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血大戏》淳于酒

3、狗血03

　　这个时代，普通的交通摩擦都是由交通调解局出面的。
　　调解员是些什么人？基本都是家里有点门路，被塞进去喝茶玩手机混工资的主儿，很多连监控都懒得调，就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甚至还有私下收碰瓷团伙好处，在调解中颠倒黑白的——这也是他们敢这么嚣张的原因。
　　交警可不一样。
　　除了交通事故，通常只有证据确凿的交通讹诈时才会惊动交警，那边一旦出警，后果……相当严重。
　　交警局的那些家伙都他妈不是人啊！除了罚款和拘留，拘留期间还要天天上思想教育课，强制背全本交通守则啊！背不出来不放人啊！在交警待超过半个月的混子就没见几个没疯的，基本都从良了啊！
　　好多大团伙都是这么大团化小、小团化了的。
　　总之，恐怖如斯！

　　据说有些豪车自带防碰瓷系统，会自动保留证据并上传云端，在发生交通事故及交通纠纷时，以最快速度将所有相关资料通报给交警局。
　　所以，碰瓷团伙都尽量不对豪车下手了。
　　可谁能想到，这么一辆不起眼的小破车居然也装了最先进的系统？
　　碰瓷团伙成员纷纷想起了被交警支配的恐惧，无须交流，默契地散开，各自逃去。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躺在地上打滚的那个年轻人动作慢了一拍。
　　白夜岑欲上前抓住他交给交警，也好让这些人涨涨教训，那年轻人过于慌张，竟抡起围观路人的自行车就朝白夜岑猛扔过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白夜岑正欲闪避，却见斜刺里一道人影忽地冲来，结结实实替他挡住了砸来的自行车。
　　“啊呀！我的车！”自行车主回过神，骂骂咧咧起来，周围人也在跟着义愤填膺。白夜岑此时的全部注意力却在眼前人身上。
　　是他。
　　不知怎么，看清林岳的脸那一瞬，白夜岑心中的惊愕尽数散去，只余哭笑不得的叹息，以及担忧，“你没事吧？”
　　他看上去不太好。
　　脸色发白，额头上冒出冷汗，显然是痛极了。

　　林岳的确不太好受，他咧了咧嘴，想说“没事”，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来，换上副可怜又隐忍的神色。
　　“去医院。”
　　白夜岑不再多说，直接把人带上车。
　　路上，他打电话跟交警沟通了一番，挂电话后，转头见林岳一副沉默忍痛的模样，他也不禁眉心微蹙，轻声问：“很痛？”
　　“还好。”林岳白着脸笑了下，“就是痛觉神经比较敏感，比一般人更怕痛些。”
　　“真看不出来。”白夜岑道。
　　痛感确实因人而异，有些人天生就比常人对痛感更敏锐，这部分人通常都会下意识保护好自己，尽量避免危险，哪像身边这位……
　　他回想了下几次相遇，好像这人都在……唔，路见不平吧，完全不像怕事的。
　　更别说那矫健利落的身手，像在部队历练过，总是吃了不少苦头。

　　到了医院，林岳拿出ID卡在自助挂号机上挂了号，白夜岑无意间瞟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目光一顿。
　　林岳，山岳的岳。

　　“骨折？”
　　原本以为最多是软组织挫伤，听到医生的诊断，白夜岑有些震惊。
　　这年头自行车越来越轻省，那一砸虽不简单，可怎么也不至于骨折吧？
　　“是二次骨折。”
　　中年医生看着林岳的眼神含着责备，“旧伤看起来也就两个多月吧，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回一定要注意好好养，没有恢复好不要乱动，不然你这手……”
　　林岳手臂上打着石膏，听医生喋喋不休，连忙打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有经验，您放心。”
　　倒是白夜岑又多问了几句注意事项。
　　医生瞪了林岳一眼，见白夜岑主动问询，便自然地以为两人是住在一块的朋友，又对他这样那样叮嘱了一番。
　　林岳拿了支马克笔，百无聊赖地在石膏上涂涂画画，画完欣赏了一会儿，侧头看着白夜岑认真的模样，心头蓦地一动。
　　他忽然有个想法。
　　一个极其不要脸，但让他无比心动的想法。

