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温柔》枫林的竹

1、全文

　　雪无澈
　　我认识红发剑客的那年，他给我讲了一桩百年前的传说。我听过之后感叹到：温柔的人其实很可怕。
　　红发剑客摇了摇头，若有所指地说道：“可怕的不是温柔的人，而是你。”我不知道他这样说的原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可怕了。
　　不过后来，却大概知道他那个时候为什么那样说了。只是，有的时候很多人都希望自己是不明白的。因为，不明白或许心就不会那么疼了。
　　白衣刀客初出江湖的那一年，遇到了红发的剑客。红发的剑客对于白衣刀客，用的最多的词是温柔。他说，那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待身边的好友温柔，待世间所需要帮助的人也很温柔。
　　他说，白衣刀客不像用刀的人。他执着扇子，更像世家公子。温润如玉又高贵。然而，他确实是刀客，而且是将刀用得极好的。
　　为什么会感叹温柔的人很可怕呢？因为红发剑客所说的那个温柔的人，后来手执一口刀，杀伐天下。我总觉得他的形容有些太过了，一个人如何能杀伐天下呢？不过，后来我见识到一些事情，想法稍微有了一些改变。
　　而那个白衣刀客的名字，也渐渐付出水面。他问过我一个问题：那桩悲剧，真的能怪白衣刀客吗？
　　那些人确实是因为他死去的，可是最重要的责任，真的怪他吗？若不是有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如果不是有人将白衣刀客最重要的人杀了，他真地会那般疯狂吗？
　　红发剑客说，他并不疯狂。相反，那人非常的清醒。他清醒地知道，怎样用他的刀能让自己不死。他说，见过那人的刀之后，他就从来不曾用刀了。后来反而一直用剑。
　　他是用‘惊艳’来形容那人的刀法的。那口刀，本是让人觉得温润的，但在染满鲜血的那人手中，闪耀着的光芒却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耀眼。
　　我有问过那个白衣刀客后来的下落，红发剑客并没有回答。他在离开之前问了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雪无澈吗？
　　显然，那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名字。不过听到耳边的时候，却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似乎听到红发剑客叹息的声音。但是还没听清楚的时候，他就转身走了。
　　在那之后，我有几年都没有见到他。他不曾说过他的名字，不过我觉得江湖所说的那个有着红发用剑很好的人，就是指他。只是，一直都没有遇到。
　　我带着一口无法出鞘的刀行走在江湖，认识很多的人，也告别很多的人。然而，却一直没有见到那个红发的剑客。其实，我有问题想问他的。
　　再一年的春季，我乘船离开江南。船在江河中飘荡了将近两个月，我想着等到回到那个鲜少居住的小院，估计莲花都开了。然而，我终归没有赶到绽放的白莲。
　　在抵达之前，我见到了他。他的身边有两堆人。一堆活人，一堆死人。活着的是要杀他的，而死去的自然是他杀的。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红衣。当时只觉得，红衣跟他的头发真搭。然后才想到去帮忙。
　　他明显在拒绝我的帮忙，可惜我算不上是脾气太好的人。对于我这个人来说，别人要死我是不管的，但若是有人要伤害我身边的人，是绝对不允许的。他说过我这样做太不理智了，然而这个时候并不需要计较这样的事情。
　　我们或许相处的时间算不得太长，而且中间还分隔了那么久。然而，真的要说，还是与他相处最为愉悦。我总觉得，他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自己都不确定，所以也就没有跟他说过。
　　我平时其实不怎么用刀的，因为手上的那口刀一直都拔不出来，又不想用其他的刀。所以平时都是空手跟人打。虽然有的时候比较吃亏，不过迄今为止，也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
　　我听到了劝解的声音。他们说我不该帮恶魔，说我污秽了四公子的称呼。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和另外三个完全不熟悉的人凑在一起，但那并不重要。反正好与不好都是他们说的，半点也没问过我。
　　“用你的刀。”将一个靠近地人了断，他如此说道。我隐约听到他似乎叫了我的名字，只是周围的声音太吵杂，没怎么听清楚。
　　用刀吗？我的身上，只有一口刀，它不曾开锋。但是这个时候，我却相信他的话。既然他那么说了，代表着这口未出鞘的刀，可以拔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将刀横着拔出的时候，我似乎看到有些人眼中闪过的恐惧。后来，有人说雪无澈所使用的是一口魔刀。后来有很多的传说，但都和如今的我与他没有多大关系了。
