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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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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下一趟山,解决掉几个觊觎门派的不良贼子,还遇到了大师伯,真不可谓不奇妙。
阮寄真与谢灵均将方晏带上山时,最激动的反倒不是迟九素与段理,而是崔伯这些日久跟在方无应身边的旧人。他们看到方晏之时,几乎马上就落泪了。阮寄真拍拍崔伯的手臂,示意他不要那么激动。
崔伯对着阮寄真一笑,眼角的皱纹弯起来,“老头子失态了,大公子请将少将军带回正堂里,我去沏茶来。”
方晏原本想说不用,但一听到旧时的称呼,也只好由他去了。
没一会儿,迟九素和段理到了。后面跟着个段北秋,一看到方晏就脱口而出:"师父,你回来了!我的糖呢!“
再一看,“哎呀,不是。”
方晏笑呵呵的,从怀里取出几块儿草原那边才有的奶糖递给他,“用这个好不好?”
段胖胖嘿嘿笑,“好的呀,好的呀。”
接过糖就跑到大师兄身边去,左右打量着方晏身边的异族小孩儿。异族的孩子面色阴冷,见段北秋打量自己,狠狠瞪了回去,凶得像一只狼。山庄里还没有谁对胖胖这么凶过,他一抖抓着师兄衣角躲到身后去。
阮寄真眉头一皱,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师弟,冷眼看回去。这个孩子从上山开始就散发出一股敌意,越到山庄越明显,好似这里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惹得阮寄真忍不住注意他。
方晏权当没有看到几个小孩儿之间的较量,叹息着朝另外两位庄主打招呼,直言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迟九素感慨着,又道,“无应之前当给你去过一封信,可是出了什么事,要你特意从草原赶来?”
方晏回答:“其实接到信时,我正好入关。若不是行踪不好太露,到这里只怕会更早一些。”
“草原可有异动?”段理皱眉问。
方晏一叹:“自公主登基以来,王庭之内不曾安宁过。我出发前,边关正好来了一队御京使者。不过我入关急迫不曾特意关注。直到了关内接到阿清的信,心里才大约有七八分的猜测。”
迟九素与段理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一样的猜想。又问:“那……这个孩子呢?”
“说来话长……”
方晏对那个小孩儿招了招手,结果被瞪了一眼。他大约已经很习惯了,一把把人抓了过来。小孩儿被扯了一把,直接炸毛,竟然冲着方晏的脸挥起一拳。然后就被牢牢制住,被迫面向大家。
“……”
谢灵均稍稍朝着师兄身边靠去,悄悄说:“不亏是师伯的大哥……”一样的干脆利落,管你是大人小孩儿,都一块儿收拾了。
阮寄真点点头,表示赞同。
方晏一脸淡定地拎着拳打脚踢的小屁孩儿,话语中带着一些无奈,“他叫花辞树……是戎王族的遗留血脉。”
“前可汗的?”众人疑惑。
名叫花辞树的戎族小子被云极众人直白的打量目光盯得毛骨悚然,拳打脚踢,怒吼道:“你放开我!”
把这小老虎一般的孩子拎在手里,简直比拎一只真老虎还累。方晏又不忍心一直把人这么悬着,手一松就叫人给挣脱开。这孩子落了地就跑,跑出大门时一头撞掉了崔伯手里的茶碗。白瓷盖儿砸在地上,一声脆响,阮寄真的眉头一跳。
段理在后头喊道:“哎呀,不好不好,庄里有机关呀,他这么乱跑会受伤的。”
阮寄真回过头,对方晏拱手请示:“师伯?”
方晏一直很无奈的表情里夹杂着微妙的同情,点点头表示同意。阮寄真脚步一点,人已经闪身到了门外。段北秋嗨呀一声,立刻也蹿了出去,“师兄,等等我,我也要去。”
花辞树自小生活在草原,是和野马一块儿长大的,本就善跑。而且此时他用了全力,一门心思往外跑,竟一下就叫他冲到了大门口。眼见着山门就在眼前,他大喜。仿佛看到了自由就在眼前,连口气都来不及换就要冲出去。然后被人抓住了衣领子,一下子被按在了地上。
“前面有预埋的火药机关,你如果不想被炸死,还是老老实实地不要动。”阮寄真压着花辞树的背,将他按在地上,声音清冷。
“你放开我,”花辞树似乎只会这四字汉语,不停叫嚷。他心里对制服自己的半大少年,带着一丝微妙的惧怕,四肢挣动得愈发厉害。阮寄真眼神一冷,两指成剑直接在花辞树四肢各处点了一下。花辞树只觉四肢一麻,一下就没了力气,叫人给拎了起来。
后头跟上来的段北秋看到这一幕,似乎还有些小遗憾,摇着小脑袋说:“哎呀,还是没跑掉。”
阮寄真大概觉得这样对待客人不好,就放开了手示意花辞树站起来。不过眼睛里写的倒是很明白:若是再跑,莫要怪我不客气。
花辞树狠狠磨了磨牙,在剑派师兄弟二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走了回去。
大家都不觉得花辞树能跑得出去,方晏见人被押回来,于是继续说:“前可汗因病逝世,他死后几个兄弟儿子一直纷争不断。公主虽得可汗遗命镇守王庭,但因无子一直被攻讦不断……直到找到这个孩子。”
花辞树的母亲乃是贞观公主身边的一个得力侍女。公主出嫁时,她亦忠勇无比,愿意陪着公主远嫁草原。
在草原的生活比在宫廷之中更加艰辛,除了远离故土的愁思,还有更多数不清的阴谋诡计。
因为可汗十分喜爱贞观公主,对着她身边的侍女也多了几分和悦。于是,可汗的一位妃子为了打压贞观公主的势力,在一次针对公主的阴谋里,这位忠勇的花姑姑被可汗的弟弟玷污了。
