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章二十三 ...
-
转眼三年。
这三年江湖上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其他或许都不过擦耳便忘,但独有一件,是大伙儿至今都津津乐道的。那便是有苏靖的遗孀苏罗氏亲口承认的,云极山庄庄主方无应乃是悍骑大元帅方乾之子,同时也是天下第一剑客姬云海的弟子。
只是,这身份的暴丨露实在是有些微妙。因为苏靖的失踪,至今无有下落,叫这位江湖风流侠客担上了一个见死不救,无视旧日情分的不义之名。
此事若是旁人说来,说不得被讽为无稽之谈。可偏是苏靖的夫人说的,那这个可信度便是八丨九成了。而且苏夫人坦言,她早在丈夫出事的时候便已经发了求助信,却不见任何人回复,丈夫至今下落不明。
如此说来,那方无应待旧属实在是有些冷酷。江湖人行走无非就是一个义字,如今他这等做派实在叫人心寒不已。于是那刚传出声名的云极山庄立刻沾染上一个十分不好的名声。
如若是其他江湖门派,遇到这样的事情必是会招来武林同盟,求个见证自证清白一番。可云极山庄却始终保持着神秘的模样,不曾露面。便愈发坐实了这样的传言。
而三年过去,苏靖下落不明,怎么看都已经被害了。苏家已经灭门,苏氏母女早已无处可去,被归雁盟收留。瞧那架势,这苏罗氏怕是会嫁给归雁盟盟主做妾氏。此时民风开放,江湖也素来豪情,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反倒因为贺飞白的名声,叫人叹一句美人配英雄。
津卫,归雁盟后院,葳蕤阁。
贺飞白的夫人萧如沁正坐在正堂前,面色不善。她出生自民风彪悍的燕北萧家,是一位凤目直眉的凌厉美人。她虽嫁入了归雁盟,却不喜欢别人称之为贺夫人,而是保留原姓,可见性格暴烈。
她的独子正站在她的下手,面上满是惴惴为难。
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萧夫人咬牙呼出一句:“家门不幸!”
这话唬得贺弘一下就跪下了,哭道:“都是儿子的过错!”
“我儿行侠义善行,有什么过错!”萧夫人怒道,“要错,便是你爹为老不尊,不怕天下人耻笑,色欲蒙心!”
贺弘苦着脸色,“若不是我擅自主张将人带回……”
萧夫人抬手止住儿子的话,咬着牙,“谁知道那贱人瞧着文文弱弱,偏是如此不要脸。不过也不怪她,谁叫你爹一看到人就移不开眼了。哼,十七年过去了,他还忘不了呢!”
贺弘知道父亲娶母亲之前是有一个夫人的。而那位夫人在母亲嫁入之前便失踪了。于是很多人都说是萧如沁逼死了她。如若这位夫人在,是轮不到萧如沁做盟主夫人的,嫁进来也不过是个小。不过刚烈似萧如沁,面对如此传闻竟不屑一顾,解释都懒得多说一句。
而贺弘将苏氏母女救回来时,贺飞白第一眼见到便惊了,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央儿!”
后来才知是认错了人,但贺弘也知道了苏夫人与那位夫人长得有七分相似。此时贺弘已倍感不妙,果然,随着苏靖一日日的无下落下去。那位苏夫人便带着女儿在归雁盟长留了。
“不过,我也是不怕的,”萧如沁勾起嘴角冷笑,“再如何,终是带着别人的种进来的。这个归雁盟依旧是我儿的。她若是敢染指,哼,我燕北萧家不会放过这对不要脸面的狗男女!”
说罢,她扶起儿子,宽慰道:“吾儿放心,为娘绝不会叫别人觊觎你的东西。”
母女正说着话,贺飞白从外头进来了。萧夫人看到丈夫,冷笑一声:“你来做什么。”
贺飞白见到妻子寒凉的目光,还有儿子说不出的失望神色,在心中叹气,道:“是来商议婚事……”
“什么婚事,”萧夫人打断他,讥讽道,“不过是纳个妾室,你还想如何?请帖发出去,叫江湖豪门都来看笑话?照顾英雄遗孀照顾到床上……”
“如沁!”贺飞白受不了了,大声喊了一句,“孩子还在这里!”
“你都不要脸了,还介意我说实话?”萧如沁满眼讥讽地瞧着。
贺飞白叹一声:“罢,便按你的意思。”
萧如沁昂着头,飞快说道:“我乃归雁盟的夫人,此事当然是我说了算。她携女改嫁,又是遭祸之身,本就是不祥。若要办什么酒席,实在是叫人看笑话。不过选个好日子便罢了!至于其他,哼……”
说罢,两道刀似的目光落在贺飞白脸上,似乎要把丈夫最后一点儿遮羞布都扯下来,“反正你当年娶她的时候,也是私定终身。”
这个她便不是苏夫人了,而是那位央儿。
贺飞白闻言心中一痛,面色凄然。只好道:“那便如此罢,前头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着便转身,身后传来一声:“你站住!”
萧如沁站起来,直言道:“这妾你纳了就纳了。莫管以后是不是有个更讨你欢心的,弥补了你愧疚之情的什么野种出现,但这归雁盟始终是弘儿的!”
