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在上》孤光与清辉

28、章二十八

　　海啸一般的内力袭来，将包围着阮寄真几人的贼子掀翻出去。同时，方无应身形快如鬼魅窜步而上，只听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几人烂如软泥，跌倒在地，死了。剩下的血滴子见情形不妙，立刻撤退。
　　方无应从地上捡起几把遗落下的武器，往他们撤退的方向丢去，又解决几个才看向徒弟那边。

　　此时阮寄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封住了杨鸳身上几处大穴。可她背上的血还是流淌不住。

　　“师父！”阮寄真求助地看向方无应。
　　方无应从袖中拿出一粒药丸给人喂下去。略等了一会儿，看杨鸳少有回气，叹道：“还有什么话，快说吧。”
　　说罢，站到另外一边去了。

　　“鸳姐！”

　　远处跑来一队形容狼狈的女子，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为首的女子一看到躺在地上的杨鸳，几乎是甩下了身后的师姐妹赶了过来。

　　“鸳姐！”她挤到杨鸳身边，“是我，落落。”

　　或许是那药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同门的呼唤，杨鸳从恍惚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抬着满是血的手握住了落落的。
　　“落落，这个时候还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拦住试着将自己抱起来的师妹，“别了，听我把话说完吧。”
　　落落哪里不知她伤得太重，无力回天，只好强忍着心痛点着头。

　　“孩子，不是，不是白大哥的，”杨鸳笑着喘了一声，“他是为了我，担起了污名。你们，你，让师父不要为难他。”
　　落落抬头看了一眼满脸茫然怔忪的白子俦，轻声说：“我知道不是他，一直都知道。”

　　杨鸳笑了笑，又道：“这孩子的身世特殊，我已经拜托白大哥照顾，你们不必费心……便是为了师门好，也不要让她留在峨眉。”
　　“可是……”落落刚蹙起眉头，但想到远光师太的性格，便也知师姐为何如此安排，只好含泪点着头。

　　“小兄弟，你来……”杨鸳冲着阮寄真招了招手。

　　从刚才开始，阮寄真就一直站在杨鸳身边。便是师父叫他也不愿意避开。此时他似是反应过来，杨鸳的女儿还在自己怀里。忙凑过去，手忙脚乱地解身上的布带子。奈何刚才绑得太紧，怎么也解不开。
　　他没办法，只好整个人凑过去，弯下腰。

　　杨鸳被师妹和白子俦扶着，费力地去看女儿。看着女儿睡得甜美的面容，她在黎明即将到来的鸭青薄紫之中露出一个十分满足而虚幻的笑容。
　　她摸了摸女儿白净的脸，对阮寄真说：“小兄弟，你不要觉得为难，我只是想救女儿，也救你。”

　　阮寄真点点头，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杨鸳看了女儿最后一眼，歉疚的目光落在白子俦身上，“白大哥，拜托你了。”
　　白子俦红着一双眼睛，费力地说了一声：“放心。”

　　交待完了所有一眼，那一颗药丸激出来的活气从她身上快速抽离。她倒在师妹的怀里，仿佛没有了任何怨言，却依旧有些小小的遗憾。望着远处，杨鸳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想……回峨眉……”

　　她目光的落点之处，是峨眉金顶的日出。

　　瞧着师姐咽了气，落落发出一声抽泣。白子俦似有心安慰两句，最后也只能叹了一声。站在旁边的峨眉其他弟子也都忍不住转过头哭了起来。

　　略平复了一会儿，落落将杨鸳的遗体轻手放在地上，对另外三人道：“多谢三位出手相救。家师还在等着在下回去复命。不知三位能否随在下上峨眉山一趟，有些话想向三位问清。”

　　白子俦沉声道：“我和你去。”

　　落落看了他一眼，又瞧向方无应师徒。方无应没有立刻表态，略沉思一番倒也答应了。阮寄真服从师父安排，见落落殷切的目光落在自己怀里。便想把杨鸳的女儿抱出来，还给人家。

　　结果这个小姑娘刚离开阮寄真的怀抱，就嗷一嗓子把刚升起来的太阳都吓得抖三抖，哭得惊天动地。
　　落落还是一个姑娘哪里晓得怎么哄，峨眉弟子手里轮着抱了一圈都没用。最后还是回到阮寄真怀里才不哭的。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方无应真的要笑出来了。