　　雪刃是刀的名字，刻在刀柄上。刀确实是很好的刀，至少我从未觉得自己那些招式能使得这么顺心。我想，我似乎能理解他所说的那个白衣刀客的清醒了。疯狂中的清醒。你能清醒地看到自己所要杀的人，也能清醒地知道用怎样的方式。但是对于周围的人来说，你却是疯狂的。
　　那一天，我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死在雪刃之下。鲜血顺着刀滑到尖端落下，未开锋的刀此时锐利地削铁如泥。而我的身边，只剩下他一个活着的人。
　　他将剑收起，说了一句曾经说过的话：“所以说，可怕的是你。”可怕的不是那个温柔的白衣刀客。而是我这个不管曾经温柔，还是如今脾气不好却依旧能让人看过刀法就无法再执刀的人。
　　我想，我可以回答他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了。不过那并不重要。我只是看向他，问了一句：“你觉得怕了吗？”
　　他曾经说过他不会死的，可是他确实是在我的面前死去过。那对于我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后来才会杀伐天下。上一次也是在那个地方，可惜我去的迟了。他们既然敢聚集那么多的人将他杀死，那么也该有被人杀死的觉悟。
　　江湖就是这般，杀人与被杀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至于正义，若只是用来对付他人的手段，那么就不是正义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过他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他说了一些事情的经过，对于我来说即陌生又熟悉。不过，那些事情终归会明了的。
　　后来，雪刃再次作为魔刀出现在江湖传言中。而我与他，成为很多人口中的恶人。恶人该是怎样的呢？其实我并不是很确定如今江湖中的定论。明明一直来招惹我们的人是他们，却还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该死去。
　　一个人的生死，凭什么由他们来决定呢？况且，他们站的住立场吗？为了自己的利益聚集众多的人去杀他，后来却说他做错了。难道完全不还手任他们杀死才是对的吗？若是这样，那么我并不需要这个江湖所认为的对。
　　后来，我们遇到一个武林名人。或许该说是以前的武林名人。我问起他为什么退隐的事情。因为他看起来并不老，而且武功还是很厉害。
　　他是那么说的，如今的武林已经补救不了了。还不如放任几年。几年之后，你可能就看不到多少熟悉的面孔了。我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如今的武林，大多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那么杀伐就完全避免不了。而有了杀伐，死亡自然也就会发生。
　　后来，我和他在那位武林名人隔壁的山隐居了下来。我们也有些好奇，那人所说的几年之后的武林，会是个什么样。当然，想要去拯救的人还是不少的，但远远不及受利益驱使的人。
　　真正想为民谋利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江湖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然而江湖一直都在，也一直都有纷争。不过我和他并没有再次进入江湖。倒是隔壁的那个武林名人，在十年之后再次走出那个地方。却不曾去江湖，而是被少年天子请去了朝堂。
　　他听到少年天子称呼他为老师。能成为武林名人，想来也不会是简单的人物。不过没有想到那个少年天子会问我想不想去朝堂。我想，这位也不会是简单的人物。不过我并没有去朝堂。对于我和他来说，重要的事情不多。
　　相处多了之后发觉，他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最多的时间是在练剑，有的时候也会叫我拔刀与他对练。我倒是不太喜欢用雪刃面对他。这口刀并不是传言中的魔刀，但又确实是与一般的刀不同。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见他在旁边坐下，我歪着头问了一句。
　　“你不喜欢？”那个时候，他唤的是雪无澈，若是不喜欢，换一个称呼也是可以的。就如他对他的称呼，不管被他纠正了多少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阿祁’‘阿祁’地叫。
　　“雪无澈就雪无澈吧。”这般说着，我往后靠一些。远方的落日很美，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身边有他在。靠在他身上睡着之前，我似乎听到了他轻笑的声音。没有看到他的笑容，真的有些惋惜，不过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的。