更糟糕的是还有了身孕。
孩子被生下来之后,就被送走了。送到一家奴隶家中,跟着马崽子一起长大。除了脖子上一个狼牙坠子,和其他奴隶孩子一样没有区别。很小的时候就被迫辛苦劳作,被贵族老爷们的孩子用鞭子抽打,辱骂。
方晏见这个孩子可怜,便把他带在身边。偶尔教授一两手功夫,转头却发现这孩子就用刚学来的功夫去和贵族小孩儿打架。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然后被贵族追究吊在马厩上用鞭子抽。
若不是方晏及时赶到,这孩子连带着抚养他的奴隶一家估计都要丢了性命。然而,这一次灾祸并没有叫他屈服——这孩子学会了下黑手。然后,来找他麻烦的贵族孩子就越来越少了。
方晏每次给他上药治伤的时候,叹的气加起来比前辈子还多。
在被接回去以前,他没有名字,只被胡乱叫做“阿涂”,戎语里野草的意思。如此强韧坚劲,的确是一株顽强的野蛮生长的野草。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前可汗病逝,戎族内乱爆发。可汗的兄弟儿子们你死我活的斗起来,把自己全都斗死了。剩下一个可汗的弟弟,一个母族力量最强大的长子,还有一个贞观公主。
按照戎族的习惯,可汗皇后若是无子,这两个人就可以续娶贞观公主的。为了不让这个从中原来的女人掌握王庭,他们打算强娶。要叫这个女人屈服在他们身下,宣告自己的权力。
贞观公主被恶心得不行,此时花姑姑站出来提到了那个个刚出生就被送走的,身上流着王庭血液的孩子。
仅仅是一夜,阿涂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被以可汗血脉的身份接了回去,认贞观公主为母亲,一头扎进了王庭血腥的权力斗争当中。
一年后,尘埃定。王弟王子身死,戎庭王族血脉近乎灭绝。贞观女王登基,一统草原。而这个孩子的去留也就成了问题。
是死是活,全在女王的一念之间。
一天半夜里,那位对公主忠心耿耿的花姑姑找到方晏。请方晏将阿涂带到中原去,并且让他一生都不要再踏进草原。
这位花姑姑朝着方晏行了一个汉宫中的福礼,行动之间依旧可见江南女子的温婉灵秀。
她说:“还请先生将这孩子带走,然后告诉他,他姓花……”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是她奉献了一生后,给这个代表着她一辈子的孩子,唯一留下的纪念了。
花辞树和段北秋一样大,多少叹息与心惊也只是短短几句话就说完了。方晏顿了一顿,道:“我把他带到这里,便是想让阿清收他为徒,”
“我不要留在这里!”花辞树站在堂中,神情尖锐冰冷。
方晏被他闹了一路,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蹙起眉头,“你不留在这儿,那你要去哪儿?难道像来时路上那些流民一样乞讨过活?”
花辞树被他问得一窒,脾气倔上来,“你算什么!我才不要你管!”
如此没大没小,脾气还不好,一看就不好管。两位庄主都忍不住摇摇头,心道:如果无应在这里,这小子大概会被揍。
段北秋左听一耳朵,右听一耳朵,终于明白过来。小胖子没心没肺凑上去,笑嘻嘻的,“你要留在这儿了吗?那你就是我师弟了!快叫师兄!”
“谁是你师弟!”花辞树更怒,推了段北秋一把,嘴里蹦出一段戎语,一听就是骂人的话。
段北秋被推了一个趔趄,被身后的阮寄真扶住了肩膀。大师兄看到师弟被欺负,真的有点生气了,盯着段北秋,他语气凉凉。
“你要留在这里,就是要叫小秋师兄的。”
花辞树有点怕他,被阮寄真气势所慑,忍不住后退一步。又觉得不能怂了,强硬地看过去,眼神扫过云极师兄弟几个。当目光落在谢灵均有别于常人的发色上时,他露出一个极其不友善的冷笑。
“留在这里的都是一群怪物,我才不要。”
话落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阮寄真发怒了。花辞树好死不死,偏选了一个最不能碰的点。如野兽一般的直觉告诉他,应该快点闭嘴。
可是倔强如他,怎么可能会道歉呢,反倒是看着谢灵均,眼神里清楚的写着:他不是怪物是什么?
谢灵均倒是不怎么在意,笑道:“就算你怎么这么说,我们也不会如你所愿赶你出去的。为了以后日子好过一点,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不要开口了。”
他一句话戳穿了花辞树的心思,惹得这个孩子脸涨得通红。还没反应过来要说什么,就被阮寄真抓住手腕扯到了外面。
“你想走也可以,打败我,就放你走。”
方晏看到这一幕,打从心眼儿里感慨,自己这个弟弟真是收了一个了不得的好徒弟。
迟九素原本听到自己徒弟被骂怪物,心里也有点不开心的。可看到一向平和沉稳的阮寄真如此发怒,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于是跟着方晏起身到外面,围观云极首徒单方面殴打熊孩子。
段北秋握着谢灵均的手,一脸没反应过来,听到外面花辞树的呼痛声,他抖了抖,“谢师兄,大师兄他生气了呀。”
谢灵均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儿,说:“对呀,你不要惹他生气哦。”
段胖胖心下惴惴,忙点头。段理觉得这是一个教育儿子的好时机,于是摸摸儿子脑袋,说:“你看,你师兄对你好吧。你平时那么耍赖,他都没这么揍过你,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段北秋就抬起头,睁着一双无辜大眼,“说不准是我太胖了,师兄拽不动我呢。”
段理:“……”
儿子说的好有道理,竟然反驳不了。