　　大约步行了两刻钟，几人来到了峨眉派中，路上能清晰地看到苦战过的痕迹。其他弟子都先离开，或自行整梳或照顾伤员去了。
　　落落到里头通报了一声，便迎着三人进去。

　　峨眉本乃佛道双传之圣地，此处弟子倒也不是全部都是光着脑门的。远光师太已有五十多岁，依旧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可见平日修行可嘉。
　　然而，当她看到白子俦身上背着的杨鸳遗体时，也忍不住面色惨白。好容易忍住了没有失态，才偏过头对落落说：“殓起厚葬了吧。”
　　好歹师父好愿意认这个弟子，落落心中很是庆幸了一番。招来同门小心带走杨鸳，待日后做了超度法事再葬入后山之中。

　　又问起杨鸳的遗言，落落一应也都说了。远光师太心情复杂地瞧着面前少年怀里的婴儿。所有弟子，远光师太都是一视同仁的。她见杨鸳并无发扬峨眉之意，便也不觉得这个孩子需得在门派里耗费半生。

　　于是，就与剑域山庄给她订了亲。哪想到，这个素日娴静的女弟子竟然跟人私奔，四年不归！远光师太实在气她忤逆不道，干脆就当没有这个弟子。谁想四年后，就忽然收到了杨鸳携女和白子俦回来省亲的高调消息。

　　虽然杨鸳的事情峨眉中都不愿提起，但亲近杨鸳的人大都知道当年杨鸳私奔出山的那个人并不是白子俦。落落最是聪敏，立刻察觉到其中有异。好生求了师父半日，远光终于松口同意落落带着其他弟子去接杨鸳。

　　然后，她们就在半路遇到了伏击。

　　现在杨鸳死了，留下一个父不详的孩子。确如杨鸳所说，远光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听到白子俦说会带着这个孩子离开，倒也松了一口气。当年她虽因为实在气恼，没有清查其中细节，但也隐隐知道一直来找杨鸳的那个男人，身份并不简单。
　　如果这个孩子留在峨眉，少不得会引来一些麻烦。能叫人带走，那自然是最好的事了。

　　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精力没有那么好了。在一桩接着一桩的麻烦事里，能快些翻篇，对远光师太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杨鸳已经死了，她的孩子不会留在这里，对于峨眉来说没有遗害便是好结局。如今难的，却是面前这个中年男子。

　　远光师太神色复杂地瞧着方无应，对落落吩咐道：“你带着他们去后院修整一番。”

　　落落一心想知道师姐的事，又担心着杨鸳的女儿，三心二意之下没发觉师父的不对劲。得了话立马就请白子俦和阮寄真过去。
　　阮寄真瞧着师父，见方无应给他一个可以的示意，才跟着落落退到了后头的待客小院里。

　　略等了一会儿，峨眉弟子送上了热水，饭食。两个人折腾了一整晚，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相对无话随意梳洗了两把，将粥菜都吃了。
　　然后，阮寄真怀里的小丫头就不依不饶地大哭起来。

　　白子俦吓了一大跳，忙问：“她，她怎么了。”
　　阮寄真把孩子从襁褓里举起来，果见小被子上一滩濡湿，“醒了，饿了，尿了。”

　　这答案太简洁也太难了！饶是白子俦再能言善道，此时除了更加结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她是不是要换身衣服……”门口站着一个同样结巴的落落，手里端着一碗奶，手臂上挂着一床小被子。

　　阮寄真嗯了一声，示意白子俦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掉。落落忙把新拿的小被子铺好，见阮寄真小心地把孩子放上去，她又问：“是不是，要换尿布……我没找到，只借了几块干净的帕子。”

　　这里只有阮寄真有带孩子的经验，他瞧了一眼点头说可以，就让开身子示意落落动手。

　　然后小姑娘从落落近身开始就开始嚎，嚎得半里地都听见，嚎得路过的峨眉弟子都忍不住进来瞧两眼。落落那张如冰似玉的脸满是绯红，手里的动作越发慌乱了。

　　小姑娘屁股下的帕子第三次掉出来的时候，阮寄真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告了一声得罪，用最快的速度替小姑娘收拾好，塞进小被子里。抱在左手上，右手舀着桌上的羊奶小心地喂了她两口，终于叫她不再哭了。

　　落落和白子俦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喂完小半碗奶，小姑娘睁着眼睛左瞧瞧右瞧瞧，开心地扇了凑过来逗她的白子俦一巴掌。
　　落落看到她这般精神的样子，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只是眼中依旧是悲伤的。她瞧着白子俦，说：“我有些话，想问你。”

　　白子俦对着她分明有万般情愁，此时却是强忍着不敢露出半点，只言：“去外头说话吧。”
　　说罢，看向阮寄真，问道：“阮兄弟，能否麻烦你照看她一会儿？”

　　阮寄真点点头，瞧着落白二人走出小院。他把小姑娘立着抱起来，放到眼前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小姑娘回给他一个甜笑。惹得阮寄真也忍不住笑了，将这小小的生命重新抱进了怀里，瞧着天空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