　　出医院时，林岳神情纠结，几度欲言又止。
　　直到两人再次上了车，白夜岑问：“你家住哪儿？”
　　林岳张了张嘴，正琢磨怎么回答时，手机响了。他脑中灵光一闪，心中感谢自家老妈这电话来得是时候，神色却有几分慌张。
　　“怎么办，是我妈！”
　　白夜岑看着不停振动的手机，轻声道：“先接电话吧。”
　　林岳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苏云遐的声音伴着海浪声，“儿子，在哪儿鬼混呢？”
　　“妈，我还有点事，你先吃吧……诶，真回不了。”
　　“说些什么呢？我跟你秦姨她们出去见天地见众生了，家里保姆也请了假，你这几天还是回老宅住吧。”
　　“我能出什么事？妈，你别担心了……就有一朋友，找我帮点忙，我先在他家住几天。”
　　林岳说着，暗暗瞟向驾驶座的白夜岑。对方似乎也刚从他身上收回眼神，嘴角勾起点微妙的弧度。
　　苏云遐听得莫名其妙，“纪炜还是谁？不管你，这段时间随便你怎么浪吧……不说了，她们在叫我拍照呢。”
　　“好的好的，忙完了我就回去。”
　　林岳坚持鸡对鸭讲完，露出些苦恼的神色，“我妈要知道我又受伤肯定吓坏了，所以暂时都不敢回家。可我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可投靠……”
　　他刻意等了几秒，见白夜岑没有接话的意思，果断地把原本准备好的那句“看来我只能去住酒店了”吞了回去。
　　不知怎么地，虽然和白夜岑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没几个小时，但他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要是说出这句话，对方十有八九会点头说“好啊，我送你过去”。
　　没办法，林岳只好厚着脸皮问：“那个，小白，我们是朋友吧？”
　　白夜岑不是傻子，结合前几句话，这个问句的用意不言而喻了。对林岳这么自来熟的态度，他有些惊讶，没有主动开口邀请，也没有婉拒。
　　“朋友，”他咀嚼着这个词，笑了，“只见过几面，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朋友？”

　　小白小白地叫得顺口，林岳这才发现自己竟还不知道对方名字，差不多都快以为身边这人真的姓白名衬衫了。
　　他连忙问了白夜岑的名字，又说了自己的名字，才道：“有个词叫‘一见如故’，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你帮我一回，我帮你一回，还并肩作战过……多有故事感。”
　　原本是厚着脸皮套近乎的一套说辞，可说着说着，林岳就把自己说服了，他神情变得肃穆，点头总结道：“……这是两个人惯于见义勇为的热血青年之间灵魂的吸引，不比其他人之间的平淡相处来得惊心动魄得多？所以，我觉得我俩必须得是朋友。”
　　白夜岑嘴唇抿了抿，眼睛却微微弯起。
　　“对吧？”林岳打量着他的神色，略松了口气，厚着脸皮问。
　　“对。”白夜岑认真思考过的样子，点头。
　　听见这个“对”字，林岳的心定了一下，就跟朵花儿似的噗地绽开了。
　　欣喜之余，又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
　　他自小爱犯浑，脸皮自是不薄，到部队磨炼了几年后也懂得了人情世故，有所收敛，没想到方才一个脑热又犯浑了，尤其对象还是一个才认识的人……
　　林岳脸热起来，打开车窗朝外看去，这才发现说话间，窗外的风景有些陌生。
　　“这是去哪儿的路？”
　　“我家。”
　　这个答案让林岳内心雀跃，却还装模作样地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要收留我啊？”
　　“……”
　　说那么多不就是想我带你回家么？看了一眼林岳黑里透红的脸色，白夜岑没打算把这话说出来。
　　“既然你现在不方便回家，又是为救我受的伤，我自然不能不管。”白夜岑朝某个方向瞟了一眼，嘴角微扬道，“我可不敢知恩不报。”
　　林岳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上石膏，心中一慌，想将石膏藏起来，却又藏无可藏，顿时尴尬无比。
　　石膏上画两个火柴人，其中一个站在高处，手上绑着绷带，挥开一辆自行车，即使简单的笔画，也能看出其英勇的身姿，另一个小火柴人则“娇小”得多，两条小细手抵在下巴处，眼泪汪汪作膜拜状。
　　小人边上还有两个对话气泡，各自配了台词（明显还没写完）：
　　(ー`??ー)：呔！放开那个小白，有什么冲我来！
　　(??????)：恩公！救命之

　　林岳闭了闭眼，寄望再睁开这石膏就能刷新，恢复之前的洁白。
　　当然没能如愿。
　　林岳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手贱。他当时太无聊，心里又对自己英雄救英雄沾沾自喜，不知不觉地就画了出来。
　　没想到被白夜岑看到了，倒像是在变相提醒他这伤是怎么来的，显得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
　　以林岳的脸皮，挟恩图报这事倒也不是做不出来，可……
　　他对白夜岑，又哪来的恩？
　　算起来，那次还多亏白夜岑替他挡了一棍子，不然他现在没准就起步植物人了，今天这只能算还点利息。
　　何况他的胳膊是旧伤，更赖不到白夜岑头上。
　　但眼下画已出手，话也出口，林岳怕越解释越乱，把入住白夜岑家的机会弄黄了，只好厚着脸皮作泰然状。
　　才解决碰瓷团伙，又叫自己讹上了，出个门就遭遇这么波连环碰瓷，小白可真不容易。
　　他同情地看了白夜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