?”
“当然希望了!”我目露精光。
他望著我沈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本来我也是要订婚的人了,可是被人阻止了,没办法。”
“啊?阻止?”
“可不是麽,有个人不许我订婚,甚至不顾死活自己撞上我的车,後来把头撞坏了。”
“……竟然有这种笨蛋……是个疯狂的女人吧?想你风流倜傥,情人应该也不少,惹了不少麻烦哦。”
“我的情人,一直只有一个。”他直直的看著我的眼,看的我浑身不舒服,移开了眼。
“……那後来呢?”
“出了这种事情,多少晦气,也就取消了。”
“那麽现在就没人阻止你啊。”
“……我结不结婚关你什麽事?”
视线炙热,他在瞪我了,我波澜不惊的一笑:“是不关我事,当然我结婚也不关你事。”
他微微抽一口气,瞪著我欲言又止。
我有些得意又有些胸闷,低头看著小家夥一笔一笔的往大车里填著明亮的黄,认真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把外套甩在沙发上脚步沈重的进了厨房倒水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出来。
“汤叔叔你看──”小家夥举著画向他叫,“好不好看?”
“好看──”他有气无力的应道。
“真的啊?”
“嗯──”他走过来,从地上拣起另一张纸,看那上面草乱的笔迹,小家夥先呵呵的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手拿著那画回头盯住我,我正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里看电视。
“很厉害啊,以後失业了可以去当街头艺术家。”
“……多谢夸奖。”
“竟然能把自己画的那麽像。”
“谢谢,我不戴眼镜,也不三七分头发。”
“叔叔这不是在画你吗?”小小的声音诚实的说。
“我?……这是画我?”
“你才看出来?真是没有艺术天赋!连四岁的小孩都看的出是你啊。”
“我?我就是这样的吗?头上还长著角?……好,是画的不错。”他拿起画走了。
“你要去哪里?拿著画干什麽?”
“当然是好好的收藏起来啊。”
“你有病!”我一翻白眼。
22
中午小家夥就被接了回去,年轻母亲相当漂亮,还硬是塞给我们六个苹果,小家夥乖乖的跟著母亲回去了,临走还叫我一声“豆奶叔叔,有空来我家……”话未说完就吃了母亲一记爆栗。
想到自己正走著的这条路,有一天也会成家,自己的儿子也会长的这般漂漂亮亮,趴在茶几上画画,然後我就在旁边帮著他填色,然後妻子就走过来问我说要不要烧洗澡水?我就搂住她的纤腰问要不要一起洗……
不对,想象不出来萦的脸,为什麽走过来问我的会是辰颢的脸呢?
一定是跟他呆的太久,神经衰弱了。
神经衰弱,又称为神经衰弱性神经症,其主要特点是容易疲劳,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下降、情绪不稳、紧张烦恼、失眠多梦、头痛多汗、心悸乏力等。
看看,还有点像呢。
“在想什麽呢?”声音忽然从背後冒出来,热气也直接喷吐在颈上──
“啊──你干嘛啦!吓到我了!”忙不迭的转身,後退。
“有那麽夸张吗?”他定住,眯起眼,“又不会吃了你。”
轻柔言语之间,竟然有说不出的暧昧。
我深呼吸吐口气,利索的关门进来。
时间不早,匆匆整理就去了公司。
上班不久,小美就兴冲冲的奔了过来:“你看你看,总裁上杂志了!”
“什麽玩意?”我皱眉接过一看,大致是企业新星的杂志,封面上是某人穿黑西装俊气逼人的坐在沙发上,姿态居高临下,神情冷峻,好一个……钻石王老五。
那些个女人,说不定看了会疯了一样的打听他的电话吧?
翻开内页,眉头越结越紧,潇潇洒洒一万多文字,将他塑造成英明睿智白手起家的一代企业先锋了。
“总裁好帅啊……”小美抢过杂志,陶醉的将脸蛋在封面上摩擦摩擦,只怕那铅粉掉了一半啊。
“什麽时候的采访啊?”
