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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十二章 中秋之宴(一) ...

  •   凝露方才胸口里升腾起来的怒气如今被她这如冷水一样无所谓的态度一泼,顿时就下去了一半,她失了气势怔怔望着薛沉璧:“小姐你怎么……”

      薛沉璧面上登时浮起一抹不符她年纪的笑,那抹笑容清浅淡漠,仿佛随时便会消散开。笑容虚浮未达眼底,凝露觉着,就如同茶盏里漂在水面上的黄绿茶叶,浮浮沉沉不可言明。

      薛沉璧没什么表情:“方才去了恪生哥哥院中问过了他,那香囊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就是被她顺去了也无妨。”

      凝露总感觉自打薛沉璧又活过一会后就同以前很有几分不同,起初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但如今想来,似乎是脾性成熟了许多,若是这香囊被抢的事放到从前,依自家小姐的性子,定要扒掉那薛锦绣的三层皮。

      她实是欣慰薛沉璧心智成熟了些,可终究薛沉璧是受了气的,她不忍她被一个无法无天的外家丫头欺负,耐心道:“小姐,那香囊也是宫里出来的稀罕物,若是你觉得难受,奴婢就替小姐从姑小姐那里要过来……”

      薛沉璧靠在垫了靠枕的椅背上闭目道:“不必了露姐姐,含玉宫的二殿下赏赐的玩意儿并非是什么不能赠给旁人的物什,我同殿下不相熟,便是给了她也无妨。”

      “可是……”

      “露姐姐,我乏了。”薛沉璧放下茶盏,她对那死渣男避如蛇蝎,得知香囊是他宫里出来的东西实是恶心得不行,若再听凝露说下去,她简直控制不住堵了凝露嘴巴的冲动。

      她嘱咐凝露道:“我先回塌上歇息会儿,到了饭点你再唤我罢。”随即在凝香和一众侍女的簇拥下回了里阁,凝露瞧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似乎是生了气……

      凝香服侍她宽衣又脱了绣花软底鞋才躺到塌上,睁着眼睛疑惑道:“小姐可是生了姐姐的气”

      这丫头跟她一样的年岁,心思却细腻地令人心疼,从前如此,现在还是这样,每每遇到什么艰险都挡在她面前,薛沉璧笑着哄她:“没有,只是觉得乏了,精神头跟不上就没了心情。”

      凝香“哦”了一声,退出去替她小心翼翼地合上红漆格门:“那奴婢就不扰小姐清梦了,晚膳时候会过来唤小姐。”

      待凝香和一众侍女走后,薛沉璧才轻手轻脚下了塌,溜到绘着百鸟朝凤的屏风边时,垫着脚拽下了自己穿的衣衫,掏摸一会儿就摸出了荷包,她将先前藏的纸块从里面捏出来,展平了摊在黄花梨木的桌上细细思量。

      薛沉璧托腮思索片刻就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张纸来,又磨了墨,将自己背下的半阕文章和那抄下来半篇的悉数誊写下来。

      半大不小的人儿穿着中衣趴在桌前悬腕细细描摹,上等的玉管紫毫饱蘸了浓墨在细腻洁白的纸上划出一道道苍劲雄健的墨迹,笔迹勾连刚劲,看起来倒像是出自男子之手。

      薛沉璧前世甚是欢喜容庭的字迹,在姑娘家心中,心上人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特意去含玉宫偷了容庭的随笔书札来临摹,长此以往练了好几年竟然很是相像,连她看惯了容庭奏章批注的父亲薛怀都难以辨认真伪。

      这字迹前世没有给她捞得半分好处,反倒被姜鸢诬陷她亵渎皇族,而到了现下却任她利用。

      薛沉璧身体还是十岁的模样,手腕子使不上劲,那凛冽的风骨还是模仿不出,她索性从妆匣里一把拉出几个金镯子套到腕上。

      她的手腕纤细,一不留神那硕大的镯子还会从腕上滑下来,她端正了姿势,稳住金镯子,一笔一划仔细写着。

      小心谨慎抄写了一遍后,薛沉璧才知晓这文章是秋试最后一题的策论,策论写的好倒没有多难,但若是想要一鸣惊人列出同前人都不相似的论点并且论证起来那则是难上加难。

      前世薛忖靠这篇文章得了前三甲,但是薛沉璧如今却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引诱薛忖铸下大错。

