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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分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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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晴后脚才走,追来纽约的人也出现了——居然不是东月姐或何兄。他是小平,早已不再是「天扬」职员的小平。
看到Rachel跟Julia那两双发放青光的眼神,我就知道我会很惨了。该死!小平为甚么来得如此正大光明?那两个女人会怎么想?
「你跑来这里做甚么?」门外有两双厉眼在监视,我的口气实在很难维持平和。
「你这是逐客令吗?」小平爽朗一笑,然后……他居然腿伸过去一踢——我家大门被他踢上了!
「现在,你总可以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了?」
他不知道女人的好奇心是不会轻易被击退的?那两位女士当然不会做撞门或偷听这类丑事,可是她们有的是逼供方法啊!等小平一走,我会被烦到喊救命!
不过……他门都踢上了,好象也只能由他去吧!
「……算了!那好,你倒说说,你来找我干甚么?展晴他们又找你麻烦吗?」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自从去年四月你在香港苏醒以后,我没再找过他们任何一个。而且,那些传媒又在你我身上大作文章,拼命找那个跟你『有染』的小助理……事情闹成这样,我不可能留在『天扬』。我跟祈教授去圣保罗了。」
圣保罗……巴西城市?「你跑到南美去干甚么?」
「去当祈教授的助手啊。」小平敲我一记响头:「你忘了祈教授的『想当年』?五年前我二十二岁取得医科学位,祈教授就想带我过去帮忙了。教授一直认为我不该专攻心脏内科,一心要把我拉到他手底下。我想反正都是要离开台湾,去哪里也无所谓,碰巧教授又跟我提起这事,所以我就答应了。我警告你,Nancy,我可是在鬼门关前转了好几回才来到纽约站在这里的,你要赶我走试试看。」
鬼……鬼门关?「别说笑了,小平,我没心情。」
「说笑?」小平双眉向中间聚集,样子看起来有点吓人。他拉起衣袖,把右手腕举到我面前:「教授在那边是研究蛇毒的。有一次,我被一条响尾蛇咬到,命都差点丢了,幸好教授及时找到抗毒血清,否则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是我太冷血,还是小平对我从来就没有任何意义?我居然没有关切的感觉,甚至有种很想「扁」他一顿的冲动。
「毒死你最好,反正有很多人恨不得你早早死去!只是别破坏了祈教授的研究,否则你就是死十次都抵不了罪!」
「Nancy,你的口气很『冲』呀。」小平哭笑不得,「不过,你为甚么这么生气呢?唔……当然,我就不追究了,省得你不好意思。现在,我要先去联络教授,否则他会生气的。我晚上再来找你!」
他……他居然走了,真的就这样走了!
「嘿!Nancy!你不是有个音乐家老公吗?怎么会跑出个青年才俊来?」Rachel唯恐天下不乱。
「嗯……Nancy,你该不会是要红……红……甚么出墙吧?刚刚图书馆那边有人打电话来跟我挖消息,问我那个年轻男人是谁喔!」Julia连忙拋出她最近学得七零八落的中国成语。不过,我也没空纠正她了!图书馆!Julia说我的同事跟她挖消息!
「他们怎么会知道小平?」我的声音极度微弱,像是快要断气了一样——事实上,也差不多了!
「他们说那个男人刚刚去过图书馆找你呀!」Julia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当值管理员告诉他你今天休假在家,他就问管理员你家在哪。管理员当然不肯说啦!然后他就告诉管理员,说其实他是你的未婚夫,因为你们吵架了,所以你才会跑到纽约来。你也知道图书馆那边的人有多热情啦!而且你既然把地址留在通讯簿上,他们当然认为你不会介意,结果就把地址告诉你的未婚夫啰……喂!Nancy,你不是说你已经离婚了?你前夫还是那个有名的Howard Horde呢!怎么会变成『未婚夫』了?」
Rachel这个大嘴巴!我哀怨的目光转向在一旁纳凉的Rachel——「Ra——chel——」
我把她的名字拆成两个音节来念,出来的效果居然也颇像我们中国人「喊魂」的方式。Rachel最怕我这样叫她,据她的说法是:那会让她觉得阴风阵阵。
「好啦好啦!我投降。我承认是我把那件事告诉Julia了,可是我有告诉Julia别说出去啦!不信你问Julia,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也只有你、我跟Julia了。」
这样就已经很惨了!以Julia的个性,她一定非找到一个答案不可。
结果……我过去二十九年全部被Julia挖出。看那两个女人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只差没拿出录音机把我的话录下来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告解」。来到纽约这么久,我才找到这两个朋友——两个跟Howard Horde没有任何关系的朋友。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放手了。而朋友的「基本守则」不就是「坦诚」吗?她们俩都不曾隐瞒自己的过去了,我当然也不能这样做。
从十四岁到二十九岁,关于我与展晴、Asa、小平之间的一切暗潮汹涌,一一从我心底被挖起。最古远的伊朗、威尔斯、格拉斯哥,我的香港,Asa的尼斯,展晴的台湾,我与展晴的L.A.,小平与我的澳门,东月姐的东京,还有我、展晴与Asa曾经一一踏遍的纽约……
流浪他乡,离家千万里的思念,千古如一。我们这些人,有人有家归不得、有人处处为家、有人执意闯天涯……然而真正无处为家的人,是展晴。从伊朗、格拉斯哥到台湾,他从来没有所谓的「乡」。Horde Ahmad的血液在他的血管中流动,注定了他一生漂泊的宿命。
而在这些「非家之家」,「爱」与「不爱」早就成为理不清的乱线。此刻,我身在纽约,故事还在延续……
☆ ☆ ☆
那天晚上,小平并没有来我家。据东月姐来信解释,小平不是不想找我,而是他来不了。那个远在圣保罗的祈教授,他知道小平擅离职守跑去纽约找我以后,气得连甚么得力助手都不顾了,直接去电把小平臭骂一顿,还通知展晴过来纽约,把小平抓回圣保罗去接受处分。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展晴的电话,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为时已晚的结果是小平已被祈教授押解上机,我只见到了前阵子才分别的展晴。
他看起来已经平静多了。至少,他开始能够像对待朋友那样面对我。认识了整整十五年,我相信这是我与展晴相处得最好的一刻——不再有爱、不再有恨,不再有任何太过强烈的情绪。
我们的婚姻开始得莫名其妙,也结束得莫名其妙;如今,我们能够平心静气的一起坐下来笑谈近况,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我租住的小公寓里,展晴跟我谈了他最近在异地工作的趣闻,我也偶尔插上几句意见,就算我不小心提起往事,展晴也淡笑以对,然后转移话题,没有让尴尬持续下去。
东月姐来电催促展晴回酒店报到时,我还怕展晴又发小孩子脾气,蹦出一句「我不回去了」。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展晴居然静静地回答一句「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利落的结束通话。
临行,展晴用淡淡的语气问我:「我们分手,你后不后悔?」
我记得,当时我一愣,然后用很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嘴里回答:「我不后悔。分手——那不仅仅是一句说话、一个回答,而是由许多矛盾堆砌出来的无言。」心里,却加上了一句:「可惜,我到今天才明白。」
原来……一切一切,真的真的都结束了。
PS:我个人最喜欢展晴问的「后不后悔」。想想凭展晴那么任性的一个大小孩,要经历过多少、体会了多少,才能够有此淡淡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