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在上》孤光与清辉

36、章三十六

　　暂时击退了跟在后头的血滴子，云极众人用快上一辈的速度往夕照峰而去。转马山下，方无应给弟子留下一句：“好好照应庄里。”
　　便带着路上捡来的谭摇光转道潭州。

　　“这可真是……”迟九素望着前头车马扬尘，似有一番感慨，最后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不得清净。”

　　被颠了一路，屁股差点颠成好几瓣的阮寄真和谢灵均扶着疲惫的彼此，望着雄姿奇伟，地势险峻的夕照峰，那一口气是怎么都松不下来。

　　当年方无应要将云极山庄建在这里，看中的就是此处的天堑难渡，超脱世外。而他自小也在地势险峻的七剑山里长大，若不在难走一点的地方创派，还真有些不习惯。可是威势是够了，若如现在这般，要带个不良于行的病人上去，可实在要了老命。

　　幸而有段理在，虽然因为时间人手不够，尚不能开山裂石，但借着机关带几个人上去还是够的。刚到了山门处，两个小的就扑了上来。

　　“师兄！你们回来了呀！诶？师父呢？这就是苏伯伯吗？苏伯伯病了吗？师兄，你给我和小花带糖了么？其他没有没关系，牛耳镇上的芝麻糖带了么？”段北秋扑上来就是一串不停的话，几乎要挂到大师兄身上去了。

　　“你再吃糖牙就全烂光了，”花辞树在一旁十分冷静地揭露真相。

　　“没带糖，喏，这个给你，”谢灵均将手里的一个软包塞到他手里。
　　“……”

　　段北秋抱着手里软软的小布包，彻底懵了。软软甜甜的小姑娘睡得香香的，看得他和小花眼睛都直了。

　　“哎呀！”瞿思芳发出一声叫，忙把孩子从儿子的手里抢过来，“怎么还有一个娃娃？可不能叫这小子抱着，摔了这孩子可怎么好！”
　　迟九素朗声笑道：“弟妹放心吧，你儿子手稳着呢。”

　　方晏姗姗来迟，看到苏靖的模样面露不忍，忙请崔伯等人帮忙将病人抬到安排的房间之中。又问：“无应呢？”

　　“说来话长，还是进去说罢，”迟九素指了指里头。

　　这一路说来也不算长。真要算便是这里捡一个人，那里捡一个人，给云极山庄的饭桌上多添了两双筷子。然而后续的麻烦却是不好一时解决。阮寄真与师伯禀明了一路情况后，才得了略空回到自己的住处洗了一个解乏的澡。

　　正拿着长巾擦头发就见谢灵均捧着一篮子杨梅过来，红紫水色映着谢灵均白皙的指尖，愈发引人食欲。

　　他笑道：“小秋特意留了一篮子，要我带过，吃么？”
　　阮寄真微微一笑，冲着师弟招手，“来……”

　　被他这样一笑，谢灵均脸上微微一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兄牵着手坐到了门前的大长椅上。看着师兄侧着头擦头发，他忍了忍，方小声道：“我来吧。”
　　阮寄真把长巾递给他，又从篮子挑了一个深紫熟透的杨梅反手递到谢灵均的嘴里。这些动作他做得实在太自然了，小谢大夫都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好微红着脸将杨梅含下去。

　　没有察觉到师弟的羞涩，阮寄真问：“苏伯伯怎么样了？”

　　“止住那蛊之后便一直睡着。因为苏伯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下蛊的，又加上时间不够，我们一时也没有摸清蛊的发作时间。”

　　阮寄真嗯了一声，叹道：“……这都不是最麻烦的。如果，苏伯伯身上的蛊真如我们所料带着指引的效用。山庄被发现不过是早晚之事。人心险恶，他们真要做些什么，我们防不胜防。”

　　谢灵均替师兄将头发擦干，坐到阮寄真身边，“唉，他们到底是图什么呀？”

　　“朝廷忌惮武林势力已久，犹恨江湖中人一呼百应，动辄横刀对峙。朝廷视武林势力为心腹隐患。便有人趁此机会，掠夺珍奇异宝。各有所图，互利互惠罢了。”

　　想那刀岭之富，云极之宝不就因为此而落入他人的觊觎了。

　　“可这么多年了，师伯怎么可能不拿出来用嘛！”谢灵均拍着椅面道，“这座山庄不就这么来的吗？有点脑子的人稍微想想都明白的事情。”

　　阮寄真说：“有传言前朝失踪的传国玉玺在方家手里，所以才招惹了各方觊觎。”

　　“传国玉玺？”谢灵均一愣，立刻反驳，“怎么可能？玉玺不都在皇帝手里的吗？方元帅在陈金亡之前就已经战死了。”

　　“虽是荒谬，但总有人信的。”

