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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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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谷春总会想起初见辛小丰的那个夜晚。
那是晚上八点多,外面瓢泼大雨,如注如瀑,很快,道路已积水甚深,车子难行,路人全无。当他终于艰难的,缓缓驶过泥泞的,坑坑洼洼的道路,来到即将上任的陇南二警区时,已近十点。
他拒绝了前同事们要为他践行的好意,执意连夜冒雨来到了警区,他总是如此,视工作为一切,效率极高,立竿见影。他连夜过来也无他事,就是提前跟各位即将一起共事的同事打个照面,明天就正式开始工作,省去那些个繁文缛节,走走形式的欢迎和致辞。
当他夹杂着外面的潮湿气息走进这间拥挤杂乱协警宿舍时,大家都疑惑不解的望着他。他一眼扫过去,便将整个房间的情况尽收眼底。
到底是男人聚居的地方,脏,乱,不整洁。有的人在看杂志,有的人围在一起在打牌,有的人躺在床上发呆。但只有一个人,就那么定定的望着窗外的暴雨,面无表情,但伊谷春知道,他不是像其他人那样在发呆,更像是在思考。
他快步走过去,在他们的诧异惊奇中,脱下雨衣,一个个跟他们握手寒暄,告诉他们他就是新来的警长伊谷春。
大家听后,一瞬间都反应过来,一齐围上去,堆着逢迎的笑和羡慕,热切殷勤的握手,让座,奉茶。伊谷春一一谢绝,说今天只是跟大家先见个面,以后接触的机会很多,希望大家好好干。
当他快走出门口时,才发现那个好似在思考的年轻人已站了起来,正望向他。他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因为这确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以他十几年的职业敏感和认人识人的本事。
那人高高瘦瘦的,脸也长的清俊。当然,最让伊谷春觉得特别的,是他整个人呈现出的状态,他没有过分热络,也没有刻意疏远,就那么稍有驼背的,平常似的站着。他有些拘谨的伸出手,和伊谷春握手,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恭维和迎合,当然,也没有嫌恶和不满,就好像来的这个人是谁,跟他都没多大关系,也根本影响不到他。
但伊谷春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的,害怕。对,是预感自己会被人看穿的害怕。尽管,伊谷春想,其他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你叫什么?”伊谷春开口。
“辛,辛小丰。”大概是没猜到自己会突然问他名字,他愣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答道。
“哪的人?”
“西陇。”
伊谷春犀利的眼神又扫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第二天伊谷春刚进办公室,所长便焦急的告诉他,说市区菜市场那边有人拿刀闹事,胡乱砍人,已砍伤了几个人了,他已经派了一些警察和协警过去处理,让伊谷春马上也赶过去。
伊谷春快速冲了出去,跳上他那辆高尔夫车,鸣响警笛,迅猛驰骋。当他到达菜市场,这里已围满了人,水泄不通,他强势排开群众,挤了进来。
这时地上已躺着两个表情痛苦,大声叫痛,并被拷上的人。一名协警正牢牢抱住身前不断挣扎扭动的行凶者,试图用手中的手铐将他铐起来,正在这时,另一名狂徒突然大叫着,挥舞着手中60cm长的利刀,凶狠的朝那名协警的背上砍去,就在他举刀大叫,准备砍下去时,那名协警骤然转过头来,阴冷狠戾的双眼牢牢锁住那名正暴怒的罪犯,迅猛踢出一脚,直觉有劲风迅速掠过,他的脚已重重的踢在那名罪犯的膝盖,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名罪犯吃痛大叫一声,趔趄着向旁边倒去,继而龇牙咧嘴,叫个不停。
这时,刚才那名被强制住的罪犯终于有了机会反击,他手肘狠狠的向那名协警胸口撞去,意图挣脱,由于防备不及,他足足的挨下了这一重击,但他丝毫没有手臂上的力量,他一边大叫着让站在外围的同事们将刚才倒地那名罪犯铐起来,一边加大手腕的力量,一只手紧紧压制住罪犯的手,一只脚敏捷移动至那罪犯紧闭的两腿之间,用尽全力于腿上,一个狠踢,那罪犯便摇摇晃晃的向前倒去,他又加重力气,猛烈地进攻同一个地方,那罪犯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呼着气,抱着膝盖来回翻滚,叫苦连天。他熟练的拿起手铐,咣当一声,死死锁住了那名罪犯,然后大叫着散了散了,都散了,便合同其他同事一起将他们押上警车。
伊谷春想着辛小丰刚才那股狠戾,不顾一切的玩命劲,证实了自己最初的想法,这个人,确实不一般,至少不像他表面那么清俊,平静和沉默。他的心里,是有一头猛虎的。
陇南这地方,气候潮湿,水汽特重,每隔几天总是一场暴雨,平时也是小雨不断,淅淅沥沥。使得许多地方整日阴阴森森,像暮光笼罩下的一座死气沉沉的老城。越往山区走,水汽越潮,处处可见长的茂盛浓郁的青苔,和发了霉的蕨类,让人压抑。
伊谷春调来这里已一月有余。他本是西南政法学院毕业,毕业后就直接在西陇警局刑警队重案组,一待就是十年。
如今,他32岁,顺遂父母的夙愿,放弃了局里让他升迁的美意,来到了陇南二警区派出所。
虽说只是个派出所,可整日也没得闲。罪犯不断,案件不绝,加班蹲点熬夜通宵都是常有的事,不过这也正是他渴望的生活。要让他闲下来不工作,那可真可能要了他的命。
他这个人对一切都什么概念,家里很早就经营了一家工厂,近几年来,规模越来越大,利润自然越来越高,所以使得他对钱财没什么欲望。
其次,他在十年前曾喜欢过一个女孩,那女孩是他师傅的女儿,可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那个女孩最终嫁给了她自己心仪之人,自此之后,他也再没喜欢过什么人。
工作之余,他也几乎都待在警区,实在无案件时,他就翻看那些陈年案宗,总不会让自己闲着就是。可是最近,他发现自己有事做了,就是有意无意间观察起那个叫辛小丰的协警。
上一任警长曾告诉过他,辛小丰是一把风起发断的快刀,他做协警已经七八年了。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他承认,这确实是一把快刀,而且是一个狠角。有任务时,无论什么,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刀光剑影,火山油锅,从不犹豫,而且下手狠辣凌厉,几乎招招致要害。效率和精准度极高。
但是平时,不管是没有任务时待在协警宿舍,还是任务后大家总结经验教训,他永远是最沉默,也最无表情的一个。他从不邀功,也不提意见,更不喊累叫痛,时常会让人有种错觉,他只是一个工作机器,你要他做什么他立马执行,不顾生死,但也不带感情。
人们对他的评价永远是那么几个字,为人冷和静,做事狠而决,但有本事。可伊谷春却发现他不止如此,或不应该如此。就像人们都说他眼睛清澈明亮,但伊谷春却从来不觉得,他觉得他的眼睛时常空洞无物,偶尔忧伤阴霾,尽管稍纵即逝。而且他觉得他相当有智慧,有头脑,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甘心做一份协警这样又辛劳,薪资又微薄,时常还会有生命危险的工作。
辛小丰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不怕死,但也没好好活。而这种表面温驯,内心狠戾的人,一方面使人感到冷飕飕,不敢接近,另一方面,你又忍不住被他吸引,想知道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伊谷春知道,他很吸引自己,就像黑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