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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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年，春，正是山樱烂漫开放的时节。
粗犷的黑色树枝上缀满了娇艳的樱花，犹如礁石上粘满着莹白微粉的贝壳。微风一吹，一阵樱色的雨悠扬而下。
在那颗结缘的山樱树下，藤原时平为白绯摆开了野趣十足的宴席。席间有无数以樱花为材料的食物。樱饼、樱茶、樱花鱼、樱饭团……前两种是由白绯先做出来的，其他的则是厨娘们拓展创新而来。
“来，尝一口。”藤原时平夹了一口鱼，递到白绯的面前。
白绯自然地前倾身体，正打算就着他的筷子吃的时候，一抹雪白的身影一跃而过。只一眨眼，筷子上的鱼肉便不见了。
犬坐在白绯身边的白狐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一派悠然。
伸手揉着它的耳朵，白绯趁机揪了一下：“真调皮。”
小狐丸抛去一个哀怨的眼神，低声呜呜地叫着。
“好吧。”想着刚才确实冷落了他，白绯把小狐丸抱到膝上，“你想吃什么呢？”
用头蹭了蹭白绯的身体，小狐丸抬头看着白绯。那双椿红色的眼眸湿润如春雨，有一种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油豆腐，还有团子。”白绯说着小狐丸喜欢的食物，伸手拿了一个樱饼掰成两半，“给你一半。”左手喂着怀中的小狐丸，右手正往自己嘴里送去。
不料，右手上的樱饼却被时平咬了一口。
不着声色地瞪了白狐狸一眼，藤原时平微笑道：“这个樱饼真好吃。”
白绯有些无奈地说：“那里还有很多呢。”
“可是白绯手上的格外好吃。”说着，藤原时平又往她手中的饼咬去。也不知道怎么的，白绯感觉自己的手指似乎被时平的唇触碰着。那如蜻蜓点水的温度似有若无，如猫咪的爪子般轻挠着她的心弦。
脸不由得一点点涨红。注视着时平的双眸也开始动摇，浓郁的困惑从白绯的心里生出。时平还是平常那样爱开玩笑，为什么她却有些无法直视他。
再一次与他狡黠的目光相交，白绯终于忍耐不住错开了视线。望着时平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她心想：肯定是因为时平靠得太近了，还露出了像猫一样狡猾可爱的神情。明明是那么强大的人，却故意露出那样的表情，实在是太犯规了。
就在白绯红着脸乱想的时候，她的左手食指被轻咬了一下。连忙看向怀中的小狐丸，却见它不愉快地皱着脸，蓬松的尾巴拍打着她的大腿。
“啊，已经吃完了。”白绯把剩下的团子硬塞进时平的嘴里，然后一边抱歉地揉着小狐丸，一边递给它新的食物。“这里还有很多，慢慢吃。”
才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呢。小狐丸瞪着迟钝的白绯，无奈地张嘴接过香鱼。
被塞了一嘴的藤原时平用拇指揩去嘴边的碎末。啊啊，真是只碍事的狐狸。刚才的气氛难得超好的，结果又变回平常那样了。
“时平，这是你的份。”喂了小狐丸的白绯笑着递给藤原时平剔了骨头的鱼肉。感觉自己变得很会照顾人的她期待地看着他。
接过碗的藤原时平认输地吃着鱼，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白绯果然心灵手巧。变得非常好吃了。”
被夸奖的白绯笑容满面地说：“因为和大家一起吃的话，食物也会变得非常非常美味。”不想再回到孤零零一个人面对餐桌的时候。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藤原时平伸手揉了揉白绯的头发。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他笑道：“你可是藤原北家的公主，我最珍爱的瑰宝。无论何时，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你只需要安心地接受这一切就好了。”说着，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白绯噗地笑了，点了点头说：“嗯，我也会陪着你的，直到你生命的尽头。这是我们的约定。”
“那我可要努力地活到老爷爷的年纪。”藤原时平专注地看着白绯，微笑道。
“这样……”在白绯的视野边缘有什么在快速地窜向藤原时平。顾不得答话，白绯操起护身的短刀，向藤原时平扑去。
