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弼》史笔千秋

76、第七十六章 良辰好景

　　翌日，辰时。燮王下了早朝回到长乐宫。
　　彼时薄雾微澜，晨曦遍洒于金顶琉璃瓦上，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峨冠博带的男子昂首阔步走在最前，身后跟着数十护卫及宫人，高大巍峨的身影带着杀伐果决的气场，恍若天神高不可攀。
　　大殿里的人随着他的临近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四扇大门齐开迎接皇上回宫，太监掐着奸细的嗓音高声喧唱，燮王从容入殿。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他的走进，大殿里的温度骤降，浓重的压迫感如山一般扫荡而来。姜猗跪在那里，未敢抬头。

　　“都起来吧。”磁沉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意，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到说话之人的样子，高高在上，生杀予夺，这才是属于帝王的威仪。
　　姜猗随着众人一同起身，许是还没恢复完全，脑袋昏沉的厉害，起身的时候还晃了一下。立刻便有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沉沉的威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姜猗脸色白了白，还没说话，头顶的目光便移了开去，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又或许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姜猗在心底苦笑了一下，他在自己面前很少露出这番姿态，所谓铁骨柔情，那是啮血沁骨的剧毒，一点点蚕食人的理智，让她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他是天上的雄鹰，她是地上的蝼蚁，雄鹰想要蝼蚁做什么她都不能反抗，就算是命也得乖乖奉上。
　　这场博弈中，他占尽优势。

　　随行的太监将厚厚的折子放在玉案之上，却步后退，殿里的宫人们也依次往外退去。
　　姜猗低着头，随着宫人们往外走。燮王没有抬眼，余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猫着腰要走，一双剑眉迅速往眉心拢了拢。
　　“你站住。”燮王扫向一旁站住的宫人们，缓声道，“怎么还不走？”
　　“奴婢这就走……”宫人们浑身一颤，迈着碎步无声且迅速的退了出去。
　　硕大的大殿里就剩下两个人，一时间针落可闻。燮王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面前柔柔弱弱低眉敛目的女子，她额头上包着纱布，点点殷红从纱布下渗出来，单薄的裙装包裹着的腰肢纤瘦异常，看起来极惹人怜惜。
　　那双妖异的眸子渐渐变得深幽，眸生重瞳，一重望似星空无垠苍茫浩渺，一重恍若深渊瀚海无底难测。棱角分明的唇瓣直直抿起，燮王想到昨日初见时她那般狼狈模样，刹时感觉心头刺痛，如有一根细长的针深深扎在心上。
　　难道这么长时间，她一直在受着这样的委屈？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妃，连他自己都没忍心伤害半分，那些宫人怎么敢如此对她？
　　千回思量也只在转瞬间，短暂的涔寂后，燮王淡声道：“你不必走了，留在这里罢。”
　　姜猗闻言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逆光看向他刚毅沉肃的轮廓。金色光晕争先恐后的从他的身后挤出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喏，陛下……”喉咙顿时就有些干涩，她张了张嘴，感觉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艰涩。

　　清晨的阳光携着清风、吹散云雾，透过窗牖斜斜照在殿内的金砖上，映在眼中一片暖融。
　　暖炉已经无法散发出热量，燮王屈膝踞坐于矮榻之上，身前是雕刻着龙纹的红檀文案。书案狭长四角微扬，边上雕刻极其精美，一角放置着小巧的三足鼎式香炉，淡紫色的烟雾从镂空的孔隙间挤出来，棱角分明的脸庞在这袅袅香雾中忽明忽暗。
　　姜猗站在一旁，看男人专注的侧脸。因着常年习武，他的腕力极好，下笔雄劲有力，透着铮铮的风骨。他的脸庞并不像妫龑那般精致俊美，却如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男儿气概，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安的男人。

　　目光迷离起来，姜猗想起从前听说书人讲的什么“鼻若悬胆、剑眉星目”，他的目光像浸染了天山上的雪水，深深望过来，目光相交处，轻轻一碰就能让人清醒万分。
　　“好看吗？”燮王淡声问道，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凝了冰，沁入心脾，透骨生寒。
　　姜猗打了个激灵，忙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燮王收回目光，他一向如此沉静，面无表情时旁人半点看不错心思。就是这份沉静，让姜猗也不确定了，他对自己还有情分吗？
　　若是有，怎会如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若没有，又怎会入她设的局？
　　“过来替寡人研墨。”

　　回过神来的时候，素手已经捏住了墨条顶端，在砚台上一下下地打起了圈儿。
　　如兰似麝的馨香阵阵拂过鼻端，燮王批阅奏折的速度不禁慢了下来。余光扫过一旁研墨的素手，漆黑的墨条衬得手指更加白皙，根根修长若刀削玉铸，让人挪不开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燮王推开眼前的折子，将笔放在山水架上，肩膀后靠，皱眉道：“过来给寡人按摩。”

　　清风裹着一阵清香从窗外飘过来，姜猗抬起眼帘，见他正看过来，深邃的眉眼山重水复，一晃眼，又成了无底深渊，那么深，看不见他眼底有什么。
　　她顺从地走过去，素手搭上他的额头，拇指按在眉心，中指抵在太阳穴上，轻柔地按压起来。眼前一起一伏圆润的形状、头顶温热的气息、肌肤上棉柔点触感，无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曾几何时，一如今日。那时良辰好景、灯火阑珊，也有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如今忆来，却是镜花水月，不可触碰……猛的挥开她的手，燮王沉声说道：“出去。”

　　姜猗一时不察倒在地上，狭长的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直到燮王眉心深深皱起，才失落地低声道：“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出去。”
　　说罢，抿了抿唇，缓缓站起身，往外走去。她的礼仪无可挑剔，背脊挺直，纤腰楚楚，走路的时候，裙摆一动不动，美人在骨不外乎如此。
　　“等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姜猗停下脚步，磁沉的男声继续道，“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搬到长乐宫来伺候吧。”
　　“喏。”在背对着他的地方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她的声音如古井里的水，无波无澜。

　　姜猗带进宫里来的东西不多，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匣子、几件衣裳，收拾起来也极为简单。她的屋子设在内院角落的耳房里，出宫的时候要路过主殿，所以好巧不巧地撞上了邓婕妤。
　　“娘娘吉祥。”姜猗走过去，施了一礼。
　　邓凝儿看了一眼她身上背着的细软包裹，目露了然，含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宫里的女人，论气运，谁也比不上你。”
　　姜猗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反驳，只说了句：“谢娘娘抬举。”
　　有那么一种人，总觉得旁人所得都是运气使然，她们被妒忌蒙蔽双眼，谁也叫不醒。

作者有话说

　　这本书就到此为止吧，本来计划……女主会成为并肩王的，打江山，平天下。不过……我现在有更好的想法了，就先不写这本书了，以后再写历史，就只会写正统历史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