“上个月。”他一边回答一边打字,视线也不曾转一下。
我手里翻著公文包,眼睛不时的瞄著他书架上的边边角角,或许在哪里还藏著我的照片呢?如果不小心发现了要怎麽办呢?当作没看见吧。
汤总裁,看你玩到几时才腻。
今天接了一个大CASE,小美不知吃错了什麽药居然把人家的样品搞错了型号,急的我里外跑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搞定了,睡下已是快两点。
朦胧之间,想到距我三米之遥的衣柜,箱底里有一条血迹斑斑的领带,样式和我新买的一模一样,我就全身不舒服。
想到居然买了一条和以前买过的领带,我就全身不舒服。
想到有人在我约会的时候扛著台相机到处找机会拍照,时时盯著我,我就全身不舒服。
想到睡在旁边只隔一人宽的总裁,从私家侦探手里接过照片,不知是用什麽表情看著,我就全身不舒服。
领带……私家侦探……孩子……乱七八糟的意象搅和在一起,像是要将我的脑汁都绞酸一般。
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想起了什麽,但是……为什麽我会记得的?应该忘记了才是。
是的,我失忆了。我应该是失忆了。
黑暗中,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我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我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我失忆了,什麽都想不起来……
我一定要快点离开这里……
23
今天去看了纪医生,催眠依旧不成功,我头脑清醒的很,根本接受不了他的暗示,末了,纪医生摇摇头,把辰颢叫去讲了好久的话,还不让我听。
回去的一路上,他默不做声不时的看著我,我问他:“纪先生说了些什麽?”
“叫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罢了。”
我知道他不肯讲,也就不问他,医生已经不管用了,他苦恼的很。
夜风很冷,吹的我缩起了脖子,他拉过我的手,放进自己暖暖的口袋里,我却强硬的收回了手。
“不要在马路上做奇怪的事。”我淡淡的说。
整整齐齐的衣柜,径渭分明的书架,再如何不习惯,他也已经习惯了,初见了只是明抽口气,暗暗看我,却又不问。
我就从这样看似幼稚的举动里,莫明的得到一丝恶作剧的满足,其实也只是为了临走收拾方便,先分清了再说,至於他怎麽想,不管。
新买的领带,也被我压到了箱底,该走的时候,我不会带走。
“明天有没有空?陪我和黄老板打球。”
坐在床上抱著杂志,我微微一掀眼帘:“几点?”
“早上九点。”
“没空。”
“做什麽?”
“不关你的事。”
“有什麽事比黄老板还重要?好歹他是公司的大客户,说不定明天就有订单下。”
“反正没空。”横竖不去。
“究竟什麽事?”他在床边坐下。
“已经和人有约了。”
他眉毛一挑:“有约?做什麽?”
“逛街买东西吃饭等等。”
“就为这个连公司的应酬也不去?你倒说说清楚。”
抬起眼帘,他一双细长的眼里闪著咄咄逼人的光,就似要喷出火来,那是什麽说话态度!我把杂志往床下一扔,凝视著他,缓缓道:“你不是请了私家侦探?明天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一下变了脸色,沈默片刻,只从牙缝里挤出个“你……”。
“你想说什麽?说我卑鄙还是狡猾?”看他脸色越加难看,我弯起嘴角:“没错,明天是要去约会,我和萦要去看戒指,你要不要一起去?毕竟你比较有经验,还能提供一些好的建议?”
“……这麽快,就要订婚了?”
“是啊,我一见她就有兴趣,我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成家,家里人也放心。”
“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会後悔的!你这是饮鸠止渴罢了!”
“什麽饮鸠止渴?!我不知道,不然你生个小孩给我看啊?”语调轻描淡写,尾音上扬,我看,他准气死了。
“你──小孩对你来说就这麽重要吗?”
