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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槐枝酒酿 ...


  •   临成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既然放出话,就决心不再倚仗家里的财势,他接过罐子站起身,点头说好:“我正想请你帮忙,待会儿我跟三太太赔不是去,往后也不随便再浪费家里的开支了。”

      说着冲她挤眼儿,“能支得动你这尊大佛帮忙,我感激不尽,这笔人情债我先欠着,算做是你为我生意凑的份子钱,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等对付过这阵儿,回头蹬进钱有了落头儿(盈利),大哥给你分红。”

      湛湛当然不是盲目地支持他,主要还是觉着临成跟旗下其他的败家爷们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单说养虫玩儿虫,打近了说,东四牌楼一带,一大清早就有人在那里卖蛐蛐儿,蚂蚱,油壶鲁的,往远了说,北京四九城都有这样的蛐蛐儿摊,朝阳门,东华门,钟鼓楼,琉璃厂等处更多。
      除此之外还有定期的庙会,逢九,十日有隆福寺,逢七,八日是护国寺,逢三土地庙,逢四花儿市,买卖双方都赶着庙会欢庆的气氛达成交易。

      有钱就能淘到好虫,但是临成不一样,他从不花钱买虫,每年到了立秋前,他就把大草帽,破裤褂,洒鞋穿戴齐全,天天带着铜丝罩子,席篓,大山罐那套逮蛐蛐儿的家伙什一出门就是一整日。
      带回家的虫爷爷,他悉心伺候的那股劲头,估计他阿玛也没享受过这等孝敬。
      他爱虫爱尽了骨子里,动得都是真把式。

      所以湛湛不觉着临成是他阿玛嘴里骂的“杀家达子(败家子)”,一个人能找到自己倾心的爱好,并为之付诸心血,挺好一追求。

      她笑着说成,“到时候可别嫌我蹭您的油。”
      临成说那不能够,“对谁小气都不能对你抠门儿不是。”

      两人说笑了一阵,早把先前的不愉快落脖子后头去了。

      湛湛关心他的前程,因问起来:“听老太太说,二伯给您捐得是州县班子?”

      临成坐下身,讪讪地低头往罐子里瞧,不甚上心地嗯了声。

      “这不挺好的吗?”她说:“要是办成了,您就是知县老爷了,一个县的治理都归您管,将来升迁,六部主事,都察院您都能进……”

      七厘多长的蛐蛐儿趴着罐沿冒出头,被临成一个指头摁了回去,“你说话简直跟二老爷一个腔调,升迁哪有那么容易,背前面后都需要打点,眼下捐官要钱,等我熬上几年,熬到官员栓选擢升,又得花钱,这是我要败家吗?是你们串通一气儿地逼着我败家呐。”
      说着一愣,“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官儿又不耽误我养蛐蛐儿,干嘛不乐意?知县下头有县丞跟主簿俩人辅佐,用不着爷我事事躬亲……”

      湛湛摇着头砸嘴,“得,您还是先安心养您的宝贝罢,就您这官派儿,做了地方父母官,也是白瞎了百姓们的拥戴。”

      临成没脸没皮地摊摊手,“还是的,我压根儿就不是当官的料儿,何必为难老百姓们呐。”

      “欸!对了!”他猛一拍脑袋问:“就房山,你郭罗玛法(外祖父)家住那地方,今年的雨水足不足?麦子好不好?高粱收了没呐?”

      湛湛凑近瞧他的蛐蛐儿,“您放心,听我玛法来信说今年收成特别好,像您手里头相这么大的,肯定不会少。好多家地里的高粱也还没收呐。”

      庄家丰收,蛐蛐儿必然壮硕,这是规律。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人明白你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临成立起来,兴奋地直搓手,“湛啊,这趟你回房山我不放心,我得跟着一起,路上也好照应你。”

      “得了罢,”湛湛一句话揭了他的盖儿,“要是高粱都收干净了,您还会陪我一起去吗?在您心里,我这妹妹还不如蛐蛐儿金贵呢。”

      临成被她说得脸上起臊,愈发急起来,这几日他往京北马坊,西北的苏家坨,高丽营等几个盛产蛐蛐儿的风水宝地奔了个遍,也没能逮到好的蛐蛐儿,最后是在宝坻的一垅子麦垛儿下,才捉到一只方能如眼的“垛货”。

      所有的庄稼地里,只有高粱夹豆子里最存得住蛐蛐儿,听她说房山还有没被收割的高粱地,他心痒难耐,现成的宝贝不捡,那不是傻嘛。

      “你这么说我可就伤心了,”他道:“咱们俩虽然不是从一根娘肠子里头爬出来的,我待你可是最亲的,瞧,拉你入伙这好事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

      湛湛嫌弃地撇了撇嘴,“你想去,我哪儿能拦得住你,不过监学里跟二叔跟前可不好对付。”

