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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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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挚爱,便是对手。
胤禩从来不曾知道他斗了大半辈子的对手,他的四哥,有多了解他。
在彼此还没有到水火不容地步的时候,在佟佳贵妃还未去的时候,康熙底下的几个小皇子中,关系最要好的不是太子与四阿哥,不是大阿哥与八阿哥,更别提还是奶娃娃的九十十三十四几个,而是四阿哥胤禛与八阿哥胤禩。
这很正常,两个皇子年岁只相差三岁,中间隔得的几个皇子,五阿哥胤祺出生不久就被送到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宫内抚养,六阿哥胤祚身体不好常年养在母妃身边,七阿哥胤祐患有足疾也不常出来走动,于是阿哥所里的四阿哥与八阿哥便慢慢走到了一起,关系也渐渐亲密起来。
直到佟佳贵妃去世,胤禛被康熙养在身边,与太子逐渐交好,八阿哥胤禩则是因为被养在大阿哥生母惠妃身边,逐渐归为大阿哥党,当时太子党与大千岁党关系紧张,两人便渐渐疏远了。直到后来大阿哥与太子相继倒台,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逐渐聚在一起,九龙夺嫡,正式拉开序幕。
回过神,胤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他现在仍旧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这个让他可爱可恨的弟弟。只是没想到,以为不会再见的兄弟会在这辈子他本来都绝望的时候再次出现。胤禛叹了口气,缘分么,仍是四阿哥与八阿哥。而且,他也肯定,胤禩他...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胤禛苦恼的时候,胤禩也沉了眼中的神色。
八贤王,慧极必伤。
胤禛都能认出一个小婴儿壳子里的是谁,他自然知道顶着个小少年模样的家伙是谁。婴儿的身体实在是受不得累,迷迷糊糊地,胤禩便睡着了,意识彻底迷糊之前,胤禩砸吧砸吧嘴,就当做不知道吧!反正爷现在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婴儿,什么也干不了。
日子慢慢就这么在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过去了。即使再不情愿,胤禩还是张嘴叫人了,当然是亲耳听到顶着四阿哥永珹的雍正爷向乾隆请安后。再加上他长得好,又乖巧又可爱,嘴又甜,见人就笑,乾隆与太后还是蛮喜欢的,就连孝贤皇后,也是时不时抱一抱的。
然而,出生皇家的皇子从刚出生起就要开始不断地挣扎,为了,活下去。
乾隆十二年的除夕即将到来,宫里还未开始筹办,就出了事。皇七子永琮,出天花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孝贤立刻晕倒过去,乾隆与太后钮祜禄氏也是整日整夜黑着脸,整个长春宫被严密地隔离起来,太医院的太医们长时间呆在长春宫内给七阿哥诊治,整个皇宫处在压抑又紧张的氛围中。
七阿哥的事令嘉妃担心的不得了,时刻都将胤禩放在自己能看见的地方。阿哥所四阿哥的房内,胤禛紧紧皱着眉,看向面前的黑衣人,声音冷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平白无故的,七阿哥怎么会染上天花,你们是怎么看着的?”
“皇上恕罪!”黑衣人跪倒在地。“给朕去查!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家伙。”胤禛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杀意。“是。”黑衣人应道,刚想退下去却又被止住。
“慢着...”
“爷?”
“八爷那里,给爷护紧了,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们也不用再回来见朕了!”“是。”黑衣人低下头应道。
等到粘杆处的人下去后,胤禛才疲惫地叹了口气,孝贤皇后身后的是富察氏,七阿哥永琮又身为嫡子,若真是就这么去了,只怕...
被看护的紧紧的胤禩倒是不太在意,反正有老四看着,再怎么样,他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嫡孙去的不明不白。不过嘛...胤禩看了眼窗台上一盆开得正茂的花,呵...
“你说什么?”胤禛狠狠地瞪向跪在地上的下属,“花?”