“不重要的话,你当初成家做什麽?那你就告诉我你是因为爱那个女人才结婚的啊!你有资格来说我吗?!我的婚姻大事与你何干?!”
“方季维……”
我看著他,笑的嫣然:“你不就是要这个身体罢了?你那麽想要的话,也没问题,我结婚後,一个礼拜来一回,我不会让我妻子发现的……”
“你……你其实都已经想起来了吧?”
“是的。”
“什麽时候?”
“……不记得了,慢慢的就想起来了,那又怎样?”
“你明明早就想起来了,还装作一副什麽都不记得的样子,你以为失忆了以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现在才发现?”我一挑眉,也罢,反正也抵赖不了,该了结的事还是要了结。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当初把我的女朋友调职,硬是要我们分手。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仗著自己是上司,硬是要我和他住在一起?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把我身边的人通通赶走,让我无所适从,失去依靠?
末了,这个人正经八百的说:我要订婚了,这个女人说结婚後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的。
结了婚,我们还可以在一起。
他究竟把我当作了什麽?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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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紧张什麽,捏紧了拳头,不让他看出一点失态,同时也绷紧了身子,警觉了全身神经。
自从把我从医院接回来之後,就整天好声好气,还忍著不碰我,倒要看看,这张羊皮他要披到什麽时候?闷死他好了!
看他发红的眸,只怕下一秒,羊皮就要脱掉了。
真是好笑,这个时候,竟然轮到他来干涉我的婚姻大事了。
我笑了起来,直到肚子痛的喘不过气,眼角流泪,满床打滚。
“方季维,你到底想做什麽?”
“做什麽?……和女人结婚,生孩子,过和别人一样的日子啊。”我别过头,竟然害怕与他对视,那对眸中彻骨的冷,竟带著撕心的痛。
“你一开始就这麽讨厌我……”
“没错!和你在同一个空间呼吸都觉得恶心,真想快点离开这里!”
“那你当时为什麽还要阻止我订婚?”
“我什麽时候阻止你了?如果有,那就是我头脑坏掉,反正我的失忆还没好,我不记得……我不记得有这件事情。”
“你还给我装傻!”他忽然大声吼起来。
“怎麽?嗓门大了不起?”
“方季维……你不老实!好……既然这样,就让我问你的身体好了,就算你的心不记得,身体肯定是记得的!”
“嗯──”蓦地被压倒,有些天旋地转的感觉。
终於,狼脱掉了羊皮,露出了森森尖牙,就是这样的丑陋,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接受吧。
嘴唇被撞的生疼,忽然覆上的唇,炙热的足以灼伤人,却硬是撬不开紧合的牙齿,气息狂乱,终於失去耐性,一手游离向下,哪里敏感就碰哪里。
一个不留神,就启开了齿间,只那一道细缝,就被他趁虚而入,顿时一发不可收拾,舌尖犹自有了生命的灵活,连最深处的牙龈也不放过,就此失去了合起牙齿的机会,熟悉的气息顿时充满口腔,连蜜津一起滑入喉间。
拉开银丝,他已经欺了上来,连脚也交缠,总结经验,减少还击。
稍稍平定气息,我幽幽的瞪他:“你想□□我?”