      抄好了此文将东西一一收拾净了,薛沉璧才重新躺回塌上。她看着屋梁上栩栩如生的春燕,揉着发酸的手腕仍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前世明明就是薛忖作的文章,怎么如今却莫名其妙握在容庭的手里

      薛沉璧翻了好几个身,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就打起架来,她抵挡不住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向她涌来的睡意,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房中阴暗,还缭绕着一股桂花盅的香气,薛沉璧睁眼瞧了瞧轩窗才发现已经到了夜里。她坐起来定了定神,摸索着穿上鞋,脚方一触到绣花的鞋面,阁内瞬间明亮。

      一直在她房里守着的凝露凝香端过几碟吃食放在她塌上摆着的矮桌上,凝露一边张罗一边道:“本想叫小姐起来用膳,但见小姐睡得实在是酣甜便不敢来唤,怕小姐起来饿肚子,厨房特地留了菜蔬。”

      薛沉璧喝了口桂花甜汤,桂花浓郁芳香的味道顿时从舌尖在口中蔓延开来,沁入她的心尖上。

      她咬着筷子问:“阿爹他们呢?”

      “忖老爷带了姑小姐出府上街采办去了,老爷则和恪生少爷备着中秋该用的物什。今年的中秋马虎不得,据说二殿下要亲自来我们府中做客,自然怠慢不得。”

      薛沉璧:“……”这渣男还利用薛府利用上瘾了!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硬赶着上门的!

      薛沉璧在恶心地快要吃不下去时将饭菜风卷残云一样用尽了,凝露心疼地拍拍她脊背:“果然是饿坏了,小心噎住。”

      薛沉璧再无力解释,待凝露将碗筷收拾后,她便在凝香的服侍下去了后院里散步消食。

      夜里月色如水,月朗风清。后院的月桂开得旺盛,清幽的香气在夜色里渐渐弥漫开来,树影婆娑,花香醇厚,仿佛天上的明月都染了层薄薄的桂花香。

      薛沉璧坐在被月色浸透的雪白阶下陪着凝香翻花绳,两人翻到一半,便听墙头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小姑娘清脆如铃铛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欢喜,拨浪鼓“咚咚咚”地敲打着,小姑娘兴奋道:“肃京的长街可真是好玩,哥哥你一定要高中,绣绣想陪着哥哥在肃京里做官。”

      薛忖带着乡音的嗓音越来越清晰,他压低了声音哄薛锦绣道:“绣绣且放宽了心等着,哥哥一定中个状元,这薛府迟早是我们的,届时一定要将母亲和祖母接过来……”

      小姑娘有力地“嗯”了一声,蹦蹦跳跳从后门渐走渐进。

      薛沉璧勾住红绳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凝香惊怔地听着薛忖的话,张大了嘴巴愣愣地问:“小姐,忖老爷……说的可是真的”

      薛沉璧不动声色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凝香慌里慌张捂住嘴不再多言,她们主仆二人趁着薛忖和薛锦绣尚未踏入后院时就轻手轻脚离开了。

      薛沉璧下定决心,这薛忖确实再也留不得。

      又过了几日,桂花开得正是最浓的时候就迎来了中秋。

      薛沉璧在房中闷了半天,凝香敲了敲她房门得了她准许后方扒开门探出个头,眼珠活泼地转着,笑眯眯地瞧着在小几前闲来无事描花样的薛沉璧。

      凝香喜滋滋道:“小姐,成了!那忖老爷果然向恪生少爷讨了书!”

      薛沉璧忙搁下画笔:“恪生哥哥还尚未将书借给他吧?”

      凝香将她小几上的丹青收了干净:“恪生少爷现在还在启岳先生处求学,忖老爷估计傍晚的时候就会亲自去少爷房中取。”

      她很了解薛忖的性子,时时刻刻都不忘将压过薛府诸人作为己任,而薛怀更是他的眼中钉。

      若是他得知季恪生得了容熙容庭青眼决定秋试且容庭还赠了季恪生一本书籍,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薛沉璧这几日托府里不经常露脸的青碧找到安和县来的那几个伺候薛忖的丫鬟仆妇,打赏她们几个些赏钱,得了薛沉璧嘱咐的青碧拎着一罐燕窝补品提点那几个唯唯诺诺的仆妇道:“听闻忖老爷最近忧虑过甚,看不进书,我家主子就差我送些补品过来。府里的恪生少爷近日得了陛下和二殿下的赏识要在下月秋试,二殿下还特意赠了少爷一本书说是对秋试极为有利,嬷嬷们可要时常激励忖老爷,别让他误了功名。”