　　帝祁渊

　　认识雪无澈的那一年，我已经在江湖有几年了。手上的一口刀，也是众所周知。而雪无澈，才是初出江湖的人。那个时候，我刚结束一场约战，回程就看到了他。他拿着一柄精致的扇子，一袭白衣宛若贵公子。我当时的第一想法是，他不适合在这个混浊的江湖。
　　后来的相处，他也确实如初次见面那般，温润如玉。这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管多少跟他相处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而我在觉得他可怕的时候，是在相识的第二年。至于为什么可怕，也是后来才找到原因。
　　第二年，我离开那个地方，在江湖各处行走。他的名声也渐渐传开来。他是刀客，但却很少人见他用刀。我曾见识过他的刀术，有种陌生的感觉。他的刀很厉害，不过不是那个时候。
　　他鲜少与人打斗，更多的时候，是温和地应对那些人。而很多的人，也会因为他的态度和自身的魅力与他相处的很好。雪无澈的出生很不平凡，不过那并不是我去关注的问题。
　　相识的第三年，他来到我当时所待的江南，问了我一句话：“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交谈并不算太多，我承认是自己的原因，但他似乎太过了解了。
　　我在躲他。这并不是多么明显的事情。江湖上的人相遇然后分别，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他说的那么笃定，笃定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所以才说，雪无澈是一个可怕的人。他的可怕不是在他的刀，而是他对于我的影响。我所出生的地方，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的人并不会死去。在断了气息之后，会回到那里，然后再次成长。我不知道自己生活了多久，但却是第一次受一个人这么大的影响。
　　我害怕他死去。这个江湖死的人那么多，我杀的人也不算少。可是，只要想到他会死，我就觉得恐惧。所以，才想要远离。
　　他并没有再追问，却是留了下来。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笑着时眉眼温柔而好看，但对于这件事情却是强势的。他只是留下，却不曾有过多强势的举动。
　　然而，我们相处的时间不了避免地多了起来。和他相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他总是懂得怎么和一个人相处，这点远远比我厉害。他跟很多人的相处都这样，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我也说不清楚有那里不同，他也一直没有说过。
　　后来，我因为一些原因惹到了一群麻烦的人。那些人很烦人，我的刀确实是名贵，也确实是很有名的铸刀师铸造的，可是跟他们根本就没有关系。
　　我不喜欢被人冤枉，尤其是那样莫名其妙的原因。既然无法避免，那么就只能执刀了。只是，好好的一场约战，不知道怎么就成围攻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雪无澈精湛的刀术。
　　他的眉眼依旧那么好看，可是我看着觉得很难受。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朦了一层水雾。我跟他说，我不会死的。可是他没有相信。他在那个地方将所有围攻的人杀尽，鲜血染红他的白衣。有很多人说他疯了，但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是完全清醒的。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认得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转世，也不知道这百年来他经历了什么。我问他的时候，他只说在江南醒来，然后来到江湖，遇到了我。
　　我从见过他的刀术之后，就不曾用刀了。后来改了用剑，而他的刀一直无法出鞘。我有的时候在想，其实并不是他的刀无法出鞘，而是他不想让刀出鞘。
　　他如今用的不是以前的名字，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不过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唤了他的名字。我觉得他似乎记起了什么，但又似乎有很多没有记起。
　　听到他说要一起归隐的时候，我其实挺开心的。这个江湖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却是他想经历一番的。既然他经历过后想要归隐，我自然乐意。
　　看着远方的落日，我伸手抱着他，不让他倒在地上。这样，其实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