那双眸中竟带著自信:“不是□□,是和奸。”说著,落在颈间细细的舔吻忽然转为啃噬,痛,窜过神经,呻吟却生生堵在喉间。
准备就绪,我出门了,时针指在了九。
临走前,我把可怜的布偶小熊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床头。
才推开门,凛冽的寒风吹的我倒抽一口冷气,紧了紧围巾,匆匆搭上公车,一路下来,手机响了十几次,我一次都没接,下了车,拿起来看了看,有萦打来的,有母亲打来的,有同事打来的。
沈著个脸沿著冷冷清清的公园人工湖缓缓走著,看那碧波粼粼,闪闪耀眼,直迷了眼睛,才发觉自己发了好一会儿呆,提醒我的,是热热闹闹的手机铃声。
又是萦打来的。
用劲一挥,手机“!”的一声沈进了湖里,水面上荡起了圈圈涟漪。
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继续走著。
不知不觉,竟走到这里来了,这间酒吧,也就来过一次,明明知道里头乱的很,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水色,在磨砂玻璃上潺潺流动著;晕黄的灯光,打在墙上价值不菲的抽象派油画上,据说是真品,连靠在墙角看似装饰的古旧电话,也是十足的古董。这间酒吧的味道,我喜欢。
在吧台边坐下,因为是清晨,难免冷清,要了一杯果酒,静静的在一边喝。
我当然不是真的来喝酒,这里是俱乐部,该做什麽,就做什麽,看谁来撞在我的刀口上,都不介意,我只是很冷,想多接触一些他人的体温罢了。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随著心性放纵自己了。
某些阴暗的角落里,有人在偷偷的打量著,猜测著,我垂下眼帘,犹自盯著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很快的,就有人过来搭讪了。
“嘿,一个人?”
感觉很干净,很年轻的男孩子,眼睛里饱含的笑意,让人看起来很舒服,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
“是啊,一个人。”轻轻放下杯子,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觉著暧昧。
“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吗?”
“以前来过一次。”
“那是……很久以前吧?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你。”他移动身体,靠的更近了些。
“是吗?我倒是不记得有看过你……”
“……是不是失恋了,一大早来这里喝酒?”
“我看起来像吗?”
“你的眼睛,看起来就是这麽回事。”
我轻笑:“你很有意思。”
他也笑:“你也是麽。”
末了,他请我喝一杯酒。
酒,一个人喝和两个人喝味道是不一样的。
人,有著不正经的表情,就算我相信他,也不该相信这杯酒,明知道陌生人的东西喝不得,我还是一笑带过,一口见底,就像个旅人,满心期待著前方出现什麽,就像在看一本惊险的小说,迫不及待的翻下一页,却浑然忘了我就是那个主角。
“等一下我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转转吧……”男人的声音,微微的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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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竟然有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壮,其中还有一个是老外。
要一下应付三个人,其中还有老外,我不要。
“既然来了就玩玩嘛,这样走了太没意思了。”
“放开,我要回去了。”我回头,冷冷的看著对方。
做什麽?把我当做无知的少女吗?本来愿意就玩玩,不愿意就散麽。
一声喝下,人冲上来,硬是把我架起来。
这世道真是变了,我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了,还在俱乐部里被人围,是不是还要呼天抢地的喊“救命?”想想真是好笑,或许是我触怒了人家的尊严了吧,是我挑起的,就要负责任麽。
而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一群野蛮的人玩罢了。
“放手!”真要动手了,我火起来,要出拳,却软软的没一点力气,手腕被抓的生疼,身体也被牢牢压住。头晕,目眩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
“喂──你们……下药?”
“下药又怎麽样?这样玩起来你会比较舒服啊……”
好好笑,真当我是无知少女?还用到这麽老套的剧情,我完全是自作自受,也罢,就让人家玩死我算了,反正,那个人也无所谓了。
随便你罢。
头晕忽然转为头痛,心跳无法抑止的急速加快,快到胸口发疼,呼吸都跟不上节拍。
好难受,好难受……
我听见有人说:“喂,好像有点怪怪的。”
“嗯──”他话音一落,我呻吟一声,捧住胸口咬紧了牙,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抽搐起来。
抓住我的手蓦地放开了。
“喂!你是不是放太多药了?”
“也没多少啊,我怎麽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放太多会死人的?!”
“啊?!那……现在怎麽办?!”
“现在还玩个屁啊!快点叫人把他送医院,不然就翘掉了!”
“你这个笨蛋!怎麽会这样啊?!”