手起，刀落。
锋利的刃刺入了那细长的身躯，鲜血飞溅到两人的身上。
接住白绯的藤原时平惊疑地看着身侧被短刀钉住的蛇。感受到白绯在微微发颤，他收紧双手，把她紧紧地拥在怀中。拍着她的背部，藤原时平放柔声音：“别怕，已经没事了。”
从紧绷中回过神的白绯一听，不由得笑了：“我才没有……”一不留神，她咬了下舌头。闭上嘴，她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太子长琴告诉她，要适时的依赖友人，否则关心她的人会伤心的。
回抱住藤原时平紧绷着的身躯，白绯努力放松地说：“真是吓死我了，要是时平被咬了的话，我就看不到老爷爷样子的时平了。”
“你害怕的是这个？”藤原时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好笑地说。
拍着藤原时平的背，白绯笑道：“现在好多了吧。”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地方，她居然注意到了。藤原时平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地加快了跳动，那是与先前的后怕紧张截然不同的紧张。
随着少女独特的香气，那温暖的话语轻轻地流淌在他的身侧。
“太好了，时平没有受伤。”
虽然那是一次有惊无险的意外，但不安的种子悄然落进白绯的心底。不好的预感如同阴影潜伏在平静的生活中。她常常突然提醒藤原时平，让他小心一些。听着她担心的话语，他总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一切都安好。”
次年910年春，藤原时平在就寝时被毒蛇咬伤。宅邸里，人来人往，乱成一团。在人流中，白绯拿着小狐丸，跌跌撞撞地赶到了藤原时平的房门前。
似乎是已经交代完后事，时平的嫡子与家臣退出了房间。大夫叹了口气，对白绯说：“大人有话对您说，请进去吧。”
在白绯踏入房门时，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白绯……”在垂幔后的男人虚弱地呼唤着。
“我在这里。”白绯咬了咬唇，快步地向他走去。心烦意乱间，她竟蹩了脚，直直地向前方倒去。
前倾的身体被引导着，扑向了床。
“哎呀，还是那么冒失。”
白绯抬起头，看见了苍白面容上那抹轻笑。她努力地扬起嘴角，故作轻松地回道：“又被时平救了一次呢。我……”
似乎是知道她的下言，藤原时平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唇：“过度使用那个力量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
轻握住他的手腕，白绯坚定地看着他：“我不怕，只要能救时平，我都甘愿一试。”
藤原时平又轻轻地笑了，抚着她的脸：“可是我怕。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被拒绝的白绯抿着嘴，倔强地凝视着藤原时平。
“好吧，白绯能聆听一下我最后的愿望吗？”见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藤原时平扩大了笑容，对她念道：“日夜思君，忆昔哀叹独伤神，人心自古常如是。”
“很美的和歌。”白绯有些不解，“时平最后的愿望是什么呢？”
“一如既往的迟钝。也罢，我对你喜……”话未说完，游气已尽。
这个男人轻靠在自己心爱的少女身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喜？你最后想说什么呢？”察觉到的白绯揽着他的腰，静静地帮他躺下来。看着他嘴边凝住的笑，白绯哀伤地笑道：“到最后还这么吊人胃口，真是的。”
她为他合上眼睛，笑着道别：“请一路走好。”
一旁默默看着的小狐丸却吐出了一个词：“喜……”
“什么？”
心中烦闷的小狐丸说了句“没什么”后，就隐去了身形。
几日后，樱花下的墓前。
为藤原时平献上花束，白绯看着墓碑，回忆着他微笑的容颜。十一年的相伴汇成了一句话——再见了，哥哥。
退回到小狐丸的边上，白绯和小狐丸看着寥寥无几的吊唁人。
一墙之隔的街道上锣鼓喧天。人们欢快地庆祝着，叫嚷着。
“恶相……”“死……太好了……”那些声音隐约传进墙内。
小狐丸转头看向白绯，问道：“真的如此罪不可赦吗？”