“我知道,”贺飞白没有转身,站着答道,“这是我当初立下的誓词,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萧夫人冷哼:“你记着就好。”
贺飞白点点头,快步走出了葳蕤阁。津卫多大风,常使万里无云。而贺飞白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央儿也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天气里。他此一生都在追求侠义,重诺重情。而对家人,对爱人的许诺,偏偏全都违背了。
而落脚在萱草堂中的苏夫人此时正读着一封幻月宫给她寄过来的信。她的女儿苏荷衣正站在一旁,双手搁在母亲的腿上,柔柔地叫着:“娘亲。”
苏罗氏,或者马上就要改口叫贺罗氏了,读着那封信满目悲怆,落下无比屈辱的泪水。她想起三年前被师父无情地赶出师门。而现在幻月宫听闻她要嫁给贺飞白,又写来情真意切的信攀关系。那信中所言除了“重修旧好”之意,还有就是希望苏罗氏让女儿拜入幻月宫为徒,如此才是佳话等等。
这叫她如何不恨!
苏罗氏被师父虚伪做作的行事恶心得不行。抱着女儿,见女儿小小年纪花容月貌,其之哀声中带着戚绝。
“为娘绝不会叫你入了那等虎狼之地,任人磋磨。娘虽命苦,却不会叫你吃苦的!”
想她一介妇人,身世飘零。丈夫失踪之后无处可依。她哪里不晓得萧夫人性格刚烈,不善容人。原是当家主母改嫁做妾,又是如何自降身价。可是若是不抓住这点机会,她实在不知如何保全自己和女儿。
她恨水寇凶残,恨云极山庄对自己一家不闻不问,甚至恨丈夫要去做什么英雄!如今家破人亡,任人欺凌。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若无强权,不过是被人欺压凌_辱的命。所以当她发现贺盟主从自己身上寻找别人影子的时候,便下了决心来。
苏罗氏抱着女儿哭了一会儿,便被跟出来的贴身侍女红笺给劝住了,“夫人莫要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红笺,若没有你,我真是……”苏罗氏抓着红笺的手,喉头哽咽。
三年前便是红笺从水中救下了苏氏母女,然后又寻得了人马来救。若不是她,苏氏母女怕是真的没有命了。而在这三年里,若无红笺处处宽慰相帮。在她犹豫不决的身后,帮她下定决心。也说不清母女二人会如何。
所以苏罗氏对这个侍女十分信任,看做了姐妹一般。
“夫人不必说这些话,红笺不过不忍心姑娘受苦罢了,”红笺握住了苏罗氏的手,轻声宽慰着,“日后夫人只管在这里过上好日子,再不必受飘零之苦了。”
苏罗氏点点头,一手拉着红笺,一手揽着女儿,又落了一场泪才放下。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川蜀和巫州的交界之处。一个形容邋遢,满身狼狈的青年正抱着一个大海碗大块朵颐。只见他碗里满满都是红辣干椒,桌上放的菜也都是重口之物。
他一边扒饭,一边口齿不清地评价:“要我说,这个辣味还是我们湘南正宗。说辣就是辣,一点儿杂物都没有。你们川蜀这边的辣,不够,甜里带着麻,不够干脆不过瘾。”
随着他的话音,嘴里的唾骂食物还乱飞。阮寄真眼见着一个辣椒籽从他嘴里喷出来,落到自己的面前。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
“闭嘴。”
青年被瞪,缩了缩脖子,哦了一声,继续埋头扒饭。
坐在阮寄真旁边的,是一个面色极其白皙的少年。一头墨发与其肤相映衬,对比出一种无比炫目的光来。这正是乔装打扮过的谢灵均。他似乎是一点儿都不怕脏的。
笑嘻嘻的:“你都几天没吃饭了,一下吃这么多辣的,肠胃会受不了。”
那青年刚想说话,却感觉旁边的瞪视,立马把饭菜咽下,“嘿嘿,身为湘南人,怎么可以不吃辣。我好几天没吃饭,就馋这么一口。便是疼死了,也甘愿!”
说着,又埋头进了海碗,胡乱扒拉着。
又吃了一刻钟,这青年终于吃饱了。拍着饱胀的独子,他朝云极两位弟子道谢:“多谢多谢!若无二位,在下真的就一命呜呼了。”
阮寄真看了他一眼,不说话。经过半日相处,青年知道这少年不爱多言。可总得知道他什么意思吧,于是转头去看谢灵均。
谢小大夫笑眯眯的,“哦,我师兄的意思是,被一个人形生物扒住了腿叫救命,此等经历实在少有,不敢随意遗弃,怕遭报应。”
阮寄真赞许地看了师弟一眼,表示这个意思表达得很到位。青年被莫名嫌弃了,梗了梗脖子,搓着手搓出一地泥。
他嘿嘿笑着:“那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不要不……”
“不用,”阮寄真立马干脆地谢绝了青年的以身相许,招手示意侯立一旁的小二来收拾桌子。一桌子食物残渣,云极大师兄已经快疯了。
“别啊!”青年急了,“我现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你们要是不管我,我,我明天就饿死了!”
阮寄真道:“就你刚才吃的这些,够你三天饿不死。”
青年喉头一个抽抽,哆嗦着手指,指着阮寄真:“好,好歹毒……”
谢灵均好奇地瞧着面前这个分明应该是养尊处优,现在却一身狼狈的青年,问道:“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就无家可归了?”
青年闻言啧了一声,有些悲戚的目光看向远处,“也没什么事儿,不过被从小敬重的大哥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