      临成学业上不大成,可能就是老太太说的那样,心眼儿都用在别的地方了。不知道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出行去房山那日,他光明正大地骑着高头大马出现了。

      房山位于京城的西南郊,马车一路遥驰,窗外都是颜色偏红的秋景,一团团火似的从眼前越过,临到傍晚方到。

      湛湛的外祖廖士林是个典型的乡绅地主老爷,这个阶层在大邧是个特殊的存在,半官半民,其中大多数人都是科举出仕,退任后赋闲在家的微官,平时的职责也就是上传民意,下达旨意,协同朝廷的统治,维护乡民的利益。

      她外祖有空就参加举办乡会,跟当年科考的同年同榜聚聚,日子过得既自在又清闲,更多的时间跟精力都花费在了花鸟鱼虫,晚年享乐之上。

      所以跟临成两人是趣味相投,进门不过三句话,就指着他直夸,“这小子一向最对我的脾气。”

      言罢两人就亲热得搭扶着坐在院里的大槐树下侃大山去了。
      廖家无子,因此对廖氏这个幺女特别偏疼。
      廖老太太一直拉握着湛湛的手不舍得松,“如今湛姐儿也长成大人,马上就要出嫁了……”

      “好好地,您哭什么……”

      湛湛接了廖氏的话,帮她擦泪:“姥姥您别伤心,别管什么时候我还是半个廖家人,以后也会常回来看您的。”

      廖老太太终于眉开眼笑,忙差屋里的婆子摆出点心盒子招待她,湛湛肚里不欠,嘴上嚷着香甜,哄得老人家满心欢喜。

      她嘴里嚼着鹿肉干晃出门,老少俩人正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碰盅小酌,酒香浓郁缀满枝头。

      临成殷勤地为廖士林斟酒,“……老爷子,听说只要招募百户流民移民辽东,就能被候补知县?”

      廖士林嘬着酒盅点头,“当年百万八旗兵将从龙入关后,辽东那地儿的人口剩下不足万人,防守形同虚设,千里无人的窘境,先帝爷也没能改善多少,自打万岁继位以来,一直都在想法儿往辽东补送人口,巩固外关边防。所以朝廷就安排出这么个缺儿,而且还是遇缺即补,优先于其他的官员候补……”

      临成不等他说完就拍着大腿嚷嚷,“这买卖可不便宜,东北那地方鸟不拉屎,穷山僻壤的,谁愿意去?即便人头攒够了,百十号人一路上吃喝用度,非把人家底儿给烧光了不可,说到底,朝廷授官的花哨名头再多,其实认得还是银子。”

      廖士林往藤椅上一靠,微醺笑道:“大爷心里头亮堂就成了,嘴上还是少耍贫,别回头被谁听了去,当心无心之失,被冤枉成有心之过。你那职缺儿有马佳佥都帮着打点,你小子还用操谁的心?”

      临成很听劝,忙讪讪闭嘴,又听他问向湛湛:“丫头最近读书了没有?”

      湛湛坐他边上,忙递出痒痒勺,一面瞅着他外祖挠背,一面道:“跟您比着,我那是瞎看,捡了我阿玛的《易知录》,得了空儿就翻几页,刚读到帝禹那卷。”

      廖士林阖眼嗯了声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言诬也,能多读多看最好,遇事儿也好有自己的主见。”

      临成探过头插话,“老爷子,我听说大禹他媳妇儿,就那涂山氏,是只九尾狐变的,依您说,这传说是真是假?”

      话出口碰了个冷钉子,老头哼着曲儿打盹儿,压根儿不打算兜揽他。

      湛湛出口捧他的冷场,“玛法您说,朝廷这两年这么重视辽东的边防是什么缘故?”

      廖士林这才撑开眼看向临成,临成拿指头戳着自个儿的胸口,“您老人家问我啊?您心里肯定在想就这丫的操行,能有什么见解,还不如我们家湛湛呐。”

      湛湛很冤枉,“关我什么事儿啊?”

      廖士林胎腿儿蹬他,“让你说你就说,哪儿那么多花马吊舌。”

      临成趔着身讨饶,“得得得,我说我说,您听着!我嘴快,说差了您多包涵。”

      “要我说……”他懒散地抱起胸,抬头看天,“朝廷这番举动估摸着是为了稳东击西,先把辽东给守严实喽,才能对付北面那几个藩王,”说着肃起眉眼,“最近外头的谣言不少,我瞧不完全就是空穴来风,老爷子,您说万岁不会是打算要“撤藩”罢?”

      话落,就见湛湛她外祖坐起身,亲手沏了盅酒搡给他,“瞧这脑袋多灵光,怎么就读不进书呐!”

  •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下章放出某人,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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