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分了》寒寒

21、分手？[2]

　　十几年来首次，我踏足台湾后不是立刻回内湖别墅，而是直接杀上「天扬」，直闯何兄的办公室。
　　在「天扬」职员的瞪视之下，Asa拖着我，闯上十二楼——
　　结果是，何兄、东月姐和展晴都在总经理办公室。
　　「展晴……」他的确是展晴，我那九个月未见的丈夫！
　　「难得Asa大驾光临。」展晴笑得温柔，却也很不寻常。「怎么了？你跟韦熙在香港给我丢面子丢得不够？还要回来台北示威？」
　　我全身一震，差点站不住脚，幸好Asa及时握住我的手。
　　看见我的手被Asa握住，展晴脸色一沉，语气更见冰冷：「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请回。」
　　我终于明白展晴误会了甚么！我挣开Asa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展晴面前：
　　「你……在说甚么？」
　　「我在说甚么？」展晴冷冷一笑。「韦熙，虽然我们夫妻情尽，但毕竟一场夫妻，你也不必装作不明白我的意思。怎么！是担心你的Asa误会？」
　　我再也无法听下去。「啪！」手掌一挥，我送出了有生以来第一个耳光，而且，对象还是我最最亲爱的丈夫——
　　「够了！」展晴抓住我出手打人的右手手腕，脸色铁青。「韦熙，你凭甚么以为我还会忍受你的小姐脾气？你要找人出气，Asa就在你后面！这里不是你韦家，没有人会事事让着你，请你务必要了解这一点！」
　　他生气了，是真的气得不顾一切。我从未见过展晴这样，他在我们面前总是有点孩子气的。这样一个成熟得冷漠的「圣乐天使」，不曾在我眼前出现过。
　　我错了吗？只因为这一巴掌？
　　「展晴……」「别再提这个名字！」
　　……别再提？展晴竟然拒绝让我再提他的名字？
　　「我从来就不叫展晴，我是Howard Horde，他们口中的『圣乐天使』！韦熙，你已经不配再留在我身边了。这样很好啊！你不用再像个深宫怨妇一样跟Asa偷偷摸摸了。Asa，你也尽管娶了她，像她这样的女人，我不屑一顾。」
　　「你放手！」Asa上前，挥开展晴依然抓住我手腕的手。「甚么女人？展晴，你知道你在说甚么？」
　　「当然。」展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是他的结婚戒指！
　　「两年多以前，韦熙，我以为我可以跟你一生一世……结果，原来你也跟那些不知廉耻的女人一样，从来就不当这段婚姻是一回事。四个月前，Asa跟我说，我们之间的爱情已灭，他叫我放了你，别再折磨你……哈！我竟然不相信，还跟他说，我相信你不会对我这么没信心。结果？韦熙，你够狠，这样的宣告，的确够利落。」
　　狠？利落？是他狠，还是我狠？
　　「是你自己公开我们的婚姻，不是Asa也不是我！是你自己说要跟我解除夫妇关系，不是我要求的，Asa也没有逼你这样做！Mr. Horde，你未免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那么你跟Asa做的又是甚么？你说Asa没有逼我，那么春节时他跟我说的话全都是我的幻觉？对！他没有拿枪指着我脑袋逼我离婚，但是他的坚决表明了若不是怕你责怪他，他早已经这样做了！韦熙，做人要诚实一点，不爱了就是不爱，你不需要这么虚伪。反正大家都撕破脸了，你再多砍我几刀也没关系，我不在乎。你听见了吗？我、不、在、乎！」
　　我看着展晴冷漠的眼，忽然有一个疑问——他说他不在乎，可是他不在乎的到底是我的「背叛」，还是他从来就不曾在乎过我？
　　「这戒指，你收回去吧！也请你把当初我给你戴上的戒指还给我。当然如果你已经把它遗忘在不知何处，我也不会向你追讨。韦小姐，我们闹够了。现在，请你带着你的Asa，离开『天扬』、离开台湾，滚回香港，滚回你父母家里去！我展家容不下你，『Mrs. Horde』的名分也配不上你，就当我痴心妄想，放过我、放过『天扬』，也放过其它人吧！」
　　放过。
　　两年多以前那一场演奏会，我还记得展晴说的那些话！