“对于一般民众来说，他不是个好人吧。”白绯感慨地说，“然而站在群臣之首的他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即使很多人憎恶他？”小狐丸不解地问。
“那些人大多听信传言，他们真的有用自己双眼、耳朵去亲自接触时平吗？时平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话题罢了。”白绯笑着看向小狐丸，“就如你一样，被称为“小”，实际上体型很大。”
小狐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踮起脚尖，白绯摸了摸他华美的银白长发：“不用担心，总有人会肯定他做出的贡献。最重要的是能够在自己的路上坚定地走下去……而我很钦佩时平的这一点。即便有迷惘，他始终贯彻了自己的意志。”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少女笑着，向他伸手。
“等……等一下！”小狐丸连忙说，“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白绯疑惑地看着小狐丸。
小狐丸搔了搔脸，不好意思地说：“请再等我一下吧，那是关于时平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你对时平还真是执念呢。”白绯轻笑着应允，“好吧，我们再待一会儿吧。”
仅仅是下葬后的短短几天，藤原北家的宅邸就变得门前冷落，来往的人也变得十分稀少。那些贵族又找到了新的中心，开始如螺旋一般转动起来。即使是与时平关系很好的天皇也在下旨慰问后，不再过问。
被时平未尽的遗言折磨着的小狐丸不知不觉来到了宅邸的后院。
“茶茶，宁宁，你们别跑……”
觉得名字耳熟的小狐丸刚好看到那名气喘吁吁的女子。那张面容很美，却有几分熟稔，细看，竟与白绯有几分相似。
啊，是时平的四夫人，那个来自唐土的女人。小狐丸恍然大悟。
穿着罗裙的女子急匆匆地走过小狐丸的身侧，训斥着在前面跑着的两个小女孩：“身为藤原家的女儿，好歹有个小姐的样子啊！”
她会知道答案吗？一想到这，小狐丸不由得出声。
“四夫人，请等一等。”
被叫住的四夫人停下了脚步，蹙着眉向后看去，只见一名高大的女人微笑着看着她。“你是……”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地问，“看起来很面生呢，是新来的侍从吗？”
变装后的小狐丸含笑着摇了摇头：“我是在前院帮忙的，所以夫人不大见过我吧。”
想到自己被禁止接近前院，四夫人顿时脸色微变，声音也冷了几分：“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狐丸不以为忤：“大人曾多次向我提及夫人您。”只一句话，四夫人那姣好的面容仿佛被春风吹过一样，温和而生机勃勃。
“这样呀。”四夫人以袖掩嘴，然而那笑意满满地从眼角流泻出来。“关于我，时平说了什么呢，嘛，一定是不好的话吧。”
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很冷淡的，现在却变得那么有兴致。又一次觉得人类不可思议的小狐丸笑道：“大人对我说‘我对夫人很喜……’”
“喜欢？那个人还真是大胆！”四夫人捂着羞红的脸颊，忸怩又幸福地说，“到底在和侍从胡说些什么呢！不过，还真像他干的事。”
“可惜，他再也不会亲口对我说了……”四夫人咬着嘴唇，神情哀伤得似乎要流泪，“我也喜欢您啊……谢谢，再见。我会抚育好我们的女儿的。”
盈满双眸的泪水模糊了女人的视线。等她从悲伤中缓过来时，周围已经没有了那个高大侍女的身影。
另一边，小狐丸飞快地跑向藏刀室，大笑着喊：“喜欢！”淤积在心底的不快都随着声音吐了出来，好不畅快淋漓。
找到白绯后，他收不住灿烂的笑容，握紧了她的手：“我准备好了。”
不明所以的白绯微笑着点头：“那么，我们一起走吧。”
纤细手腕上的黑环发出耀眼的光芒。周围的一切都淡褪了颜色。周遭的景致开了无数道裂缝，逐一裂成一块块碎片。一切都融入了漆黑。
在黑色的深处跃起一抹亮光。
“欢迎回来，我的小公主。”熟悉的浮夸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恭喜你这一次也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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