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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虚实之间 ...

  •   第三十章

      一切都随着杨晓镜的死变得寂静,暗室里只剩了血从杨晓镜颈上伤口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不久,连这声音也渐渐地慢下来,消失了。这时候岳知否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白维扬,便扑过去。白维扬这才连忙把剑放下,把她抱住。她跪在地上,伸手抚过他的脸,确认了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她才想起,泰州守兵比杨晓镜的部属少,白维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杨晓镜的队伍击溃,她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白维扬:“我带兵把他们引出去,自己一个回头来找你的。”岳知否一怔:“那泰州的兵……”白维扬把她的话接上:“都跑到烟雨湖那里去了。”岳知否急问:“你一个人过来,我们怎么出去?”白维扬也急:“找你是一件事,出去是另一件事,我顾不得那么多。”

      她不说话了,抬头看着他,因为焦急而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又蹙起来。她唤他:“维扬。”他应:“嗯……”她忽然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将他抱住,接着便哭了起来。白维扬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笑了,他抚了抚她的长发,道:“好了,我不都在这里了么,没事了。”这句话不知怎的却激惹到她了,她仿佛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哭着哭着,忽然就抬起头来,瞪着他。白维扬知道她是在恼自己行事不顾后果一个人深入敌营找她,方才丢了兜鍪在乱军之中回头跑,他都没怕过,被她猝然一瞪,心里却沉了一下。他轻咳一声,道:“我再来晚一点你就没了,看在我救你一命份上……这种小事就别计较了好吗?”

      “小事?”她反问,后面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了,她站起身,默默去解自己右手上剩下的半副手铐。解着解着,到底忍耐不住,她唤一声:“白维扬,”而后回头看他,“在你眼里,有什么不是小事?”

      白维扬挑了挑眉,没说话,他站定在那里,看着她。

      她吐出一口气。这还能说什么。他给了这么一个答案,她初时是感动的。而后更恼了。白维扬这人就是让她又爱又恨的,不恼他心里又不忿,恼他又没道理。她咬咬牙,抓过解下的半副手铐,作势就要扔他。白维扬先是本能地往后退,然后就站着不动让她扔。这连扔都扔不出手了。

      她只好把手铐往地上一扔,道:“你——”这还不是个该生气的时候,她只能忍住,问:“接下来怎么办?”白维扬把佩剑收回鞘中:“只能沿原路出去。不过杨晓镜的人很聪明,他们一看我们的人撤得那么整齐,就知道那是诱敌了。你听。”

      暗室外面已隐隐约约可听见隆隆的声音。

      白维扬走到门边,悄悄往外看。“快点,就这时候了,他们一围上来就出不去了。”

      岳知否忙在白玄身边蹲下,给他解手上脚上的镣铐。白玄这时候反而笑起来,他道:“别解了,你们俩走吧。”站在门口的白维扬一怔,但没说话。岳知否还在对付白玄手上的手铐,白玄放松地舒了口气,又道:“你们两个人出去都很难,带上我一个老家伙,怎么打得过?我活了七十多岁啦,早活够了,不在意剩下那一年半载的。”岳知否手上动作一顿,接着便继续给他解锁。

      见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白玄的语气变得严肃,他道:“岳知否。”岳知否又是一顿。“方才你已经不听我命令了,这时候还不听?你再解,一个都出不去,教你不要感情用事,全忘了?”

      外面杨晓镜的兵马已经杀回来了,隆隆声来得愈发清晰。但面前这个是自己的恩人,她明知道这时候应该和白维扬赶紧撤离,但她实在无法放手。她不做声,倒是前面一直沉默着的白维扬说话了。

      “解。”他回过头来,看的不是岳知否,而是白玄。他们父子两人大概很少这样直接对视,刚才严词命令岳知否的白玄,也没再说话。白维扬动了动唇,没发出声音来。岳知否已经把手铐解开了,手铐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白维扬这时心情才平复下来,才得以把刚才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一个都出不去,那就都别出去得了。你是我爹,你让我丢下你走?”

