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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手?[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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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以星火燎原之姿爆发出来。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在我生日第二天的各大报章上,我的照片皆出现在头版,而标题多是「圣乐天使地下情人曝光」。照片都是一样的,里面的我站在内湖别墅的院子里,仰望天空。相中人脸上那抹阴冷的笑意,在我看来,竟与展晴有点相似。难道真是近墨者黑?
问题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潜进别墅里,并偷拍下我站在阳光下的样子?
Asa说,我们之中一定有人在搞鬼。
可是,那天别墅里就只有我、展晴、Asa、东月姐、何兄以及被抓来充当司机的可怜的小平,谁会出卖我们?我从未怀疑过他们任何一个。
「Nancy,你太单纯了。」对于我的质疑,Asa只是低叹一声,而后突然抬手指向靠坐在起居室吧台边的小平:
「小平,是你拍的照片,对吗?」
被点名的人抓不牢手中的啤酒,铝罐掉到地上去,带着气泡的黄色液体在地板上蔓延。
「小平!」东月姐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冲到小平面前揪住他的衣领:「是你做的?!」
当然是真的。以Asa的个性,他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有一分真实,他就只说一分话。
我甩开展晴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小平跟前,抬头看着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小平。
「为甚么?死囚也有权询问他的罪名。」
「你问我为甚么?」小平冷笑。「你知道Howard娶你的代价是甚么?你知道你会毁了Howard的前途?你知道你的存在辱没了『圣乐天使』之名?你不配,不配站在Howard身边。」
不配?只因为「不配」?那为甚么……Asa说我是「最适合站在Howard身边的人」?
「你以为你是谁?!」东月姐伸手就送了小平一记右勾拳。小平摔倒在吧上上,几瓶红酒被扫到地上去了——东月姐的身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平,枉我们这么信任你!我们看着Nancy跟Howard一路走来,你应该清楚这很不容易!现在他们走到这一步了,你居然在这时候来破坏?那你何不从一开始就阻止他们结为夫妇?」
哀叫声四起——这位紫堂大小姐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要跟小平单独谈谈。」
我瞪退想尾随而来的每一个人,直把小平拖到位于后院的储物房。这里面有许多属于展晴的东西,自从展晴决定「成家立室」以来,这些东西就从展家地下室「移民」到这里;大至展晴亲手砸毁的钢琴,小至展晴得到的第一件玩具——一颗玻璃弹珠,它们把本就不算宽敞的储物房挤得有点杂乱。
我开灯关门以防小平跑掉,而后开始埋头在角落里翻箱倒柜。
「……你在干甚么?」
「找东西啊!」我头也不回,「你说我不配站在展晴身边,所以我要让你看一件东西。」
小平沉默,在多了十数条裂痕的名厂钢琴前席地而坐。当我找到我要的东西,我发现小平正好奇的东张西望。
「你看甚么?」
小平低头。他抬手轻抚琴身上的裂痕,轻声低语:「这些东西大都残破。」
嗯,幸好小平还不至于麻木不仁、无情冷血、人面兽心……嘿!鬼扯甚么?
