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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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体会到,如果我没有自小就在家族的教训下广览群书,如果当时没有听到过玛法的那番话,我应该会与许多贵族的小姐一样,锦衣玉食,在众星拱月中成长,到了合适的年龄,就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嫁过去,继续舒舒服服的当个贵妇,终其一生,满心满脑所想的,无非是哪家的胭脂要更好,怎样的发式要更出彩,先有娘家娇纵,后有夫家顶天,只要一抬手,就有成队的奴仆迎到跟前,鞍前马后,服侍得顺顺当当,永远都不会费心去了解四海有多广阔,永远都对苍生苦难家族兴亡冷眼相观,那般迷糊地在出生时就得到一切又懵懂地在离世时失去一切.
可幸而可惜我没有,也无法成为那样的小姐贵妇.
史书里淋淋的案例与玛法额娘敦敦的教诲,让我从来都不敢把手中食物,身上衣饰视为理所当然;阿玛一房常年受到的漠视让我从来都无法在心里真正放下世态炎凉的沉重与敏感;多番悄悄微服出府让我了解在包围我的那团锦绣之外,是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的灰色天空.
而玛法一声沉重的叹息惊醒我,没心没肺的童年玩闹应该结束了,我应该开始真正担当起,我头上所顶的那个荣光闪闪的姓氏所赋予我的，与生俱来的的责任来,男儿当高才博志,我便越发刺骨悬梁的一头扎到书海之中,恨不能一目千行;男儿当身强力壮,我便满心热烈的加强箭术马术和搏斗的训练,只为赶紧与那弱柳扶风的娇小姐的形象划清界线;男儿当系怀天下,我便找着法儿要参与到玛法与三叔的朝议当中,将那朝堂天下之事理于心间.
久而久之,几个弟弟妹妹已经完全跟不上我功课的进度；同年的宗室子弟当中,很少有人能胜过我的射箭与骑马的功夫；玛法不再阻拦我参加他们的朝政审论；连一向对阿玛白眼相看的三叔,见到了我,也不由得不缓了声色.当作另视；与玛法同朝那些大臣们,免不了总要在儿孙面前夸奖我一番.一时间,赫舍里家长小姐是满洲第一才女的名声,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仰望阿玛与额娘终于露出的笑容和玛法愈加宠溺的目光,满耳灌着周围形形色色的赞叹之词,我内心的自负,急剧地膨胀起来,昂头挺胸,得意洋洋,自认为胜过天下男儿,以满腹才情,一展胸中报负,使天下人莫不景仰,王公大臣莫不侧目,为家族争得无上荣光的目标,定当手到擒来.
转眼到了康熙四年的夏季,骄阳似火,暑气逼人,我强压着满身的躁热,一身不苟的旗装,正独自在书房里临着卫夫人的<名姬帖>,却见贴身的丫鬟瑾儿大呼着"小姐!!小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我内心涌起一番惊讶,却尽量维系着表面的平静,"何事?"
"小姐,小姐,你要做皇后了!"
"什么?!"我顾不得仪态,失声叫到"这怎么可能?"
"真的!老爷,大少爷和三少爷现在在议事厅正说着这事呢,老爷还吩咐瑾儿请小姐过去."
丢下手中的毛笔,我快步迈出书房,来到议事厅,一进门就看到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玛法,我什么都没有想,张口就问"玛法,这是真的吗?"
玛法如往日一样微微的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抬起眼看了我一眼,轻轻颔首"是的".
"芳儿..."阿玛眼睛里隐隐有忧郁之色,却沉默着只是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垂手立在一边的三叔接着说到"这是太皇太后的恩旨,彩礼已经开始行纳,大婚定于两月后举行."
我愣在当场,觉得心里好象咚的一声,猛地震动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欣喜感激,还是失望愤怒.只觉得自己好象又一次,被人当头一棒,把原本满心崇尚的男儿豪情被冲了个干干净净.
对于那个比我还要小上半岁的康熙皇帝,我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听闻他幼时几乎殒命于天花,却最终在先帝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八岁即执掌大宝,登基四年以来,却是步步为艰,风波不断.先失亲母,后历明史之案,今年年初,汤若望之罪.更是闹得朝堂上下沸沸扬扬.玛法与其他三位大人,奉先帝之命,担任辅政大臣,但人传螯中堂飞扬跋扈,隐有不敬之意,除玛法尚有余力与之抗衡,维系朝中平衡之外,皇家上下,竟是束手无策.以往听玛法三叔的议论,我便在心里觉得,这位小皇帝,多少有点有名无实之状,或许与我那两个堂弟,如出一辙.
现在却要我做他的皇后,且不说我明白自古深宫女子当红颜薄命,就是那样一个也许稚嫩无知的小孩子,又怎么当得了我的夫君?何况我的抱负,是要凭己之力,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羞愧天下男儿的大事来,如何可以被困于宫墙之内,那样与我所鄙视的短识浅薄的贵妇,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我抬头直直望向玛法"玛法,我不..."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玛法一向和蔼的脸上一片严厉,他高声喝道"芳儿!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我们既为人臣,哪怕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也必须遵从!玛法这么多年教给你的，你全都忘记了吗？"
我不甘心反驳道"可是..."
"不仅要服从,而且要心满意足的叩拜谢恩!"玛法慢慢地跺到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事.关.我.赫.舍.里.一.族.的.生.死.荣.辱!"
我抖了一下,望向玛法的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像看穿了我的疑惑,玛法呼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多少宗亲显贵，费尽心机，只求将女儿送入那紫禁城中而不得。芳儿啊，你这轻轻一跃,可便是位居中宫,成为那贵不可言的天下之母啊。此等荣耀，此等福祚，定是我赫舍里家族先祖显灵，冥冥护佑才是。玛法要率领全族子弟，向你拜谢啊"
我闭上眼睛,耳边仿佛响起，那个小女孩坚忍决绝的誓言"定要将我赫舍里氏,带上大清贵族的顶峰!!"一股温热的液流,刹那间充满了心腔，一时间，童年的压抑，后来要出人头地的决心以及现在不允许失败的骄傲，齐齐涌上心头，这些年来，我处处与男子争锋夺势，不就是为了给我所爱的他们带来幸福吗？如果成为皇后，我的阿玛额娘就可以不再遭人轻视，如果成为皇后，我的玛法就能对我展开欣慰的笑容，如果成为皇后，小小的我一直守护的那个誓言就能实现的话。。。
睁开眼睛,我舒了一口气，坚定的说"玛法,我去!"
玛法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闪耀的光芒来,熟悉的微笑回到了他的嘴角,让我暗自庆幸我做了正确的决定,三叔也掩不住欢喜之色.阿玛的嘴角动了一动,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