      他叹一口气:“我是怨你。”说完这四个字,他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但不至于此。况且……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岳知否知道,无论过了多久,这始终都是白维扬无法忘怀的一根刺。

      岳知否在白玄后面悄悄抬了抬头,她分明看见,白维扬眼中有些水光。她不忍心看了,只低头去解脚镣。很快,白玄身上的镣铐都被她解开了。白维扬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他背向白玄,而后蹲下。

      岳知否把白玄扶起,白玄的手颤抖着扶上白维扬的肩膀。瘦弱的老人轻得不像话,白玄的手放到白维扬肩上时,白维扬脑海中忽然闪过几帧从前白玄和自己对弈和自己谈论时事的画面——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咬咬牙,强压住自己心中交杂的情绪,背着白玄站了起来。岳知否这时候已经把门推开了,她闪了出去,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这里还没听到杨晓镜部属们的动静,她挥了挥手,示意白维扬出来。

      白维扬背着白玄,和岳知否在廊道上小心翼翼地走。岳知否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三个人绕过一个弯,再转出一个弯,就是出口了。岳知否再一次把耳朵贴在墙上听,隆隆声还没来,只是忽然间,墙壁那边传来砰的一声。

      她被这巨响震得赶紧缩开。但离开了墙壁,那声音却还在。仔细一听,那声音竟是从前面来的。响声过后,前面还传来了人的声音。一个人气恼地一拳砸在墙上,骂道:“外面快一千个人,没发现白维扬跑进来了?追着别人跑,别人主将都走了,也不知道。都是废物!”另外一个人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糊涂:“什么?刚刚那个是白维扬?”前一个人不耐烦地反问:“不然?”后一个人惊道:“那怎么办?他跑进去了?”

      “是把守这里的人。”白维扬低声道。岳知否凑近墙壁再听,说话的还不止这两个人,外面好像跑来了好几个人,他们手忙脚乱地搬运暗室外面被白维扬击倒的卫兵。“至少来了十几个人,”她回头看向白维扬,“接下来该如何?”

      白维扬思索着,不觉轩起眉头:“他们来的也太快了些……十几个人,怕是很难突围。”岳知否点了点头:“是,而且杨晓镜其他部属也都返回了,就怕出了这里,又迎面碰上他们。”

      白维扬沉默,廊道那边卫兵发出的声音在两堵墙壁之间回响,像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一样。正思索着,前面忽然传来一个卫兵的声音:“先别管那几个晕过去的,都跟着,进去看看!”

      卫兵们只消转过一个弯,就会发现白维扬三人已在眼前。岳知否扯着白维扬立即退后,三个人在廊道转角的地方躲藏着,岳知否的背紧贴在墙上,她向前挪了挪,之后悄眼去看外面。十几个卫兵举着火把往前走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察看四周的情况。岳知否退后一步,她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白维扬瞥一眼背上的白玄,道:“只能我开路了。你带着老头子,跟在后面。”方才他在乱军中掉头折返的事情已经够冒险了,岳知否还怎么忍心他去开路。但拒绝了他的方案,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到别的逃生方法。她回头看了一眼,退过一个弯,他们已经快要回到方才关押她和白玄的暗室了。廊道微弱的火光之下,歪在墙边的杨晓镜看起来有些狰狞。她忽道:“杨晓镜如今的脸和你一样。”

      白维扬微微有些讶然,他看向她:“你是说……”

      “都是冒险不是么。”岳知否道,“我们要是硬闯,出去了还要从这里回泰州,过了林子外面全是平原,怎么逃得过?”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着。她想让他冒充杨晓镜,但……他骗得过这些卫兵吗?又骗得了几时?这计划想得太过仓促,要想的问题太多,想也想不完。

      可白维扬向来是个想不完那就不想了的人,他把白玄放下,岳知否扶过白玄,她在白维扬旁边轻声嘱咐道:“杨晓镜也许料到了这个,他身上应该有令牌之类的东西,你把令牌和暗室钥匙都拿走,手上的暗器,拆得了就拆。”白维扬点头。“还有……”她说到一半,脚步声已经追上来了。后半句还没来得及说,白维扬已闪身出去,钻进暗室里看不见了。