“我怎麽知道,他比较倒霉……”
我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多,说话声愈加模糊不清,门外泻进的蓝调音乐声,窗外的汽车引擎声,我的心跳声,融合在眼前扭曲旋转的景象里,不再是熟悉的形状,全部化为了一道道一条条,光影诡异的交织著,滚动著,向眼前袭来,几乎连沙发都有了生命,要把我压扁似的。
心脏却在这时发狂样的跳动,奔流的血不知何时就要喷出来。静脉,动脉,神经,细胞,通通造反起来,暴动狂欢。
我从沙发上滚到地上,抽搐著,抽搐著,濒死的错觉侵蚀著大脑,我想,大概是不行了──
恍恍惚惚之间,我希望站在面前的人是他,想让他看著我死去,那时的他,是什麽样的表情呢?
他说:季维……我不能没有你……
我倒想死了看看,什麽叫“不能没有你”,看看没有了我的汤辰颢要怎麽活下去!
被送了医院,昏一下吐一下,昏一下吐一下,然後又昏了。
只记得能够应答时,有人拼命的叫我喝水,拼命的叫我吐,被扎了几下,现在还隐隐的痛。
聪明如我,却死的这般可笑,说出来,启不令家人蒙羞?
也不知现在的我,是昏迷,是睡觉,还是已经死掉了?
不是不愿醒,只是不知醒来要如何应付这现实。
到时,不愿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愿想起来的还是要想起来。
不愿想起来的,是夜夜情热的缠绵。
不愿想起来的,是当初为了谁,与家人闹翻。
不愿想起来的,很多很多,偏偏记得一清二楚。
不甘心,我的失忆就这样好了……?
大脑重新回到一片空白,手指动了动,想收回手,却动不得。
我睁开眼睛,眨巴几下,渐渐适应日光灯的光,终於看清了,一根输液管悬在我的脑袋上晃啊晃的,里面透明的液体正缓缓的流啊流,这根输液管正插在我的右手背上。
我的身边,靠著一个人,趴在床沿一动不动,我轻轻的挪动一下腿,小心翼翼的坐起身,他马上醒了过来。
“季维……?”压的低低的唤我,声音微微的颤。
还会有谁?用这样的声音唤我名字的,还会有谁?
心中一动,咽喉竟似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半点声。
“季维?你醒了?”
我呆滞的望著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蓦地,就被揽到了一个宽大的怀里。
“你又吓我……!两次了!你又吓我……!”
热热的,有什麽从我肩膀流到了背上。
“痛……你压到我的手了。”我微弱的说。
“啊!对不起!”他弹簧一样的弹开,看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脸。
我很想说:哭什麽哭,我又没死,真的很丑啊,总裁大人,你看看你都几岁了也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我这个作员工的都替你丢脸……
可是……
“医生说只差一点点就没救了你知不知道?为什麽发了烧还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我一天下来快找疯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喃喃的念叨起来。
“我发烧了?”
“嗯──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我一声冷笑:“你以为那是谁害的?”
他来回轻抚著我冰凉的手指,像个小孩子柔声好气的说:“季维……季维……和我回家吧,好不好?……求求你了……”
“如果我说不呢?”话音一落,我咬住了下唇。
“我不准你说不……”
看他咬著牙,红著眼眶的模样,我不忍的别过头,紧抿著唇。
如果那个时候我被车撞死了,现在的他也许正忘了我,结了婚,过著一般人的日子。
如果今天我死了,他也不必再受我的折磨,可是,有些东西终究无法阻止,最後我还是输了,输的凄惨。
“既然不准别人说不,干嘛还要问?”我哑哑的说著,冰凉的手指变暖了。
“……那你到底要我怎麽样?”
看啊,大灰狼披上的这回不是羊皮,简直是小白兔皮啊……
现在在我脑袋里飘来飘去的,却是:
这里是医院,这里是公众场所──
医生和护士随时会进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笨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