      薛忖的奶妈感激涕零接过青碧手上的补汤:“多谢姑娘,只是不知姑娘的主子是府上哪个贵人”

      “无碍,我家主子只是府里的姨娘,并不是多金贵的。如此,我便告辞了……”

      那奶妈得了张若芷不少告诫,连忙将这事告诉薛忖。

      薛忖近来被央止弄得喜怒无常,闻此一事拂袖将桌上的书尽数打落到地上,他时时谨记要提防他兄长,却被他兄长养的杂种摆了一道。

      薛忖越想越气,第二日找了季恪生借用书籍,季恪生倒是好说话,点头让他中秋傍晚去取。

      薛沉璧要在傍晚之前将那抄下来的考题塞到季恪生借给薛忖的书中,此事怠慢不得。

      下午又是一番礼节和香沐,薛怀还亲自提了个中秋夜里挂的燃灯过来,燃灯上用笔勾勒出个兔子,薛怀将燃灯递给薛沉璧:“阿璧,晚上就让凝露把这个灯点上挂在屋檐下,保管你今岁无疾无忧。”

      薛沉璧眉开眼笑接过来,道了句:“谢谢阿爹……”

      待薛怀走后,已快到申时,薛沉璧急急忙忙揣了小抄就去了季恪生院子里。

      季恪生的院子较偏僻,薛沉璧一路上都没见着一个人,季恪生喜静,并不欢喜住在人声鼎沸的院落,薛怀当年劝说他无果,只得随了他的意。

      季恪生的院子的名字起的也高雅,唤作鹤斋,据说还是先帝亲自赐的名。待薛沉璧走到鹤斋门前,红漆糊了绉布的门上正正上了把大锁。

      凝香拿出一早从库房里要来的钥匙,顷刻锁就“啪嗒”一声开了。

      窗外不知怎么起了大风,天色也陡然暗下来,因尚未带伞,薛沉璧一路疾步走到季恪生的书桌前,空荡整洁的书桌旁摆了一摞书籍,还有那本《五经鉴》,想必就是薛忖要来取的书。

      薛沉璧翻开《五经鉴》,想了想最后还是合上,挑了中间翻看得最旧最普通的一本将小抄夹了进去。

      出了正屋又仔细把锁依着原样锁好,薛沉璧带着凝香一路往回赶,凝香跑得跌跌撞撞,她的身体一向不好,受了风寒要好久才能缓过来,更别提摔摔碰碰,薛沉璧怕她摔着就放慢了步子。

      走了不过一半,天上突然下起了豆大的雨点,砸的薛沉璧颈间一阵冰凉。
      凝香身子弱,受不住风寒,薛沉璧只得拉她往旁边的亭子躲去。

      雨点很快汇成牵连的雨幕,从亭子的飞檐上泻落下来,将亭边的桂树砸得摇摇晃晃,雨水在地上流淌成潺潺小溪,薛沉璧掏了帕子给凝香擦雨水,自己则站在廊柱前愉悦地看着雨帘。

      今夜的月亮不会再圆,容庭也是不会再来了。

      她从未觉得这般轻松,伸了个懒腰弯了眉眼。

      一双靴子踏过雨水激起点点水滴从她身后走过来,一方花开富贵的纸伞出现在她头顶,伞尖处还啪嗒啪嗒滴着不小的水珠。

      伞柄处的手骨节分明,竹节在浅浅松开的指缝里若隐若现。她仰头就能瞧见来人微微露出的食指指腹,上面有淤青的针眼,伤口结了痂,像是被针扎过。

      撑伞人几近是玄黑的暗紫衣袖轻轻拂过她的额,衣衫轻软薄柔如雾,袖口的花纹精致华美,银色云纹恍若眨眼间便可化出软云,他修韧的腕子上沾了几段水渍,雪白的里衣被风吹地翻了出来,如此清晰地横在薛沉璧的眼前。

      她侧目瞧向来人,头顶束着嵌玉金冠,额发乌黑,鼻梁高挺,他眼中微噙着一丝笑,低头俯视她,下巴线条完美无暇。

      是容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十二章 中秋之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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