「它们都是被展晴毁掉的,就如你面前这座钢琴。它是展晴的第一座琴,可以说Howard Horde的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展晴九岁已是所谓的『天才』,可是有一天,他母亲批评他一句『你的琴音只有冷漠』,这座琴就完蛋了。Asa说,当年展晴抓起锤子就往琴上砸,他说他『不要被这座琴困住』。」
小平的手像触了火般缩回去。
看来,我已经动摇了小平眼中那个「圣乐天使」的完美形象。我把千辛万苦搜出来的相簿摊开在小平面前:
「小平,你知道这个抱着展晴的女人是谁吗?」我指向一张老照片中,一名手抱年幼展晴的妇人。
小平的响应当然是摇头,这是我早料到的。小平会知道才怪呢!除非我或Asa多嘴。
「这位夫人来自英国,她身上有伊朗与威尔斯两种血统,源自她的□□父亲和英籍母亲。她父亲在1941年伊朗前国王巴勒维继位时遭杀害,终年仅二十七——那一年,夫人才两岁。之后,她母亲把她带回英国苏格兰的格拉斯哥。后来,这位夫人下嫁一名姓『展』的中国人,生下了一个金发黑眼白皮肤的小男孩,取名『晴』——小平,她就是展晴的母亲,Maria Horde。展伯母实在不像一个有伊朗血统的人,她就像一个保守、高雅、美丽的英国女士。但是,展伯母保留着父亲的一部份,她的姓氏『Horde』,其实是她父亲的名。
「也是因为这个姓氏,展晴从小就很抗拒他的严母。小平,你知道『Horde』的意思。对!是『游牧部落』。展晴害怕母亲血统里掩埋的悲痛与血泪,对于母亲坚持要为他取别名的固执,他十分反感,也就不会对那个名字生出任何好感了。他不喜欢『Howard Horde』这个名字,但为了死去多年的母亲,他没有抗议。到今天,会叫他一声『展晴』的人,就只剩我和我的家人了。」
我抽出那张照片翻到背面,让小平看到照片后的字——「Maria Horde & Howard Horde」。不过,两个「Horde」都已被人用墨水笔涂花了。
我笑着把照片连相簿放回饰柜抽屉里。
「是展晴十八岁时的杰作,见证人是Asa,可见他讨厌得相当彻底,连照片都没放过。也许展伯父不知道,否则展晴绝对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小平突然站起来,不看照片也不看钢琴,他看着我:「你甚么意思?」
「没甚么意思。」我猜我一定笑得很「阴」!「只是想告诉你,这储物房里所有旧东西都是被展晴亲手毁掉的。不过,小平,先回答我——你是否认为我不值得展青牺牲这么多?」
答案是必然的,小平连开口回答都省了,只是眼神多了抹鄙夷。很好!我就是要把这分轻视彻底粉碎!
我走近钢琴,抚着琴身上每一道展晴狠心留下的裂痕。想起Asa覆述这些往事时的无奈和淡淡的忧愁,我收起了我笑容:
「小平,人人都说我不配站在展晴身边,但是又有谁配?展晴就是这么任性的一个人。一句『我讨厌』、『我不喜欢』,他永远不顾后果去完成他想做的事。没错,在Howard Horde的光环下,他就算毁了钢琴家最重要的琴也不会有人责骂。反正他喜欢!反正他的手还是能够弹奏出最美丽的乐章!相形之下,那座惹他讨厌的钢琴就显得『死有余辜』了。
「但是,小平,如果对象换成他全心所爱的人呢?他就算砸碎那人的心,人们也只会说那个人『不配站在圣乐天使身边』,谁叫那人惹展晴讨厌呢?也是『罪有应得』……于是,展晴永远不会知道,宇宙万物不会真的只为他运转。结果后悔莫及的人,还是展晴。小平,现在你应该明白展晴为何从来不弹莫扎特、萧邦、汉农、舒伯特、贝多芬、巴哈——展晴早已把他们留在这座已毁的钢琴中,他无法再面对掌声背后丑陋的失败。小平,你认为我应该如这琴一样,而展晴要再后悔一次?」
我知道我说服了小平。他哭了,手却重新抚上琴身的裂痕。
我不会是这座被毁成破败的琴;我不希望一语成谶,真看见一个「孤独至死」的展晴!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这段婚姻。以妻之名,我要求我的丈夫摆脱任性恶习,不至辱没「圣乐天使」的名义,也别辱没了那个在世时,唯一还能鞭策展晴正常成长的展伯母。
我深爱的丈夫,他不该只是一个因满腹才华而被世人所误的可怜人!
展晴是被捧在天堂之上的「天使」,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在顿悟的一刻深陷地狱?他在云上站了太久,他不可能承受得了那种痛楚!
我的天使?我却多么希望,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展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