　　我做错了甚么？你告诉我，我马上改……就是别丢下我，一个人跑了，千万不要！

　　言犹在耳，短短两载，竟已物是人非……这两年以来，我到底身在怎样一场噩梦中？
　　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他就是那个可以被我一句话毁掉的展晴？……不，他不是，他不是那个爱我的展晴，他只是属天下人共有的「圣乐天使」……
　　到底，是我傻得欺骗自己，蒙蔽自己双眼，逼自己不去看展晴的另外一面；还是，从头到尾，我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过我的丈夫，我所谓的最亲密的「家人」？
　　如今，他却要我放过他。
　　「……够了。Howard，你说够了，别太过分。Nancy在香港已经昏倒过一次，我不想让她在医院面对穷追不舍的记者，毁你声誉。在你要求她放过你之前，请你先放过你自己，可以吗？」
　　何兄是现场唯一还保持清醒的人。听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展晴说话，我以为何兄是唯一相信我的人……可是，天啊！何兄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埋头进桌上的一大堆文件里，没再抬头看我们任何一个。
　　那一眼过于森冷，我几乎认不出这个人，他竟然是我们认识多年的何东城。他说那句话，彷佛只是在为被玷污的「圣乐天使」之名而担忧。
　　我再看坐在何兄对面的东月姐，可是她根本不看我。比起何兄，她连看我一眼都不屑。
　　「把它拿走，然后从我面前永远消失。」
　　是展晴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寻找展晴那双如子夜般美丽的眼……可是，那曾经盛满执着地看着我的一双眼，如今竟冰冷得像是两颗没有生命的玻璃珠子。
　　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展晴？也许我从来没有看清楚过他，现在这一个才是完整的展晴？
　　我无法再逼视那双足以令人窒息的瞳孔，只好低头逃避，却刚巧正对上那枚静静躺在展晴掌心里的戒指。
　　那枚同心圆钻石环是我最熟悉的一个花纹。记得当初我跟展晴一起选购结婚戒指的时候，这个同心圆从一开始就是我的目标，只是没想到展晴也在打它主意。结果当我们分别买好给对方的婚戒、在同一刻展示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展晴竟然跟我说一句「我们已经是两个再也分不开的同心圆」；害我感动了半天，还真的流下眼泪来，差点没把展晴吓死。
　　这九个月以来，我从来没有把婚戒拿下，就连梳洗都不肯离身。我只知道，展晴身上牵引着太多太多仰慕的目光。而属于我的，却只剩下这枚戒指。唯有这种被戒指束缚住的感觉，才可以稍稍安慰惊惶不定的心跳，使我不至于每天揪着心猜想我的丈夫是否已经遗忘了我？
　　不！我不可以收回它！我不可以……
　　「我不要！」
　　在我明白自己做了甚么之前，我的运动神经已经忠实地执行大脑传达的命。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我一手把展晴掌中的戒指扫落。戒指在云石地板上滚了好久，最后撞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人脚边，停了下来。
　　手——一只美丽的手把戒指捡了起来，戒指随即被提到一双像展晴般黑如子夜的眼前——居然是小平。
　　那一瞬间，我竟像再回到半年前那一幕，平安夜的十二点，小平和Asa同时站在我面前，他们说，他们可以「给我一个展晴」。
　　上帝！那双黑眼睛、那双会弹琴的手、那颗装满音符的脑袋，竟然在此时此地，与Asa的金发白皮肤一同出现……慈悲的上帝，您怎能如此残酷？
　　「Nancy，我知道，你不想在这时候、这地方见到我。可是，你相信吗？亲爱的Nancy，我相信这世间有『天谴』这东西存在。你伤了Asa这么多次，是不是也应该尝尝被伤害的滋味呢？」小平手握成拳，紧紧将戒指包裹住。他两眉深锁，彷佛陷入疑难。「可是我也曾经说过，我不希望你变成那座可怜的钢琴……那，我们怎么办才好呢？Howard，你教教我？」
　　展晴！他居然将我推向展晴！我转身就想往门口逃去，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我不能！我不能再承受展晴鄙夷的目光！我不能在那双温柔不再的眼瞳里迷失了自己！
　　「啊！」
　　刺痛自背后袭来，我不禁痛叫出声——刀！冰冷触感来自深入我腰背血肉的小刀，小平竟然送我一刀，他竟然伤我！
　　几声惊呼纷纷涌上，最先冲上来的人是……东月姐。
　　「小平！」她尖叫！「你在干甚么？！」
　　Asa让我趴伏在他怀里，抱起我直接冲出门口，一边回头大叫：
　　「快！打电话通知韦家！何大哥！快跟我来，我要送Nancy到医院！」
　　风在我耳边掠过，渐渐夺去我的听觉。隆隆钟鸣，好象又回到平安夜的十二点钟响。
　　我的爱情……似乎正随着这阵风，逐渐、飘散……散了也好，至少我终于脱离了「圣乐天使」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