　　因为戎族祸乱，前金南迁躲祸。一路仓皇，尊严丧尽。而到太_祖建朝时，从祖龙代代相传代表着正统的传国玉玺失踪，是怎么都找不到。现在所用玉玺，乃是太_祖为了标明自己乃是天命所归重造的一个。

　　初时，便也有许多人借此嘲笑其之名不正言不顺。大多的话都是太_祖不过是乘人之危收编了方家军才能称帝。想来这位开国皇帝心中也是藏了一二分疙瘩的。
　　而后来随着方家宝藏的流言四散，那传国玉玺也在其中的传言也甚嚣尘上。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一抔前朝的旧土，在朝廷眼里还是很值得挖的。

　　谢灵均皱眉道：“简直就是众矢之的……”
　　“确实，”阮寄真拍拍他的手，“但也没什么好怕的。”

　　好好的说事儿，阮寄真忽然来这么一下，谢灵均只觉得自己手背上一阵窜麻，一路麻到了肩膀，勉强着胡言乱语：“我没怕啊，反正有师兄保护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我们……”

　　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发了癔症。谢灵均结巴了半天，什么都没解释出来。

　　看他话不见头，语不见尾，阮寄真只是抬手揉了揉师弟的后脑，柔声说：“嗯，我的确会保护好你的。”

　　谢灵均的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把表情藏进头发里，弱声道：“……吃杨梅吧。”

　　大约过了快一个月光景，方无应传回来一封信。信中言明他已经谭摇光安全送到潭州，并与之一起等待谭天权的汇合。待这对兄弟之间的小许误会给解开，如果顺利半月便返。

　　“若是这般，我可以再留一个月，”方晏如此道。
　　段理和迟九素问：“可否会耽误草原那边的事？”

　　“草原各部已被女王用各种手段瓦解。如今草原以她独大。若非急事，有我与否皆无妨。不过是出门太远，叫家人挂念罢了。”
　　方晏示意小事无妨，又说：“而且，若江湖上真有什么异动，也是在这一月之内。我在这里守着，总能帮上些忙的。”

　　听到师伯的话，阮寄真忍不住再一次想：若是我的剑术再高明一些就好了。
　　于是他便愈发苦练起来，比平日花更多的时间在剑台上。日日勤勉，不敢懈怠。剑术提高如何尚且不知晓，只叫另外两个孩子也不服输，跟着大师兄琢磨起剑术来。

　　迟九素曾担心阮寄真到山下经历一阵厮杀之后，心中难免会留下阴影与不安。可他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个孩子已经用比他想得还要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曾钻入彷徨迷茫之中。

　　又一日剑台观剑，迟九素如此对方晏感叹：“这孩子……放心得让人有些不放心了。”

　　“寄真心性之坚韧也实在出乎我的预料，”方晏也忍不住叹息，“倒不知无应是怎么教的，见了血之后还能如此镇定。”

　　那头的阮寄真反手一个剑花，抛剑入云。待那青锋笔直落下，他用二指接住剑身。只见剑首之处定稳不动，独剑柄剩下有些许晃晃——可见他指上力量之稳之大。

　　方晏看了一会儿，心道：这孩子若非已经准备好了，无应也不会带他下山去。结合以往种种，不曾出现吾等担心之事倒也不奇怪。

　　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麻烦，剑派一门时时警戒。而对苏靖病情的诊治上也有了突破。迟九素不亏身负神医之名。他先是找法子制止住了苏靖身上因为蛊虫爬过而形成的血肉溃烂，也确定了蛊虫的发作时间。

　　只不过是三次之后，他就大大缩短了因为蛊毒发作给苏靖带来的痛苦。

　　但最最麻烦的，众人怀疑这个蛊虫会给敌人指路，引领他们找到云极山庄的落成之地的问题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结论和解决方法。

　　在又一次施针阻止了虫毒蔓延之后，迟九素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发现：

　　“在将人救出之后，一路不见发作。排除了时间的影响，剩下就是距离了。我猜测此蛊乃是子母双蛊，若双蛊分离一段距离后就会发作。因为感受不到同伴，人身上的蛊虫会靠吞噬中蛊之人的血肉来维持生存。若有人阻止，此蛊便变本加厉……当真是控制犯人的好手段。”

　　病床上的苏靖并没有比来时好上许多。蛊虫给他带来的痛苦与折磨是巨大的。今日难得有些精神，不由央求道：“迟……大夫，可有法子，叫我就这般睡过去，实在是……撑不住了。”

　　听他如此哀求，叫人心中难过不已。

　　迟九素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可以用银针封穴，叫你暂时陷入昏迷，一日只清醒一个时辰。只是这般，必对智力意识有损，你当真？”

　　“无妨，”苏靖笑了一下，“这世间……我已是孤家寡人。身在梦中比在这人世间之间，倒更叫人快活吧。”

　　苏靖已经从崔伯那里知道苏罗氏带着女儿改嫁的事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也的确没有什么生存的意志。可又不想就这般死去，只能求着用这等逃避现实的方法，苟延残喘地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