      岳知否扶着白玄,两个人在转角处等着。白维扬才刚进去不久,亮光便从外面涌了进来。借着廊道那里的亮光,岳知否从门缝中看见,白维扬已经把钥匙拿到手了,但杨晓镜的令牌系在腰带上,带子上打了个死结,怎么解都解不下来。白维扬伸手去拔背后的佩剑,手刚摸到剑柄,暗室就忽然被照得敞亮。卫兵们来了。白维扬松开手。

      赶来的卫兵看见暗室内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脸上都不免有些讶异。白维扬回过头去看他们,并不说话。领在前面的卫兵看向白维扬身旁的杨晓镜,他腰带上那块令牌,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他看了旁边另外一个卫兵一眼。

      岳知否心里一凛——他们发现令牌了。白玄默默挣开岳知否扶着自己的手,他看一眼她腰间的佩刀。

      上策一旦失败,就只能用下策了。岳知否深吸一口气,手握在短刀的刀柄上,时刻准备突围。

      当先一个卫兵开口说道:“属下来迟。”白维扬把钥匙握在手心,抬头去看,他看起来很平静,并不如卫兵们预想中的杨晓镜一般暴怒。他问道:“泰州的兵哪去了?”

      他声音有些嘶哑,和他原来的声音相差甚远,但像岳知否这种,了解杨晓镜的人,一听就知道那不是杨晓镜的声音。岳知否悄眼去看外面的卫兵,所幸这些卫兵和杨晓镜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们没有太起疑心。卫兵回答:“他们南逃到烟雨湖——”白维扬忽然吼道:“所以你们也追到烟雨湖去了?”他回头看向地上的杨晓镜:“所以你们连白维扬走了也不知道?”

      卫兵们被他忽然的暴喝唬得一惊,都不敢作声。最前面的卫兵向前几步,跪下谢罪。岳知否站在墙角后面,她分明看见这个谢罪的卫兵抬了抬眼,看向杨晓镜的右手。杨晓镜那已经变得灰白的手半遮在袖子下面,袖子的影子下,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刺青来。

      刚才白维扬匆忙冲进暗室,岳知否剩下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她要说的就是这块刺青。当先的卫兵显然是受了杨晓镜嘱咐的,他怀疑白维扬的身份,即便冒着错把杨晓镜认作白维扬,最后惹恼杨晓镜被处死的风险,也要去查个清楚。那个卫兵谢罪过后,抬起头来看向白维扬。他所在的位置离白维扬很近,只消抬一抬手,假装不经意地碰一碰白维扬的袖子,他就会发现,白维扬手上没有刺青。

      岳知否向前一步。她已经把短刀抽出来了。

      白维扬却在这时冷声发问:“你怀疑我?在你眼里,这个白维扬,可以在乱军中脱身,把外面的卫兵都击倒,然后把我杀死?”卫兵不吱声。白维扬干脆伸手把杨晓镜的袖子卷起,他把杨晓镜的令牌拿在手中,道:“我算是知道你们怎么把人放进来的了。”他站起身,学着杨晓镜的样子,半眯着眼,睨着面前的卫兵:“你们把我的话都记在心里了,我让你们留心白维扬,你们就怀疑到我头上来。我让你们认令牌,认刺青,你们就只认令牌,只认刺青!”

      卫兵们都被他唬住了,就是一开始怀疑他的卫兵,见他光明正大地把刺青和令牌都翻出来,心里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多心。白维扬把地上那些散落的手铐脚镣踢开,他斥道:“白维扬带了一队兵来,那两个人都趁乱跑了,我只留下了他一个,我问你们,那时候你们在哪?”

      众人都喑了声。

      白维扬:“还愣着!追啊,他们就泰州一个老巢,还要我带你们出去,是不是?”

      卫兵们诺诺连声,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们都走了,室内重新变得阴暗,岳知否和白玄才从墙角后面走了出来。白维扬手里拿着杨晓镜的令牌,他扯了扯岳知否,示意她跟在自己后面,他的手心,原来已经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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