“是,皇上。”粘杆处的得力下属肯定地应道,“八爷房里的一盆花里埋着能够引起天花的血布。”
胤禛皱着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永琮那里呢?”
“七阿哥那里已经被人动过了手脚。”也就是说找不到证据了。
“...想办法把永琮用过的药方弄出来一份,再让你们的人混进去。记住,朕要永琮活下来。”胤禛轻轻抿抿唇,漆黑的眼里满是寒光。无论如何,永琮是嫡子,他身后立着的是富察家。若是富察氏的皇子没了,那富察氏的势力...所以,永琮,绝对不能出事。
房间里一片寂静,胤禛静静地坐了许久,然后起身离开阿哥所。目的地,永和宫。也是时候好好聊聊了。
胤禩趴在柔软的毛毯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眼神一片平静。应该来了...
胤禩的房外,胤禛顿了顿,淡淡道:“把门看紧了。”“是。”身边的粘杆处小太监垂着头,余光瞥到自家主子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小太监眨巴眨巴眼,怎么感觉自己主子和八爷的关系那么复杂呢?
胤禛一进门,就见到一个小小的背影。莫名的,他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见到胤禩的时候,当然是在康熙朝。佟母妃带着自己去看看新弟弟,自己跟惠妃聊上了,他自己就偷偷溜到小阿哥的房间,一进门也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背影,似乎是听到声音,那孩子转过身来,瘪了瘪嘴,看到自己却没哭,反而露出了一个笑。
而现在,胤禛看着仍旧没动的背影,在椅子上坐下来,“胤禩。”
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皇上是在叫谁?被除名圈禁的那个前廉亲王?”胤禛眼神一寒,一字一顿,“阿,奇,那!”
小小的背影明显一抖,却仍未转过脸来,“还望皇上恕罪,罪臣无法给皇上请安了。”
胤禛轻轻按住自己的额头,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迟早会被他带跑。长长地叹了口气,胤禛看向那个瘦小的背影,“为什么不跟朕说。”
“...说什么?”胤禩明显有些愣神,他本以为会惹怒他,然后从此继续桥归桥路归路,或许还可以继续上辈子的事。
“那盆花。”胤禛的目光落向窗台,那里已经不见了踪影,新放上的是粘杆处找来的有助安眠的新鲜植株。
胤禩不语,胤禛也没管他,继续道:“你现在是弘历的儿子,一个满妃所出的阿哥,怎么,不想要皇位了?”
“......”胤禩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胤禛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胤禩顿了顿,平复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冷笑了一声,“奴才怎么敢!”
“那你是不想活了?”
“怎么会?”胤禩笑起来,“谁说得上天花就一定会死呢!”
“你在赌什么?”胤禛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赌朕会不会救你吗?”
“为什么要赌?”胤禩冷笑,“爷现在的这身子是你的孙子,你可能会坐视不理吗!”
“但这身子里的人是你。”
胤禩愣了愣,冷笑着转过脸,“怎么,后悔了?没关系,爷现在也只是刚满周岁,要杀了爷,可简单的多了。”
“朕没觉得哪里做错了。”胤禛放下茶杯,看着自己的掌心,“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我当然知道。”胤禩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趁机抹掉泪珠,“如果是我,也许做的比你还要过分。”
“那你在怨什么?”胤禛轻轻抻了抻手掌,“朕原本以为你会放下,好好辅佐朕的。”
胤禩轻轻将头埋在毛毯上,闭了闭眼没有答话。到了那个时候,怎么还可能放下呢?自己身后,还有那么多人。
胤禛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才走上前,将放在一旁的被子轻轻盖上。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胤禛听到了一声小小的,却很清楚的“谢谢”。
谢什么呢?房门重新关紧,是这次的天花,还是留下遗旨收回他和胤禟的玉牒?“爷?”小太监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叫着。
“恩。”胤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恢复了神色,“走吧,回阿哥所。”“是,爷。”小太监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走出永和宫的大门,胤禛回头看了眼,又看向被隔离的长春宫,眼睛里一片浓黑的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